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誰想與我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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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説唄——不過,要有度,千萬別出格。”茹雲的諄諄教誨令我幾近崩潰——莫非連茹雲也在嘲諷我?我哪裏越軌出格了?老師也似乎對我起疑心,上課時連正眼也不瞧我一下,還有老媽也疑神疑鬼,開口閉口:“一門心思讀書,考個名牌,將來再嫁個好老公,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問題嚴峻至此,敵進我退不是法子,乾脆撕破臉皮作惡人狀,讓阿宇“不撞南牆不回頭”偉大的計劃開始緊鑼密鼓地實施。我故意扔掉一筆,待阿宇學雷鋒時,我氣運丹田,晴天一聲霹靂:“誰讓你撿?自作多情!”阿宇好一會兒反應過來,然後目瞪口呆,紅光滿面。哈!哈!我成功了!
那天晚自修前,教室裏停電,一片昏暗,但我火眼金睛,發現阿宇走過我身旁時偷看了我一眼,頓時,導火線引爆,我扯開大嗓門:“阿芹!阿芹!”坐在後排的阿芹懵懵懂懂走過來:“幹嗎?”
“我們換位子吧?”一番軟磨硬泡,成!乒乒乓乓轉移陣地時,我看到阿宇始終埋頭,一聲不吭。我心中不由湧起一股酸楚:阿宇,對不起。
轉眼到了秋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把我困在路邊。一個人輕輕站到我面前,憂鬱的眼睛不眨地盯着我,是阿宇,我好想與他同行,共享一片傘下的晴空,用一種親近的距離安他眼中深深的憂鬱,可是…衚衕口響起車鈴聲時我卻將書包往頭上一罩,衝進雨裏。雨好涼!
紙飛機年代女生無計可施,男生們越發大膽放肆起來,除攻擊的次數越來越多外,竟然將戰場悄悄移到了課堂上。
現在回想起來,誰都不能否認高三那年是我們最拼命的一年,但是,誰都不得不承認,那也是我們玩得最瘋的一年。
也許是壓力有多重,想偷閒的心就有多重吧。開學沒多久,班上的男生突然個個手裏都有了一個製作良的小彈弓。玩法當然跟小時候沒什麼兩樣,撕張紙條折成結結實實的小彈丸,惡作劇的男生常常故意讓“子彈”呼嘯着擦過女生的胳膊、腿什麼的,然後在女生的尖叫聲中仰天長笑。不過這樣的狀況沒持續多久,原因是那天班主任淡淡地説了句:“原來你們跟我兒子玩的是一種把戲呀。”男生們深以為恥。於是一夜之間,所有的彈弓、彈丸都不見了,女生們暗自開懷,以為太平盛世從此到來。
不料好景不長。一天剛進教室,突見一個白的影子在眼前一晃,然後“噗”的一聲墜將下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隻紙飛機。此後便是“忽如一夜風來,千架萬架飛機飄”了。
奇怪的是男生們居然不內訌,團結一致對外,當然就是對準我們女生了。我那時擔任英語課代表之職,常常要在黑板上寫寫通知,佈置作業。自從男生們發明了紙飛機之後,你就倒黴了。每每還沒寫上一個字,然後紙飛機已如蝗蟲般湧來,不停地在身前身後撲簌簌地降落着,間或還有那麼幾架有點準頭的冒失鬼撞到頭上來,讓人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有時忍無可忍虎起臉來準備反擊,但我一停手後邊也馬上停手,且個個臉上堆笑,讓人無從猜測到底是哪個下的“毒手”剛轉過身去,轟炸大隊馬上又出動了,為此我常常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女生無計可施,男生們越發大膽放肆起來,除攻擊的次數越來越多外,竟然將戰場悄悄移到了課堂上。