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二章狹路逢仇落鳳坡黑犬有意驚陰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前面説到霓裳仙子在金雞鎮的旅舍裏,一早起來,發現了一宗異事,怔得半晌説不出話來,原來大凡練武的人,都比一般人警覺得多,這天早晨,天尚未亮,霓裳仙子在睡夢之中,彷佛聞到一股特殊的異香,昏沉的頭腦,忽然到異常清,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一看,天朦朧,茜窗微白,恍惚看到三團黑影,排在地上,猛然一驚,一個翻身,爬了起來,仔細一看,可不是嗎!就在牀前,泥塑木雕的跪着三條大漢,就是昨天和蘭兒在鎮上鬧事的三個。全身夜行打扮,兩個手裏拿着兵器,一個手裏捧着一隻銅鶴,鶴嘴尚自輕煙嫋嫋,一看就知道江湖上下五門所用的悶香盒子,只奇怪現在這股白煙,產生出來的香味,不但不使人暈倒,而且愈聞愈到頭腦清醒。打開檢查,裏面的悶香,大概給人倒光了,另外換了一些彷佛安息香的粉末,放在裏面燒着,怪不得有此功效。看光景,分明這三個賊子,正在燃放薰香的時候,突然被人點了,提到房裏,擺成這種樣子,又好像不願讓屋裏的人知道他是誰,因此,才把悶香倒掉,換上安息香,使人慢慢地醒轉過來。可是門窗緊閉,事前既沒有一絲警兆,事後也看不出一點痕跡,不用想,就知道這個人的本領,高得出奇,是誰呢?會有這麼高的本領,同時又為甚麼這樣做呢?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霓裳仙子想到這裏,不出了一身冶汗,心裏暗道:“幸好這個人是一番好意,否則後果那堪想像。”事情需要處理,不容多想,如果等到天亮,房裏這三個人,給大家發現,勢必驚動官府,那就麻煩多了,回頭一看,蘭兒仍然睡得非常香甜,為了不想把她驚醒,因此,連忙挾起三人,帶到郊外,才替他們解開道,寒着臉詢問經過。

三人都是怕死之徒,經不起一嚇,就把全部經過説出,原來這三人,就是金雞嶺上一股盜匪,那長着連腮短髭的,名叫鎮山虎錢猛,頗有幾斤蠻力,善使兩柄銅錘,情殘暴兇狠,是三人中的老大,老二叫做中山狼胡蛟,善使一柄單刀,武功最強,情狡詐,毫無信義,老三魏良清,長着一雙鷹勾鼻,為人最是陰險,詭計多端,外號叫做陰溝狐狸。三個人雖然本領不大,但一向做事,只問目的,不擇手段,仗着一些鬼蜮伎倆,辦事隱密,倒還沒有失過一次風,慢慢不免自大起來,最近更由胡蛟的師父,飛天神鷹解天仇的介紹,加入了新近崛起的陰風教,有了仗恃,更是氣焰萬丈,不可一世。

前幾天剛剛奉了教主的命令,到通縣牛江分舵去辦一樁事情,沒想到回來經過鎮上,就碰到倆小,一言不合起手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前,栽了一個很大的跟頭,你説他們心裏如何不恨,再一聽女俠報名,竟然是那綠林聞名喪膽的煞星,霓裳仙子綠衣女俠,更知道對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平的劣跡,就不用想活着走路,真是心膽俱裂,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嚇得場面話都不敢講,趕緊上馬奔逃。

回到山寨,三人愈想愈不是味,心有不甘,商量了一番,認為明鬥不行,難道不會暗裏算計嗎!因此,帶了悶香,又下山來,趁着天黑人雜的時候,混進客店,藏到院牆後面的一棵樹上,因為來的時候較早,裏外人聲嘈雜,所以沒有讓人發現,等到霓裳仙子準備就寢以前,又稍為大意了一點,只在院子裏看了一看,就岔過去了。

