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千里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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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雅心情複雜地回到家中，見到母親在為父親收拾行裝，那兩隻灰的旅行袋通常是父親出行的標誌，便問:“媽，老爸要出遠門？帶那麼多衣服。”秦芷芳笑着説:“爸爸要去畢威地區出差，時間比較長，當然要多帶點衣物換洗。”吳雅説:“出差是個託辭，老爸調到畢威地委工作了吧！還想瞞我！”秦芷芳説:“雅兒聽到什麼了風聲了嗎？這可是機密，不能亂説！”吳天明恰於此時回到家中，説:“説就説吧！縣委會剛剛結束，省委已經宣佈了各項仼命。人事變動已經不再是秘密了，我的確要到畢威地委工作。”吳雅説:“媽媽也要調畢威一中教書，而我只等學期結束，就要轉學了吧！”吳天明把女兒攬入懷中，説:“媽媽已經提任畢威中學副校長，主持工作。雅兒當然要轉學。”吳雅説:“可是我有一個請求，不知爸爸答不答應。”吳天明説:“再見一次孫發生，是吧？”吳雅驚訝之極，問:“老爸莫非是神仙，否則怎曉得雅兒心事？”秦芷芳笑了:“知女莫若父！爸爸若不懂女兒心思，豈非失職！”吳天明説:“星期天去千里鎮，還要帶上吉普車，是吧？”吳雅説:“老爸料事如神，雅兒佩服！若能送上一身衣服，那就兩全其美了！”吳天明説:“買新衣服沒有布票，我請供銷社老齊了點包袱皮亞麻布，那東西作出衣服還蠻像回事，就放在小施叔叔的車上。”吳雅大喜過望，親了吳天明的額頭一下:“老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縣委裏最好的黨員。”吳天明笑了:“得到女兒的誇獎真不容易！星期天我正好要去水落地下湖養魚場，落實那兒的規劃，恰好捎上了你們。可不是我這個書記為親屬爛用職權，以私廢公。”吳雅連連點頭:“老爸一向公事公辦，我和媽媽都知道，放心，雅兒再無事情為難爸爸。”秦芷芳説:“去了畢威，孫發生的事情，也該劃上句號了！”吳雅懂事地説:“是！媽媽。去過千里鎮後，孫發生成為歷史人物了！”吳天明大笑:“他只是你生活中的歷史人物。孫發生屬於現代，他的生活，也許剛剛開始呢！”吳雅眨着大眼睛思索，她聽不懂父親這句話藴涵的哲理，但她知道父親是不會錯的。

星期天。上午九點。一輛吉普車開到了貴西一中女生宿舍旁。戴宣鳳、白菲、王美麗、李湘、劉揚蕾上了車，與原本坐在車上的吳雅一起，正好把兩排座位坐滿。

吉普車開出了縣城，向千里鎮馳去。田野裏麥穗飄香，紫帶着紅白點的蠶豆花，金黃的油菜花把大地裝點得婀娜多姿。使坐在車子前邊的吳天明興奮不已。夏糧總算有了豐收的希望，最近晚晚有雨，白天又是紅火大太陽。老人們説:“晚上下雨白天晴，一人做來養十人！”老百姓應該能吃上飽飯了，應該可以告前三年那些餓死者的在天之靈。

小姑娘們卻在為孫發生現在在幹什麼爭論不休。

吳雅説孫發生星期天沒事應該在看書，因為他一向好學不倦。

戴宣鳳説孫發生正在煮豬食，因為他剛剛打回了豬草，不煮成豬食豬怎麼吃？

白菲説孫發生應該在街上閒逛，因為今天逢趕場天，小孩子誰不貪玩。

王美麗説孫發生正在做午飯，因為他是沒有媽媽的，他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四人各執一辭，誰也不肯讓誰，誰也説服不了誰。

李湘笑了:“奇怪！你們似乎都特別瞭解孫發生。乾脆打個賭好了，輸的人從明天起伺候贏的人一星期，打飯洗碗，掃地值，不許偷懶。”戴宣鳳笑着説:“好！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吳雅説:“行！我輸了每天給你們幹完活再回家，決不耍賴！”吳天明聽得笑了起來。原來同情弱者之人大有人在。孫發生的悲劇的故事打動了小姑娘們的內心，她們為此而表現出來的熱情讓他這個成年人也為之動。