每每老師在黑板前龍飛鳳舞時,紙飛機也開始滿教室尋找目標。我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成為攻擊對象。常常正津津有味地聽講,冷不防身後一陣冷風,有東西狠狠撞上來,一撞,頭上已了一支紙簪子。又不便當堂發作,氣急之下就和另幾位受災特重的女生結成盟友,發誓要找出主攻手以報一箭之仇,每位盟友準備一面小鏡子,上課時把它悄悄地豎在鉛筆盒上,這樣背後的動靜就看得一清二楚。哼,誰再敢放馬過來,下課後不把他扎慘才怪。最初我們很為自己想出的這個高招自豪,並且付諸實踐,但很快就發現反抗完全是徒勞的,我們扔一架過去,好鬥心極盛的男生們非回敬十架不可。而紙飛機的製造能手都在他們那兒,我們哪有妙計可施呢?只有在心裏默唸“好女不跟男鬥”、“小不忍則亂大謀”以求心理平衡。
紙飛機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就那麼呼呼地飛了近一年,直到一次語文課,有幾位蹩腳的駕駛員竟讓飛機貼着正要板書的老師的耳邊擦過。都以為要狠挨批評了,但滿頭白髮的語文老師卻不動聲,輕描淡寫地説一句:“哦,丘比特之箭啊!可要小心點,不要亂飛給我這個老頭子哦!”滿堂譁然。盛行一時的紙飛機居然真的自此絕跡了。掃地時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每天都能掃出小山般的紙堆來。又或者,是因為高考迫在眉睫了?總之,紙飛機就像它突然地來臨那樣,又突然地消失了。
但相信我們班的男生女生都不會忘記它,就像曾有人在留言冊上寫的:“我不會忘記你,因為你曾是被我‘攻擊’次數最多的一個!”而我也奇怪,當年那麼深惡痛絕的紙飛機,此刻在我的腦海裏竟也如雪蝶般翩翩起舞,令人懷念。
一世音緣那魂牽夢縈的聲音如利劍直刺到我的心裏去!我渾身發抖,費了好大的勁才使自己沒被這巨大的幸福擊倒。
那年夏天,我戴着一頂大草帽,捧着心愛的小收音機去很遠的地方讀大學。學校裏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各種方言土語每每令我那對聲音異常的耳朵受盡折磨。
一次,一個高年級的閩南籍男生找我“談心”足足講了十分鐘,聲情並茂,還有效地哭了。可我什麼也沒聽懂,傻兮兮地站在宿舍樓的陰影裏。直到他用純正的美式英語説“iloveyou”我才如夢初醒,惡狠狠地推開他,疾速跑掉。
那時,情竇未開,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影像還很模糊。但固執地認定他應該有深沉磁的嗓音,應該講一口動人心懷的普通話。
大三的聖誕夜飄着細細碎碎的雪花。寢室裏的“妖”們大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溜出去漫了,只剩下我和一對羞澀的情人共享節的温馨。即使摘下深度近視鏡,上耳機大聽“聖誕音樂特輯”我也實在不忍心看他們那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可憐模樣。兩分鐘,我跳下牀,邊綁鞋帶邊説:“本小姐要去參加假面舞會了!”走出門,風吹得隱隱有幾絲寒意。雪中的校園顯得很靜很空曠,瀰漫着淡淡的節氣氛。舞廳照例由食堂臨時改裝,破舊的餐桌擠在黑暗的角落裏,散發出西紅柿和捲心菜煮在一起的味道。幾百號人像下餃子似地推來搡去,跳得熱氣騰騰。
在門口拿下的面具是一隻笑得陰陽怪氣的小狐狸,和自己那襲身很細而下襬很寬的火紅長裙真是絕配。邀我共舞的男生並不少,但總被我連哄帶騙地推掉。正津津有味地躲在角落裏喝一瓶汽水,冷不防有個聲音説:“能請你跳舞嗎?”那是一種我無法拒絕的聲音,親切而稔,彷彿在很遠很遠的前方,這個聲音便鍥而不捨地叫過我好多次了!
