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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此身出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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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點完菜,隔壁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必然是下了制,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們談話。

小夭嘀咕:“肯定在講秘密!”她湊到璟身旁,低聲對璟説:“不公平,我們怕引起他們的注意,不敢下制,他們卻下了制。”小夭瞅了顓頊一眼,笑嘻嘻地説:“如果是在議論哥哥,那可就有意思了。”小夭拽璟的袖子,“我想聽到他們説什麼,你有辦法嗎?”璟笑了笑:“沒有也得有!”他握着一杯酒,酒水化作白霧,白霧沉在地上,從屏風下涔到隔壁,消失不見。

隔壁的説話聲傳來,倒沒有説什麼要緊事,只是在比較新都軹邑城和舊都軒轅城,聽上去這三人都是明理的人,雖然難捨舊家園,卻都承認現在的新都更適合做都城。據他們的稱呼,小夭推斷出,三人中職位最高的是離怨大將軍,另外兩人,一位是他的內弟,一位是他的侄兒。

三人説了會兒都城,又説起了黃帝,一人嘆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黃帝陛下。”另一人説道:“我們肯定不行,但叔叔也許有機會叩見陛下。”小夭笑看着顓頊,顓頊給她寫道:“離怨,澤州守軍的將軍,曾隨爺爺攻打中原…”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才繼續寫道:“冀州大戰中,他在姑姑麾下效力。”小夭臉上的笑容一滯。

隔壁的三人喝了幾碗酒,一個人説道:“姐夫,你曾跟隨王姬大將軍打贏了冀州之戰,想來和王姬大將軍情很好。”王姬大將軍是軍中將士對母親的特殊稱呼,小天努力裝作不在意,耳朵卻驟然豎了起來,捕捉着離怨的聲音,可離怨遲遲沒有開口中,半晌後,他才説:“那一戰,很難説是我們打贏了。”一句話,隔着幾百年光陰,依舊有重如山嶽的哀傷,讓屏風兩側的人都默默地喝了一碗酒。

沉默了一會兒,另一個語聲輕快的男子問道:“叔叔,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聞最近的言?就是説高辛大王姬的。”

“聽聞了。”離怨的聲音波瀾不驚,小夭卻不自地身子向前探。

“叔叔和王姬大將軍是好友,那…”男子好似也覺得有些尷尬.遲疑了一下,才説:“高辛大王姬究竟是誰的女兒?”離怨不吭聲,小夭的身子緊繃。璟握住了她的手,小天卻沒察覺,只是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他。

另一個年紀大一些的男子道:“姐夫,這裏就我們三人,都是至親,有什麼話不能説呢?”離怨終於開了口:“我不是王姬大將軍的好友,應龍大將軍才和王姬情深厚,當年的我只是在王姬麾下效力,從沒和王姬私下説過話,我也不知道高辛王姬究竟是誰的女兒。”小天的身子驟然鬆弛了下來,竟然有些乏力。

突然,離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清晨,應龍將軍帶着我巡營,軍營外有喧譁聲傳來,我們趕過去時,看到王姬和蚩尤被蚩尤的部下圍在中間…”小天的身子顫了一下,好似不想再聽,璟抬手想撤去法術,小夭又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眼睛圓睜,如野獸一般瞪着前方,凝神傾聽。

“蚩尤的部下大吵大嚷,我聽了一會才明白,原來王姬和蚩尤通宵未歸,他們看到王姬和蚩尤一同歸來,還擁抱告別,所以在質問蚩尤。蚩尤一直不説話,應龍將軍呵斥了對方,本來將士們已經要散了,可王姬突然對所有人説‘我是和蚩尤有私情’。我們震驚地呆住,以為漏聽了個‘沒’字,可王姬又非常大聲地説了一遍‘我已經喜歡蚩尤好幾百年了’!聲音大得就好似巴不得全天下都聽到。

猶如被噩夢魘住,小天恐懼害怕,全身動彈不得,所有人的聲音好似從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

“為…為…為什麼?蚩尤…蚩尤是…大魔頭啊!”年輕男子的聲音結結巴巴,充滿了沮喪,完全無法接受心目中為民戰死的王姬居然公喜歡蚩尤’他寧願如言所説王姬是被姦污了。

離怨一直平穩的聲音驟然嚴厲了起來:“我知道你們詢問此事不僅僅是關心言,想來是有人遊説你們迫害高辛大王姬,我警告你們,不行!只要應龍大將軍和我活着一,就不允許軍中有任何勢力迫害王姬的女兒!”

