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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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
馬神龍神情索然地騎在馬上,慢悠悠地在黃河岸邊俄躑躅着,不遠處,就是渡口,看樣子他想過河,卻似乎又沒打定主意。
他俊美的臉頰已消瘦了許多,而且也失去了血,但更讓人惻然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憂鬱、寂寞、深情的眼睛。
他望着奔湧的大河,望着渡口忙碌的人們,望着河上的船帆,一時間似已痴了,連有人走到他身邊都沒察覺。
來人是鄭願。
鄭願望着馬神龍蕭瑟的背影,心中不也有一種深沉的愴然之。
他嘆了口氣,道:“你要走了?”馬神龍渾身一顫,好像已無法坐穩,隨時都有可能掉下馬來。但他沒有回頭,只是也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道:“是的,我要走了。”鄭願到自己似乎有許多話要説,但似乎又無話可説。
良久,鄭願才問道:“你叫我來.有什麼話説嗎?”馬神龍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之情,他的聲音竟也似在顫抖:“對…對不起。”鄭願苦澀地笑了:“沒什麼。”馬神龍倏地回頭,怔怔地看着他,張了張口,卻是什麼話也沒説出來。
淚水卻出了眼眶。
鄭願柔聲道:“別放在心上,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許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再説,我現在很好。”馬神龍突然尖叫起來:“你為什麼不怪我?你為什麼不罵我?你為什麼不殺我?”鄭願微笑道:“好啦好啦!你寫信把我招來,是想讓我殺你?
…
有些事情,我們自己可能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明白,你也明白。”馬神龍一躍下馬衝到他面前,嘶聲道:“不,不!我無恥!我兩面三刀!我…”鄭願將雙手放在他肩上,微笑道:“賊響馬,別説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馬神龍斯底裏地叫道:“我是的!”鄭願雙手一緊,誠懇地道:“響馬,如果你是的,那天在樓下,你不會放花深深走的,你也不會毀去她留下的血腳印。你知道我藏在哪兒,但你沒有説…”馬神龍渾身顫抖着,河邊的勁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亂髮泊在他滿是淚水的臉上,他看起來已快支持不住了,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鄭願扶着他,柔聲道:“走吧,找個酒店喝幾盅,定定神,別責怪自己了。無論如何,咱們還是好朋友,對不對?”馬神龍嗚咽着,搖頭道:“槓…·槓頭,咱們曾經…曾經是好朋友,可——可被我毀了。我…我再也…再也不是你的朋友了。鄭兄,我要走了,我該走了”鄭願正道:“響馬,誰不做錯事?要是做錯了一點事就自怨自苦,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馬神龍抬起淚眼凝視着他,嘴顫動着,半晌才啞聲道:“謝謝你,鄭兄,可我真的要走了。我…··、我想告訴你,宋捉鬼…”鄭願攔住話頭,微笑道:“你什麼都不必説,你的情我領了。響馬,你還是儘早離開為好。”馬神龍瞪着他,眼神極其複雜。他顯得很憤怒,很怨毒,很悲哀,也很絕望。
他緩緩道:“如果你給我一刀,或是我一個耳光,華啐我一口,我會覺得我活得還像個人。”他轉過身,機械地向坐騎走去,口中喃喃道;“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不是人,真的沒一點人樣。”鄭願啞然。
他理解馬神龍此時的心情,可本不知道該如何安馬神龍。
馬神龍爬上馬背,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深沉的絕望和悲哀,令他心悸。
馬神龍冷冷道:“我會記着,我欠你一條命,我遲早會還你!”鄭願木然而立,目送着馬神龍融人渡口的人羣,一動不動。
花深深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幽幽地道:“她欠你的太多,她受不了這種折磨,你如果真地打她罵她,她心裏‘會好受得多。”鄭願知道她説得很對。
他嘆了口氣,低頭看着她,柔聲道:“我也欠你太多,你為什麼不打我罵我?”花深深悠然道:“我用不着打你罵你,我對你的懲罰要嚴重得多。”鄭願顯出很吃驚的樣子:“哦?”花深深微笑道:“我把你掛得牢牢的,着你娶我,豈非比打你罵你更讓你難受?”鄭願眨了眨眼睛:“哦?”花深深伸手挽住他胳膊,陶然道:“不過,你若想着馬神龍嫁給你,我也不反對。”鄭願嘆道:“深深,馬神龍好像真是女人。”花深深道:“你想娶她?”鄭願苦笑:“我已經要娶一隻醋罈子了,哪裏還有娶第二隻醋罈子的勇氣。”花深深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我不是醋罈子。”鄭願道:“你不是?”