千里鎮今天果然趕場，好在小街兩邊的商家雖然擺出了貨物，四村八寨的老鄉們卻並未到齊。吉普車在街中間的人中緩緩前行，很快過了上街水巷口，兩分鐘後停在孫發生家門前。

吳雅提了個包袱跳下車來，另外五個姑娘也跟着下了車，戴宣鳳手裏也有個大大的紙包。

吳天明説:“雅兒，你們先在這兒玩着，我先去水落，施叔叔馬上回來接你們，辦完事情再請你們隨便吃箇中飯，然後回城。”吳雅巴不得馬上自由，説:“去吧去吧！等會兒我們走到那一頭街口，車子就不用擠人了！”吉普車繼續向前開行。剛提升的公社書記侯大明聞訊已經趕了過來，上車相陪。讓一個女秘書留下來照顧小姑娘們。

吳雅正好問到在街邊玩耍的何鐵牛:“認識孫發生麼？他在哪兒？”何鐵牛説:“找孫三叔？你們跟我來！”六個小姑娘跟着何鐵牛鑽進了長長的過道，公社那女秘書緊緊跟在後邊。

來到何家小院，何鐵牛喊:“三叔，姐姐們找你。”六個小姑娘眼前，孫發生一手持豬食瓢在鍋中攪豬食，一手拿了一本書在看，米的包書紙上的書名是《石頭記》。見是吳雅、戴宣鳳一行，不由得楞在那裏，不知説什麼好。

旁邊的何秀蓉趕忙接過豬食瓢，説:“三叔，快領客人回家坐啊！”孫發生這才回個神來，説:“怎麼又勞動諸位小姐大駕？實在不敢當啊！請家中坐！”白菲説:“説話文謅謅的，不像是街頭混混啊！”戴宣鳳嗔怪説:“你才是混混！孫哥哥讀的可是《紅樓夢》呢！”王美麗説:“不對不對！明明是本《石頭記》嘛！”吳雅説:“別出洋相了！《石頭記》就是《紅樓夢》，學校中是不讓讀的！”七女隨着孫發生出了過道，進了孫家堂屋。

吳雅是第二次進入這間屋子，發覺一切都是老樣子，不過比原來乾淨了許多，氣味好了許多。

戴宣鳳則是第一次來，對什麼都覺新鮮，連孫發生牀上鋪的竹蓆都要伸手摸上一摸，然後把手伸到鼻子底下去聞，不知嗅到了什麼味道，眉頭竟然皺了起來。

孫發生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茶，説:“不知各位小同學光臨寒舍，你們喝點茶水解渴，我去準備點家常便飯，大家中午就過過貧民的生活吧！”公社那女秘書當然認識孫世昌經理，也知道這個因為餓飯讀不成書的孫三少爺，於是説:“老三不用忙活了，公社小食堂已經準備了飯菜，十二點過去吃中飯。你也去陪客吧！”吳雅説:“還有那位秀蓉姑娘也一起去，她可是我的朋友！”女秘書説:“可以可以！吳小姐點誰，誰就是陪客。”孫發生説:“公社領導請客，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吧！走的時候我送你們。”吳雅説:“那可不行！你們不去，我們只能請你做飯吃了。這可是最後的午餐！”白菲説:“孫發生，吳姐下學期就轉學走了，今後可能永遠都見不上面，你別顧什麼面子了！”孫發生説:“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與蓉兒去吃飯就是。”吳雅拿過桌上的包袱遞給孫發生，説:“這是我家老爸給你做的一套包袱布衣服，莫嫌不好，用來將就換洗是可以的，快進裏屋去換上吧！”孫發生接過包袱，哽咽着説:“吳書記一家對孫發生的大恩大德，孫發生沒齒難忘！”戴宣鳳説:“孫哥哥，換上衣服吃飯去！紙包裏是兩斤蛋糕，給伯父嚐個鮮吧！記住！大哥可是一直在洪豐等你的，你再耽擱，他就先進城了！”孫發生説:“明天我就要去煤鎮伺候大嫂了！她滿月了才能回來。鳳兒，替我謝謝大哥！”王美麗説:“怎麼？你去伺候月母子？搞錯沒有？那可是女人乾的活！”孫發生説:“沒有辦法！誰讓我讀不成書呢！沒有出息的人，叫幹什麼都得去。”吳雅嘆了口氣説:“孫同學，快換上衣服去請小秀容，吃飯時間到了！”孫發生只得到裏屋換上吳雅送的衣服。在他心中，這個姑娘簡直就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