我夢遊般地站起來,把手給他——一隻穿着亮灰厚衣的笨笨的“熊”他帶我到舞池,同時驚呼:“你怎麼可以這樣高!”聲音低低的,極富染力,像從前吃的雲片糕,入口便化了,只留下甜甜的雋永的回味。心中温熱,腳下便亂了方寸,把他的大皮鞋踩得一塌糊塗,他笑着喊痛。
每一支舞曲都太短,短到讓人來不及説什麼。他柔軟的大手輕輕握着我,兩顆心於無言中受着一種最深的默契。當最後那支《魂斷藍橋》的主題曲緩緩奏出來時,我一點一滴蓄積的憂傷終於溢出來。我不知道該怎樣留住這個夜晚。漸漸地“熊”也踩不上拍子了,他用傷的大手拍拍我説:“你是我遇到的最可愛的女孩兒。”頓了頓,又斷斷續續地補充“如果來年還沒忘記我,聖誕夜時還在這裏等我好嗎?”我點頭,輕輕撫他圍巾上的長蘇,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無論那天下多大的雪,刮多大的風,我都會在這裏等你。”這是我生命裏最重最重的承諾。
曲終人散。外面的雪已經下得很大很大了,雪花被路燈染成好看的橙黃。我堅持讓他先走,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點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裏,在雪中漸行漸遠,我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
那襲炫目的紅裙,回去後整整齊齊疊好後便再不敢穿。我變得多愁善心事重重了,總抱怨子過得太慢。像一朵幽幽待放的小茉莉,用素潔如雪的花瓣收藏住滿懷馨香。我在等,等下一個美麗的聖誕夜,一位打扮成“熊”的好男孩在燈火闌珊的地方認出我,並微笑着把我帶走。
數着樹上長出的葉子,好不容易把天盼來了。難得午後沒課,雙手抱緊一本英漢雙解辭典在校園裏東張西望地散步。那天氣極好。一個男生正爬到高高的電線杆上修理廣播喇叭,藍水晶一樣的天空和軟軟白白的雲朵映襯着他那件彩鮮明的夾克衫,看上去異常動人。我不微微有些發痴。
“很好看嗎?”他低頭時發現了我,抱着電線杆怪誇張地喊。
那魂牽夢縈的聲音如利劍直刺到我的心裏去!我渾身發抖,費了好大的勁才使自己沒被這巨大的幸福擊倒。天哪,一定是他,我思夜想的“熊”我的眼淚又快湧出來了!
後來知道他叫恩凱,校廣播站的站長。我故作鎮靜,盯着他的臉足足看了幾分鐘,忍不住輕聲嘀咕:“你怎麼可以長得這樣英俊!”恩凱於是大笑起來,用他那“職業愛情殺手”般的聲音和我説話。就那麼認識了,並很快成為要好的朋友。恩凱熱情活躍,個開朗,博學不俗的談吐常常語驚四座。可他有時候又很笨,本認不出我就是聖誕夜裏與他共舞的那隻“火狐”一次,我漫不經心地“點撥”他説:恩凱,你比聖誕節時瘦了好幾圈。他居然頻頻點頭:“這一年太忙,連睡眠都不夠。”那段時間,他正為廣播站忙得焦頭爛額,每天行匆匆。偶爾聽他談起相思已久卻暫時無法相見的女孩,我不臉上發燒,心裏慌慌的,卻又不忍心説破,怕提前而至的愛情擾亂了他忙碌而又體力透支的生活。
子便在那種言又止、半知半不知的折磨中慢慢度過。瞭解得越多,我越喜歡恩凱,以至一天聽不到他的聲音就失魂落魄。
轉眼到了平安夜。那晚我忽然心煩意亂,丟下書本去找恩凱。他開門時神采飛揚,大聲説:“含霏來了!”我這才發現寢室裏坐着一位美麗的長髮女孩,眼睛大大的,非常清澈。恩凱在她面前竟是一副柔情萬種的樣子,正和我説着話,也會突然扭過頭,深深地看含霏一眼,目光中滿是繾綣。等了一年,無情的答案竟在今天,原來我不是恩凱夢中的女孩,原來他早忘了雪夜裏那個純潔的約定!我想哭,想撲上去打恩凱耳光。可最後,我卻笑着對含霏説:“你不知道恩凱有多想你!”那夜,含霏就住在我的宿舍。我們擠在一張單人牀上,糊糊地説了很多。含霏甚至問我將來她和恩凱的新家應該選什麼樣的布做窗簾。夜深了,我仍然無法入睡,又不敢翻身。走廊的燈光透過邊玻璃照進來,含霏睡的臉龐像天使一樣聖潔。我真的很妒嫉她!
第二天,我將含霏飄逸的長髮心挽成一個花髻,拿出自己最心愛的頭飾給她戴上。那頭飾很美,輕倩柔曼的白紗彷彿蝴蝶的翅膀,又像染滿蘭花香味的山間晨霧。它本來是留給自己的,可這個聖誕夜,我什麼也不需要了!
站在窗前,望着恩凱和含霏並肩離去,心裏有種決堤般的崩潰。已經不明白什麼是痛,什麼是傷了,只知道愛有得説,而有時候又得不説。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我都將以一種温柔的心情為恩凱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