快到四更左右,三醜才從樹上溜了下來,越過院牆,由錢猛和魏良清,站在遠處巡風,胡蛟躡着腳,慢慢走近女俠那間房子的窗口,用手指沾了一點唾濕窗紙,戳了一個小,將銅鶴嘴進,煽動兩翅,把悶香吹了進去,過了半炷香久,沒有聽到人聲,認為已經得手,正想收回悶香,招呼後面兩人撬窗動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冷笑,三醜同時到膝蓋已軟,腿彎微麻,連人影也沒有看到一個,就跪到地上,動彈不得。但並未失去知覺,恍惚裏覺得身側飄起一陣微風,女俠房子裏的窗户,自動打了開來,三人就被一股勁風托住,送進房內,並排擺着,接着胡蛟手上捧的銅鶴,像是很輕微的響了一下,以後一直到女俠醒來,再也沒有聽到甚麼聲息。

三人心裏認為是霓裳仙子的虛玄。因此,話一説完,就慌不迭地叩頭如搗蒜一般,齊聲哀求女俠饒命。

這時東方已現魚肚白,很快就可能有行人經過,同時,霓裳仙子並不知道他們的惡跡,只覺得這三個傢伙,太過膿包,人既不是自己擒到的,那個沒有見面的異人,沒有收拾他們,自己也犯不着污了手,因此,一反常規,只極為嚴厲的告誠了一遍,就輕輕地饒了他們,這一大發善心,後來幾乎得身家命,全部毀在這三個人的手裏,這是後話不提。

且説霓裳仙子,饒了三醜以後,回到旅舍,到滿心不是味兒,這也難怪,女俠自從出道以來,本沒有落過一次下風,這回讓別人救了,卻連這個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那能不到喪氣呢?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蘭兒剛好在這個時候,醒了轉來,聽到母親嘆氣,不覺滿臉詫異,爬起牀來,看着霓裳仙子的臉孔説:“呃!娘,甚麼事呀!從來沒有看到你不高興嚒!”霓裳仙子只淡淡地笑了一笑,説:“乖孩子,娘沒有甚麼不高興,不要多問,快起來到隔壁去看看柳哥哥起牀沒有?”蘭兒雖然覺得事情不太尋常,究竟是小孩子,不會多想,當也就沒有再問,匆匆地穿好衣服,跳下地來,擂起兩個粉拳,敲得板壁咚咚作響,大聲喊道:“柳哥哥!起牀羅!”只聽到噗嗤一聲,秦含柳不知甚麼時候,已經悄悄地站到門口,説:“蘭妹妹,我在這兒!早起來啦!”蘭兒倒沒有到甚麼意外,只一轉身,像燕子一般,竄到秦含柳的身邊,拉着他的手説:“柳哥哥,走,我們找水洗臉去。”霓裳仙子目送倆小的影子朝店後廚房走去,突然!閃電般的一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自言自語説:“呃!怎樣他起牀後,走到我的門口,我還沒有發覺,晚上的事,會不會是他呢?”一會兒又搖了搖頭説:“不會吧!年紀這麼小,就從娘肚子學起,也好不到那裏去,何況外表看不出一點練過功夫的痕跡呢!”想了半天,仍然是滿腦疑團,找不到解答。

這時倆小已經洗好了臉,並且叫店夥打了水來,給女俠使用。霓裳仙子忽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心想:“我何不試他一試,豈不是可以看出端倪來嗎!”因為店夥在旁,不便試驗,遂招呼店夥出去拿點心,匆匆地洗完臉,猛然轉過頭來,出其不意,一記“烏雲蓋頂”用上兩成真力,單掌朝着秦含柳的頭上,劈了下來。

