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河谷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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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小月來的菜擺滿了蘇學武自己做的小方桌。中間是一飯盆水煮魚，道地的川菜口味，湯麪上是一層紅油，中間是一團紅油亮的辣椒。活魚是從水落地下湖中捕撈的，水落風景區管委會廖副主任念駱志堅當年殺蟒入，締造了地下湖魚場這隻聚寶盆，用水箱裝上卡車運來了兩千多斤，專門勞第二築路工程隊，也算是一份不小的心意了。飯桌上還有一大碗回鍋，一大碗麻辣豆腐，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盤西紅柿炒雞蛋，的確十分豐盛。

蘇學武明天必須去隊部報到，侯小月暫時不能跟去，所以要有一段時間的分別。侯小月想一桌菜給男人餞行，馮萬勝自然大力支持，蘇學武升了隊長，馮萬勝不可能不巴結，最好的辦法就是送一桌好菜，捎帶着送了一瓶三花酒。

蘇學武行回到連部，見屋中擺了一桌好菜，心頭十分高興，趕快招呼眾人入座。

侯小月見司玉梅挽着孫發生的手走進屋來，上前拉住了司玉梅，笑着説:“三弟有了玉梅妹妹做女朋友，真是天大的好事。來，幺妹。你是稀客，快請坐下。”孫發生坐到了司玉梅身邊，説:“小月姐姐，我倆都才十八歲呢！現在是以結拜兄妹的身份相處，談朋友的事，過三、五年，等有了正式工作再説。”蘇學武張口咬開瓶蓋，把三花酒倒入三隻玻璃杯中，孫發生面前的杯子卻只倒了半杯。

週中國舉杯説:“來，蘇隊長，不！現在還是我蘇兄弟，孫老三，祝賀你們兩人高升，乾杯！”三人舉起玻璃杯清脆地碰了一下，各人喝了一大口。

侯小月給司玉梅碗中挾了一大塊魚，説:“幺妹，他們喝他們的酒，我們吃我們的菜。”司玉梅兩次來看孫發生，兩次都吃到新鮮的魚，心裏十分高興。這水煮魚麻辣味十足，集鮮、香、、滑於一鍋，不愧出自廚子之手。她細嚼慢嚥，小心地剔除了魚刺，頗有大家閨秀的樣兒。她很是慶幸自己勇敢地走出了司家寨，在這廣闊的三線建設工地，她簡直覺得天高地遠，前途無限。順利地找到孫發生後，她更是如魚得水，連勞累也不在乎了。

蘇學武舉起杯子説:“周兄，讓我們敬孫老三一杯，祝他放大炮成功，縮短工期有望！”週中國説:“老三是福將，似乎連老天爺都幫他！來！乾一杯。”三人又各自喝了一大口酒。兩口酒下肚，孫發生的臉上已經紅了。

侯小月説:“三弟，先吃點菜吧！要不安就喝醉了。”蘇學武笑着説:“月兒放心，反正老三就那半杯酒，想喝也不給了！”侯小月説:“半杯酒老三也可能醉。乾脆我幫他喝了吧！”司玉梅搶過杯子，把杯中酒一口喝了下去，才説:“我幫發生哥喝，他累了一天，不勝酒力。”侯小月笑了:“幺妹，你可別喝醉了，待會兒老三會欺負你。”孫發生紅着臉説:“月兒姐姐盡亂説。幺妹是我們四個拜把弟兄的心頭，誰敢欺負！”侯小月認真地説:“酒會亂！幺妹以後可要注意！千萬別喝過量了！”司玉梅説:“不會的！小月姐。換個場合，我是一滴酒也不會碰的！”眾人談談説説，把桌上的菜幾乎吃得一乾二淨，一瓶酒也全都喝光了。

孫發發生滿意地拍拍肚子，笑着説:“謝謝月兒姐，這頓飯，比過年還吃得好！”蘇學武説:“三弟，你的標準太低了！你放心，吃飽穿暖的問題應該能解決了。”侯小月説:“幺妹，天已經黑了，和姐姐睡一個鋪吧！”司玉梅説:“不了！小月姐姐，我還有好多話要和發生哥説呢。我們回去了。”蘇學武説:“好吧，你們先走。拿我的手電筒照亮，剛換的新電池呢！”孫發生與週中國握了握手，領着司玉梅走出了門。