“不是。”花深深咬着笑道:“我是醋缸。”鄭願哈哈大笑起來。
花深深漸漸不笑了,道:“你為什麼不讓馬神龍把話説完?她也許可以告訴你一些內情,至少你能知道是誰讓她殺你的。”鄭願道:“他不説,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何必讓他告訴我?若是有人知道馬神龍告訴了我什麼秘密,對他也沒什麼好處。”花深深道:“可你不讓她説,豈非更讓她傷心內疚?
你連這一點機會都不肯給她?”鄭願怔了怔,苦笑着搖搖頭,嘆道:“但這賊響馬已經上船了,你現在説還有什麼用?”他眺望着已到中的那條渡船,似乎看見了馬神龍那雙悲哀絕望的眼睛。
花深深幽幽道:“我一直在吃她的醋,可現在…現在我並不反對你娶她。”鄭願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真的?”花深深捶了他一下;“假的!”回到王家沒一會兒,阿福就匆匆趕了回來,將鄭願拉到一邊,悄聲嘀咕起來。
“老楊”生氣地瞪着他們,直到阿福説完,鄭願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阿福正準備轉離開時“老楊”才冷冷道:“你們鬼鬼祟祟的在説什麼?為什麼瞞着我?”阿福哈了哈,道:“鄭少爺會告訴你的,我還有事,馬上要去城裏。”
“老楊”叱道:’‘站住!”阿福只好站住,尷尬地看着鄭願,道:’‘少爺,你看這…”鄭願微笑道:“趕車的老兄,我會把情況都告訴‘老楊’的,你先回城吧!”然後阿福又轉頭請示“老楊”:“小…我…”
“老楊”冷冷道:“你去吧!”阿福連聲應是,扭頭就跑“老楊”走到鄭願面前,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幾天和他總是前嘀嘀咕咕的,在搞什麼鬼?”鄭願笑眯眯地將她扯進房,悄聲道:“阿福已經找到宋捉鬼住的地方了。”花深深吃了一驚:“真的?”鄭願點點頭:“一點不錯,這幾天阿福一直在城裏找宋捉鬼的住處,終於找到了。”花深深忙問道:“宋捉鬼現在哪裏?”鄭願道:“一家院裏。”花深深呸了一口,道:“他怎麼會在…那種地方?”鄭願微笑道:“你若以為宋捉鬼是個老實人,那就大錯待錯了。實際上宋捉鬼經常出入青樓,只不過這回是被迫的。”他見花深深又瞪起了眼睛,忙轉開了話題“明天清晨,我和阿福去救他出來。”花深深道:“阿福又是怎麼找到他的?難道阿福也…”鄭願道:“阿福自然是通過他的一些關係才找到了那個地方。”花深深冷笑道:“阿福雖是老江湖,但對濟南很陌生,他會在濟南有什麼關係?只怕不是他的關係,而是你的吧?”鄭願矢口否認:“怎麼會呢?我對濟南也不,怎麼會有什麼關係?”花深深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鬼才相信你!晚上找你算賬,有你好受的!”鄭願柔聲道:“求之不得。”又是黃昏,濟南城裏的花街柳巷漸漸開始喧鬧起來。
老老少少的嫖客們,紅紅綠綠的女們的“一天”開始了。
宋捉鬼也已從睡夢中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