這一下,變起意外,秦含柳順着自然的反應,本能的一閃,就極輕易的避開來勢。霓裳仙子心裏馬上有數,認定秦含柳是有意欺矇戲自己,當時氣得滿臉寒霜,忿念地説道:“好!好!終打雁,沒有想到讓雁啄了眼睛,小朋友,昨兒晚上,承你的情,暗中救了我們母女,可是也把我們戲得夠了…”秦含柳給這突然的變化,得莫名奇妙,沒有等女俠把話説完,就滿臉懷疑的反問説:“姑姑,甚麼事呀!幹嗎對我生這麼大的氣?”霓裳仙子給他問得一愕,怔怔地説:“柳侄,難道昨晚那三個小賊,不是你捉住,放到我屋子裏的嗎?”秦含柳這才恍然,可是仍然不懂的問道:“姑姑,是我呀!剛才我就想告訴你,沒來得及説,就讓蘭妹妹拉着洗臉去了,難道柳侄做錯了嗎?”霓裳仙子沒有好氣的回道:“你不是説不懂武功嗎?幹甚麼要瞞着我們?”秦含柳説:“呃!我幾時瞞過你們呀!昨天你們問我懂不懂武功,我本來就不曉得甚麼叫做武功嚒?後來蘭妹妹加以解釋,我才曉得自己平常同阿黑玩的那些花樣,就叫做甚麼武功,可是你們沒有再問了,我怎麼説呢?”霓裳仙子,把昨天的事情,細加回想,心裏説道:“對呀!昨天已經聽出他是無師自通,認為不會有甚麼了不起,就沒有再追問下去,確是自己心,怎能怪他呢!”不知不覺間,氣就消了許多,不過仍然未能釋然,又問道:“那麼昨晚捉賊,既不先告訴我們,等到我們中了悶香,又不馬上把我救醒,可是甚麼意思呢?”秦含柳像是受了無限的委屈,幾乎急得哭了,説道:“姑姑,這也怪我,最初我也不曉得他們來害人嚒!等到他們撬窗子的時候,就叫不醒你們啦!我怎麼能告訴你們呢?”原來昨晚,三人談話以後,秦含柳回到房裏,做了一會功課,就睡着了,大概快四更的光景,阿黑咬着他的衣服,把他搖醒,起來後,看到院牆後面一棵樹上,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走到女俠的窗户下扒着,秦含柳自小生長山中,本沒有一點江湖閲歷,怎麼會知道這些鬼魅的勾當,只不過在心裏面到非常奇怪,猜測這個人扒在那裏幹甚麼,本沒有了解事情的嚴重,所以沒有加以理會,等到個看見那傢伙要撬霓裳仙子的窗户,領悟他們是來害人的,方才生氣,隔空點了三人的道,打開女俠的窗子,想推醒他們,一跑進房,就嗅到一股香味,好在秦含柳在幼時吃了很多靈藥,血素裏面含着各種抵抗素,不怕悶香,因此沒有在意,只是怎麼也不醒人,才發現是那香味作怪,由於不懂得解救的方法,幾乎慌了手腳,幸好記得從家裏帶出來不少安息香,爹爹常用來薰醒那些暈倒的人,心想也許有救,於是就把三醜託進屋裏,倒掉銅鶴裏的悶香,換上安息香,也不曉得有沒有效。同時仔細一看,認出三賊就是昨天同蘭兒鬧事的幾個,心想:“好呀!昨天你們把蘭妹妹惹得生氣,我就罰你們跪到牀邊,讓蘭妹妹醒來高興高興。”小孩心情,想到就做,本沒有考慮甚麼後果。一方面又怕還有人來,只好關緊窗子,躲到外邊守着,等到聽見霓裳仙子醒了,因為天還沒有亮,心裏又沒有把這件事當作大事,不想吵醒別的客人,就回房裏去了。這樣,倒真好像有意戲女俠一樣,幾乎鬧出一場誤會。

