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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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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還好,並不忙…”他垂眸看着照片,眼微深,一邊將照片鎖進屜,一邊輕輕笑開。

“説指導不敢當,切磋才是真的…好啊,我早耳聞那位師父的手工,還沒見識過呢。”半小時後,他人已置身新民禮儀事業的負責人辦公室。

“來,快來看看,剛剛寫了幾個字,那味道真好。”一襲黑西裝的黃聖文,梳得整齊的頭髮已是大半銀絲,楊景書跟在他身後,已微微出倦。明知此行不在於切磋技藝,卻不得不走這一趟,總要知道對方究竟想要什麼。

辦公桌面上,一本參考字帖,宣紙上幾個大字,楊景書瞄了眼,是〈正氣歌〉。他悄勾,一抹近似嘲的笑意噙在嘴角。

“就是這個。”黃聖文打開一個紙盒,墨香漫了出來,盒內靜躺着用金漆繪上龍形圖案的墨條。

“一個記者朋友去採訪這位國寶大師,挑了兩支來送我,説是用德國的松煙和法國的麝香,還有美國的牛皮膠,再用傳統技術製成的。你聞,味道真和外頭一般賣的不一樣。”他低頭一嗅,含笑道:“很自然的香氣。”

“喜歡吧?這個我沒用過,你等等帶回去用吧。”將紙盒合上。

楊景書笑道:“既然是文哥朋友相贈,意義重大,我怎麼能收?”

“兄弟一場,我朋友就是你朋友。”把紙盒到他手中。

“拿着。説送你,就是送你。你在練字的人,正需要這個,工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楊景書把玩着那長條狀的古風紙盒,喃道:“工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送“會錢”打點警消單位,算是先利其器?他點頭,把紙盒往桌面上一擱,輕輕笑着:“文哥,這東西我不會收,有話直説吧。”黃聖文楞了會,拾來桌面的煙盒,遞了給他。他笑,道:“我戒很久了。”把煙叼在嘴邊,點上,了兩口後,黃聖文才説:“真戒了?上回聽你説你戒了時,我以為你説笑的。”

“認真的。”楊景書淡應一聲。

“其實也不是什麼難處理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幫我做到。”吐了煙圈,黃聖文道:“下個月無名屍招標,我希望皇巖不要投標。”對此要求,楊景書不大意外。

“投標各憑本事,皇巖未必標得。”

“難説。皇巖連rj都能駐點了,要得標還不容易嗎!你是我帶出來的,你那身本領不也從我這裏習得?打點什麼的,難道你會不瞭解?”楊景書笑着。

“文哥誤會了,我沒打點什麼,一切照規矩來。”

“是嗎?”黃聖文斜眼看他,着煙。

“這麼巧,尺了醫院駐點是皇巖的,無名屍也是皇巖的,殯葬處指定業者也是皇巖?我聽説你和某分局的陳姓警官情不錯。”

“這些與陳警官無關。”楊景書看着他,道:“陳警官是您學弟,他為人如何,想必您心裏清楚。”黃聖文縱笑兩聲,陰沉着面孔。

“人心隔肚皮,誰又知道誰心裏想什麼。也許他幫你打點了一切,你才有今天的成就;當年我就算沒提拔你,也確實照顧過你們;至少,我沒讓你們去碰那些毒品,今不過是要你幫我一個小忙,你辦不到?”是。當年他確實沒讓他們這些小弟們碰毒。

或者,卧底的黃聖文當年只是不想讓當時年輕的他們染上毒品。什麼緣由不讓他知道毒品、軍火一事已不重要,無法否認的是他確實從黃聖文手裏拿了不少零用金,加上葬儀這部分的紅包等等,他年紀輕輕即收入可觀。即便時移事往,即便早已遠離幫派,受過黃聖文金錢上的援助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當他出獄找上他,開口需要資金做點生意時,他自然該還他人情。他匯了一筆錢給他,他便拿了那筆錢成立新民。

“我念文哥當年照顧,所以您出來時,開口説要資金,我也拿了出來,欠你的人情,我自認為已還清,所以皇巖不會放棄這次投標。”黃聖文冷嗤一聲。

“説來説去,你就是不肯放棄無名屍這個鐵飯碗。”説是做功德,其實無名屍透過協尋管道,多數還是會找到家屬,那就成了有名屍,自能跟家屬收取費用,且利潤可觀,至於做功德的僅只幾件。

“對我而言,它不是鐵飯碗。我不過是想做點善事,彌補年少輕狂時犯過的錯,也為親人添點福壽。”

“你還有什麼親人?不就只剩一個姑姑?需要添多少福壽!”楊景書笑了笑,淡聲説:“我若沒猜錯,文哥想從中獲取龐大利益。您既是警官出身,想來必是正義或是想為社會做點什麼的心態,才會讓您走上警職,為什麼現在的您,卻是利慾薰心?”黃聖文放聲大笑,目光冷涼。

“我利慾薰心?我為這個國家為這個社會做事,到頭來換得什麼?卧底容易嗎?我花多長時間才讓林明慶信任我。我好不容易得到了情報,我的上司、我身邊的兄弟沒本事逮捕他,差點讓我命喪他槍下,我為自保,先斃了林明慶有何不對?查不到那批毒品去向,上頭為了差,懷疑我私,胡亂定我罪,一關就那麼多年,我這些年來所損失的,難道是我活該?”楊景書抿不説話了。卧底的確不易,若身分,可能危及生命與家人,亦可能在那樣的環境中失自己、染上惡習;就算任務達成,也怕是回不了警界,因為遊走黑白,知道太多秘密。

他不知道黃聖文究竟和那批毒品有無關聯,可他明白,那幾年牢獄之災,確實無奈。為了一個任務,犧牲了與家人相處的時間,還在人生留下一個污點,,從警官變成賊,換作任何人,也難不埋怨。但是…

“就算是這樣,難道就該放棄自己過往的良知和正義?”

“良知?正義?”黃聖文斜睨他。

“你別告訴我你做無名屍真不是圖利。”楊景書笑了下,不解釋也不再勸説,他籲口氣,道:“那麼,各憑實力了。”抬腕看了看時間,微笑着説:“時間不早:不打擾您練字。”微一頷首,他邁步離開。

拉開門把時,有一畫面掠過,他沉了沉眉,低眼凝視——那是一部黑廂型車,在一處像是一般住宅的透天厝前停了下來,前頭有一大片庭院。車門一開,一團影像下車,跟着後頭又一個身影被身後的人推了下來。是誰?三人面目模糊難辨,身形亦難辨,唯一確定的是三人皆是黑衣黑褲。

他微蹙眉,試圖看清,但那畫面就像老電視機,黑白畫面閃了閃,什麼也沒。

他拉門的手一頓,轉身想提醒身後那人,回眸,對方莫測高深地凝望他,他微微一笑,道:“文哥,這陣子出入小心。還有…”呵口長氣,他接着説:“送『會錢』的事別做了,做生意靠誠信,才能長久經營。”他想,黃聖文這樣子擋人財路,擋他是一回事,擋別人,別人會怎麼處理又是一回事;他既知他可能遇上麻煩,提醒一下,總是應該。

只是他心生另一疑惑——最近,他應的能力似乎有些異樣;再有,方才所見的畫面,為何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