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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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入秋了!
天,在雙眸所及處若無其事地藍着,從緲雲上頭灑落的陽光,很亮、很美,卻總少之一點熱度;南飛的雁,啼出離鄉的悲歌,落入人的耳裏,心便秋也似的寒了起來。
為天候所迫,薛映棠不得不回到人煙聚集處。有鑑於自己尚是“獵物”於是換了身濃褐的布衣,上頭綴滿補釘,再將一縷如雲青絲盤起,罩了塊頭巾,並狠心地在粉頰、纖手上沾垢。如此一來,即使與她打了照面,尋常人多半以為這不過是個落拓少年。
“去去去!別在這裏晃盪!”好不容易找了家饅頭攤子,正想解決五臟廟的條把大事,沒想到只是眼睛對着饅頭看了兩眼,就遭到厲聲吆喝的對待。
“我…”
“去去去!別你呀我的,像你這種不學無術、最後落得行乞的傢伙,我是瞧得多了。”那人邊説邊猛力揮趕,目光、語氣、神態盡皆輕蔑。
“別在這裏擋我的生意,滾一邊兒去!”這…她不過是想説句“我有銀兩買饅頭”而已,怎麼才説一個“我”字就換得一陣莫名其妙的數落?雖然無辜,但她還是笑容燦燦,準備跟他好好説清楚。
“我…”
“王老闆,請給我七個饅頭。”又有人截斷她的話?薛映棠睨了來人一眼,這次卻是個嬌滴滴的姑娘,那姑娘的嗓音好聽極了,軟軟綿綿如雲絮般。
“矣,好!竇姑娘稍等。”她轉頭一看,王老闆討好的誇張笑容正好入了眼。嘖嘖嘖…變臉變得可真快!
那姑娘結了帳,正要離開,這才不小心發現身邊站了個落拓少年,似乎微覺驚訝地挑了挑眉,對薛映棠道:“小兄弟要吃饅頭嗎?我先分給你一個,好不?”説完,就拿了個剛買的饅頭遞給她。
“竇姑娘,你太好心了啦!像這種手腳健全的傢伙,不去想法子養活自己,還這樣四處行乞,真是太難看了!你這回給了他饅頭,下一回他可能會跟你討雞腿咧!”王老闆闢哩啪啦地急放炮,簡直就將薛映棠視作瘟疫。
“不打緊的。”這位姓竇的姑娘着實温柔,看了王老闆一眼,就轉頭正視薛映棠,依然是帶着輕婉的微笑。
“這饅頭你儘管拿去吃。”見薛映棠一時沒接過手中的饅頭,只道是眼前少年不好意思,於是直接進她的手中,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薛映棠馬上追上前去,一掌拍上她的肩。
“姑娘!銀兩你收下。”竇姑娘本來仍謝絕。不經意對上了她堅定不移的炯亮眸子,這才好好掂量起這個落拓少年,雖衣衫襤樓垢污,卻有股清淨舒的氣息,於是柔聲道:“小兄弟既然如此骨硬,那我就收下了。”臨晚,薛腴堂找了個農家的柴房暫且窩着,以御夜寒。
有個問題她已經擱在心底許久了,這會兒側頭凝思依然無解,於是目光漸漸移轉到他的身上。
“一直沒問你呀,你是為何習劍呢?”
“不記得了。”他微微一曬。
“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好像被什麼鎖住了,所以都不記得了。”
“對哦!我差點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輕輕咬了下瓣,朝他眨了眨水靈的雙瞳表示歉意。
“老是把你當成與尋常人無異。”衞逐離靜靜地瞅着她,很深很深、半晌才以沉着嗓音道:“謝謝。”
“謝謝?”碧光線成的俊容,剛毅而温柔。
“難道,你不曾希望,今天在身旁的是個有形有體的人,能守護着你、照顧着你?這樣,或許你就不用勉強自己習劍了。”他道謝之意,就是因為她視他如常,不曾嫌棄他?薛映棠看着他,一陣怦然心動,腮幫子卻鼓了起來,滿是失望地嚷着嘴説:“是啊!我是希望過…”聽她這麼一説,衞逐離只覺温度驟降,心湖為之凝結。
“我是希望過,如果你是個有形有體的人,那麼,遇到危險的時候,就可以拎着我溜之大吉,那些壞人肯定追不上。”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她依然叨叨絮絮、自顧自地説:“還有,如果你是個有形有體的人,很多我沒法幫上人家忙的事兒,都可以由你解決,這樣肯定能減少許多爭端。還有啊還有,這樣的話,我應該就來得及阻止你殺人了吧?唔…一定可以的!”衞逐離僵着表情,卻不知怎麼回應她。傻呀!早知道,他就不該將問題説明白,如今瞧着她説得正在興頭上,他的心卻直直往無底谷跌墜“喂!衞冷血!你怎麼不説話?”薛映棠斜睨着他,眸底盡是促狹。
他還是沒出聲,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無暇發現她的“異樣。”
“我是説…你!”她故意放緩了説話速度,她目鎖在他凝肅的臉上,就等着看他的反應。
“那個有形有體的人,是你!不是別人,是你!”她的每字每字,説得輕柔,敲在他心頭卻晌如沉鍾,衞逐離這才從芳容裏讀出調侃之意,看來,他是被這小妮子給欺負了。
“希望有一天,能夠聽你説説你自己,我可是很好奇呢!”水漾的眸光如羽飛,柔柔地飄起,飄向心所向往的未來,薛映棠柔柔地繼續説:“我想知道很多事,我想知道…你是怎麼開始習武的,你對世人的觀為什麼會如此,還想知道很多很多隻要是關於你的,我都想知道。”瞧她説得真摯,衞逐離笑容更輕雖談,卻也沾染了點純粹的歡愉。
“這就仰仗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