霓裳仙子聽他説完經過,方才明白秦含柳不過太孩子氣了,無意中鬧了個惡作劇,不到又好氣又好笑,另一方面,又因為自己居然六十歲老孃倒繃在孩子,幾乎着了賊子的道兒,到羞愧得無地自容,因此,就更覺得秦含柳的可愛,滿臉慈愛的撫着他的頭説:“罷了,罷了,長江後推前,姑姑錯怪你啦!”秦含柳自小失去母愛,幾時得過這種愛撫,不覺偎在女俠的懷裏,眼睛含着淚珠,仰着頭説:“姑姑,沒有看你剛才多兇,我真怕你不理我啦!”蘭兒此時卻不依説:“柳哥哥,你壞嚒!昨天人家欺侮我,你為甚麼不幫忙,我還真當你不會武功呢!本是存心騙人嚒!”秦含柳急忙解釋説:“我爹爹不准我同人打架,你的本事又大,本用不着我出手呀!”蘭兒哼了一聲,撅着嘴説:“鬼才信你,一定是你瞧不起人,來,我們過兩招試試看。”霓裳仙子因為剛才一招,沒有看清楚秦含柳用的是甚麼身法,避開去的,摸不清秦含柳武功的深淺,也有心要見識見識,好從中找出他的師承派別來,繼而一想,這是客店,恐怕驚擾了俗人,好在要同路一起走到昆明,子很長,不必忙在一時,因此停頓了一下又馬上對蘭兒説:“柳侄的功夫比你強多了,你那點小小的道行,也敢同人家過招,倒是讓你柳哥哥指點你幾手,才是真的,不過這裏是客店,胡鬧不得,前頭再説吧!”蘭兒聽了,滿心裏不服氣,賭着氣説:“哼!我就不相信他能狠到那裏去,好吧!暫時饒你一會兒,等到了郊外,我不摔他幾個筋斗才怪呢!”霓裳仙子瞪了蘭兒一眼,大聲斥道:“小妮子才學了幾天功夫,就這樣目空一切!”同時又轉過頭來,對秦含柳笑道:“柳侄,你看我把她慣得成了甚麼樣子,等有機會,你替我好好的教訓教訓她,也讓她知道人外有人!”秦含柳本來含笑不語,這時不得不答話説:“蘭妹妹家學淵源,我師父都沒有一個,那能及得上她,還是不比算了吧!”蘭兒聽到秦含柳贊她,心裏到非常舒服,不過嘴裏卻説:“哼!我才不要你捧呢!”秦含柳年紀雖小,但是跟了義父讀過不少書,無形中培養出一種謙虛的氣度,雖然有點好勝,也就不再跟她鬥嘴。

三人吃完早點,又上街替秦含柳買了一匹馬,方才一起動身,朝着昆明出發,沒想到真在前面不遠的落鳳坡,遇上了強敵,結果秦含柳追敵失散,霓裳仙子終於沒有清楚秦含柳的出身派別,在心裏留下一個疑團。直到陰風教夜襲翠碧山莊,小俠單掌鎮三魔,方始震驚他技高絕頂,實為當今武林第一奇人。

且説三人上得路來,秦含柳第一次自己坐馬,到非常興奮,雖然從來沒有練過騎術,但生來有着蓋世的聰明,又在義父的調教下,養成了一種“處處留心皆學問”的好習慣,早在昨天霓裳仙子帶他騎馬的時候,摸清了訣竅,因此一上來,就顯得輕鬆無比,馳騁如飛。女俠終年騎馬,身手也不過如此,若不是坐下的青騁馬,是一匹名駒,恐怕還不見得能勝過他呢!

三人兩騎,領着小雪阿黑,一陣急馳,轉眼的功夫,就跑了快三四十里路,但見前面一片山坡,形勢非常險惡,四周樹木葱鬱,林廕庇地,坡空出一塊石坪,寸草不生,驛道就從當中經過,向上越嶺而過,一路來,蘭兒心裏老惦着要同秦含柳比武,時刻左右盼顧,想找一塊荒僻的場地,下來和秦含柳過招,見了這片石坪,心裏一喜,正要示意母親停馬,猛然瞥見道路右側,一道綠煙一閃,一點金光,夾着一股勁風,已經對準霓裳仙子母女兩人的坐騎,疾而至,這一下,變起意外,突然受人暗算,又近又快,想躲都來不及了,眼看母女兩個,就要受傷,蘭兒不覺驚得一聲大叫,本能的舉手去格。