侯小月説:“周大哥，追何秀蓉的人只剩下你了，趁着酒興，去約她談談嘛。”週中國説:“小月妹妹，幫個忙喊她出來行不行？那屋有四個女工，現在不好進去。”侯小月快地説:“行！我幫周大哥這個忙。以後好好謝媒人就行！”週中國説:“妹妹放心，你和蘇兄弟結婚時，我一定送一份大禮。”蘇學武笑着説:“開玩笑的，可別當真！何秀蓉家境不好，只要你別始亂終棄就行！”週中國説:“絕對不會！這輩子能娶上何秀蓉，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我豈會不加珍惜？你們可以對我實行監督。對了，還有孫發生，他是決不會讓何秀蓉受委屈的！”侯小月説:“走吧走吧！這個時侯，提什麼孫發生嘛！他這會兒可沒心思管你們。”孫發生這會兒果真沒時間去想週中國跟何秀蓉的事。道路崎嶇，凹凸不平，司玉梅又吊在他的左胳膊上，他只能打着手電筒，小心地盯着路面，舉步前行。

夜已經完全籠罩了峽谷。路基貼近河邊的地方，電筒的餘光會讓幽深的水面泛起一片亮麗的墨綠。還可以看見河面上罩着的那一層如煙似霧的輕嵐。這一段河面很開闊，河谷是越過了滾馬大山下的河灣及兩山夾峙的一段河道，從那壁天然石壩躍下盛林釣魚的急灣，轉過山嘴後才漸漸開闊的。水雖不算急，水勢卻十分壯闊。尤其是在被夜幕完全籠罩之後，水聲潺潺，驚濤掠岸，顯得神秘深遂浩浩緲緲，令人覺到自身的虛幻和渺小。

山風及體，夜涼如水。司玉梅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更緊地靠到了孫發生身上。心存懼意地説:“發生哥，看見你站在巖頂上的瞬間，我的血都快凝固了！戴大表哥要調你進城，你為什麼不去呢？滾馬巖太危險了，我真的希望你離開它！越遠越好！”沉默。孫發生久久地沒有回答。他無法在短時間內籌措足夠多的詞彙以表達自己的思考。滾馬大山伸在河邊的一堵絕壁阻止了文明的進步，人們聚集在一起，意圖以十分落後的開掘方式從絕壁半鑿出公路路面來，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去加快文明的進程。這本身就是可歌可泣的壯舉！是人們擺愚昧落後的一次義無反顧的搏擊，沒有人作出犧牲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前些天，一名工程隊派來管安全的領導竟在巖頂檢查安全時抓到了一棵磨損過度的安全繩，那繩子承受不了他的重量，突然斷了，他從數十米絕壁上倒栽下來，當即斃命。你無法責備誰！檢查安全為什麼要依賴即將斷裂的安全繩呢？檢查安全又怎麼不能充分使用專門保護人們安全的繩子呢！事故源於瞬間的一念之差。生死介乎片刻的思考之間。孫發生不可能逃避這個現實！不能為了一己安危拋棄一百多名千里鎮人！尤其，孫發生不能怕了滾馬巖！工資多少可以忽略不計，利益有無可以置諸腦後，滾馬巖卻必須乖乖地按時讓出路來。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孫發生決不會作出任何讓步！

“發生哥，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話？為什麼不答應表哥進城？”司玉梅搖着他的胳膊説。

“幺妹，我不能離開滾馬巖！公路一天不通，我就要在這裏幹一天，絕不食言！”

“可是，你乾的活實在太危險了，你不知道人家多為你擔心！”

“別怕！幺妹。滾馬巖只欺負膽小鬼。孫發生早已把生死看得很淡，它反而會怕我！”

“你千萬不能岀任何事情！小秀蓉、何平、盛林、蘇大哥、還有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沒事！我加倍小心就行！工期必須提前，民工們必須早轉到廠礦去！這是我現在唯一的目標。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司玉梅不説話了。孫發生完全知道他該幹什麼。她無法影響他。她拉着他坐在河岸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閉了眼睛，似乎沉沉地睡着了。其實，她心裏仍在百集。她伏身懷中的男人才十八歲，卻表現出男孩子漢的自信與從容，忘我與忠誠。這些都是極其優秀的品德，與這樣的人在一起，自己的靈魂也會純潔和高尚起來的，近朱者赤麼！

雲貴高原夜特有的山風鼓鼓盪蕩地掠過河面，帶來了一絲涼意。夜已經很深了。

孫發生對司玉梅説:“麼妹，河邊風太大了，我們回去吧！當心着涼。”司玉梅説:“那你抱緊我嘛！那就兩個都不冷了！”孫發生説:“不行！你身體單薄，沒法抵禦河風，我們回牛廄樓去。”司玉梅説:“牛糞的氣味太難聞了！不去行不行？”孫發生説:“其實牛吃的是草，牛糞中有一股清新味，聞貫了十分舒服。”司玉梅説:“那好吧！人家聽你的。司家寨的山鳳也大，人家還坐到半夜呢！”兩人離開河邊，走向孫發生借宿的牛廄樓。司玉梅一直掛在孫發生身上，顯得嬌俏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