“可是…可是,叔叔…”

“沒有可是!”離怨的聲音千鈞壓下,真正顯示出他是鎮守一方的沙場老將。

兩位男子都如軍人般應諾:“是!”離怨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人生的很多無奈與殘酷,你們都不曾經歷,所以不懂,是王姬合棄了一切,才給了你們機會不去經歷。蚩尤…他是我們的敵人,可他也值得王姬喜歡!”離怨説完,起身大步離去。

剩下的兩人呆坐了一會兒,都跳了起來,匆匆去追離怨。

“小夭、小夭…”小夭茫然地抬起頭,顓頊和璟擔憂地看着她,小夭嘴翕動,卻嗓子發澀,半晌都説不出話。璟拿了水給她,小夭搖頭,顓頊把一碗酒遞給小夭,小夭咕咚咕咚喝下,烈酒從喉嚨燒到腸胃,小天覺得自己好像又活了過來。

不知何時,天已經黑透,街上燈如誨、車如龍。小夭坐得筆直,沒有看璟,也沒有看顓頊,只是望着窗外。

很久後,她異常平靜,異常肯定地説:“我是蚩尤的女兒!”顓頊急速地説:“小夭,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你都是我最親的人。”璟慢慢地説:“小天,你我初相逢時,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女兒,後,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你依舊是你。’’小夭站了起來,向外走去,顓頊和璟忙站起,小夭説:“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不要跟着我!”顓頊和璟都停住了步子,目送着小天走出了門。

小夭剛走遠,一隻虛體的九尾白狐從璟袖中躍出,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夜中,顓頊快步走出了食鋪,對一直守護在外面的暗衞下令:“再派幾個人去保護王姬。”顓頊對璟淡淡地説:“暗衞會護送小夭回小月頂,你回去休息吧!”顓頊轉身離去,璟問道:“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顓頊慢慢地轉回了身子。台階下,花燈如海,人羣熙來攘往,歡聲笑語不斷,可台階上,也不知道是因為有暗衞的靈力屏蔽,還是恰好沒有人來,冷冷清清,寂靜無聲,只顓頊和璟隔着兩盞羊皮燈籠,對視着。

顓頊角似含有一點譏笑:“你如何知道的?”璟回道:“起初,我以為是王后所為,只有她既想傷害小夭,又有能力散佈言。我想當然地認為陛下也一定在盡力壓制言,可我竭盡所能,甚至不惜以西陵、鬼方、塗山三氏的力量向赤水氏和神農氏施壓、仍沒有辦法阻止言的傳開,我才覺得不像是王后。推動言的力量未免太強大了!今夜,看似一切都是小夭的選擇,可陛下若真不想掃了小夭的玩興,離怨將軍本不可能踏人這間食鋪,唯一的解釋就是陛下想讓小夭與離怨將軍三人‘偶遇’。”顓頊淡淡而笑:“豐隆曾一再説你心有百竅,聰慧無雙,我還不太相信,如今看來,你倒是擔得起豐隆的盛讚。

璟説:“陛下,不是小夭不夠聰慧想不到,而是她永不相信陛下會傷害她。”顓頊的笑意消失,冷冷地説:“我就是想保護她才這麼做。,”雖然璟已經推測到顓頊的用意,但證實了,依舊震撼,他沉默地後退了幾步,向顓頊行禮:“草民告退。”顓頊沒有説話,只是冷然而立,看着璟走下了台階,匯入人羣中。

小夭隨着觀賞花燈的人,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可究竟走過了幾條長街,看到了多少盞花燈,卻是完全不知。時兩經過長街,時而走入陋巷,小夭覺得自己是漫無目的、隨意亂走,可當她停在那扇破舊的木門前,小夭才明白,她想來的就是這裏。

小夭緩緩推開了木門,上一次來,這裏爐火通紅,滿鍋驢,香味四溢,這一次,卻是灶冷鍋空,屋寒燈滅。那個做得一手好驢的獨臂老頭已經不再做驢了嗎?

小夭掀起破舊的布簾子,走到院內,四周漆黑一片,沒有燈光,沒有人聲。幸好月明亮,可以看到院內一片枯敗蕭瑟,待客的兩張木案堆在牆角,滿是灰塵。

小夭敲門:“有人嗎?有人在嗎?老伯、老伯…”沒有人回答,小夭推開了屋門。屋內的舊木案上有一個靈位、三炷未燒完的殘香。眼前的一切已經清楚地告訴她,獨臂老頭去了何處。

小夭怔怔站了半晌,走進屋子,緩緩坐到了木榻上。

屋子本來就很破舊,如今沒了人住,聞着有一股黴味,小夭卻不願離開,也許,只有這個地方才真正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