説時遲,那時快,就在金光到達面前,還差幾寸的光景,彷佛無形中,遇到一股阻力,突然往上一蹦,越過了兩人的頭頂,帶着餘力,在陽光的反下,畫上一道金光閃閃的弧線,落到左前側兩丈開外的一塊山石上,轟的一聲暴響,火花四濺,一塊山石,給炸得四分五裂,碎石橫飛,如果剛才蘭兒用手去格,怕不將母女兩個,炸得血橫飛,這一個變化,原只有電光火石的時間,霓裳仙子坐在前面,並沒有發覺危險,此時猛然驚覺,手裏繮繩,本能的猛然向後一緊,青聰馬正在向前急衝,突受霸勒,收勢不住,加上受了一驚,立即前足騰空,後足着地,人立而行,向前蹦了好幾步,才行停了下來,霓裳仙子母女兩人,如果不是絕技在身,這兩下,準得從馬背甩出幾丈以外。秦含柳的馬匹,也幸好落了好幾丈遠,有了這一段緩衝的距離,方才避免撞上,情勢真可説是險極了。

就在三人翻身下馬的當兒,似乎聽到林中噫了一聲,接着響起一片像梟叫似的怪笑,撲,撲,撲,幾聲輕微的破空響聲,石坪四周的樹頂,輕飄飄地縱落五個人來,同時亮開兵器,攔住三人的去路。

當中一人,年齡約在六十開外,披着一件暗綠的袍子,裝束非僧非道,腳登一雙多耳麻鞋,瘦骨嶙嶙,眼眶深陷,兩個眼球大得怕人,綠光四,更襯得一張瘦臉,陰滲滲的,看了怪怕人的,兩雙手臂,又細又長,十隻手指,像鳥爪一樣,黑黝黝的發着亮光,腿部似乎有點僵硬,走起路來,一蹦一跳,活像一具剛從棺材裏面,鑽出來的殭屍,剛才那陣笑聲,就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

左首兩人,一個又矮又胖,一顆腦袋,光禿禿的,與身子連成一片,看不到脖子長在那裏,小眼眯成一條細縫,開闔之間,也是光四,身上披着一件袈裟,下襬幾乎要拖到地面,手裏拿着一對銅鈸,站在地上,活像一個大冬瓜。

另外一位是個中年壯漢,身材魁偉,高大異常,左頰一道刀疤,從耳斜砍到嘴角,混身肌,虯筋暴起,一看就知道練的外壯功夫,短襟密扣,纏布帶,純粹勁裝打扮,手裏一齊眉鐵,足有碗口細。

右首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三十出頭,長得頗為俊俏,油頭粉臉,眼神不正,滿臉之氣,青布包頭,耳側斜一團粉紅的絨球,身着壯士打扮,足登薄靴際懸着一個革囊,鼓得繃繃的,不知盛的是甚麼東西,手裏捧着一對判官筆。

那個女的,長得一身黑,塌鼻朝天,顯出兩個大大的窟窿,眉濃如刷,兩片嘴,用胭脂抹得像猴子股一樣,穿得大紅大綠,越發顯得醜怪無比,還一股勁地忸怩作態,直看得人到一陣噁心,挽着一段兩丈多長的紅綢,兩手,緊靠着怪老頭的身邊站定。

怪老頭彷佛是五人當中的領袖,人剛落地,笑聲驟止,一對絲光閃閃的眼珠,盯着霓裳仙子,陰側側地説道:“你這娘兒們,就是那個甚麼霓裳仙子了吧!聞得你平心狠手辣,對於綠林道上的朋友,趕盡殺絕,就是老夫的兩個弟子,赤水雙煞,也一齊喪在你的手裏,哼!老夫今大倒得見識見識,看看你們這些自稱俠義道的人物,究竟有些甚麼本領,居然敢這樣膽大妄為。”霓裳仙子秦碧雲仔細一看,面前這五個人,竟然沒有一個認得,本來一肚子火氣,在他們剛一落地的時候,要責問對方,為甚麼暗計傷人。這時聽了老頭的話,突然一怔,想起初離師門,與師兄慈悲仙笙一起行道的一段往事。

記得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四川永敍縣郊,一所民房裏面,遇到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兩個漢子,正在強按着一個孕婦,剖腹取胎,兩人天生俠腸,怎能容得這種事情在自己眼底發生,當時動手阻撓。兩個賊子,本領居然不弱,足足纏鬥了兩三百個回合,方才施展師門絕學,用五毒神芒,打中對方的道,把兩人斃諸劍下。那時兩人所報的萬字,就是甚麼赤水雙煞。

後來返回山中,將這事報告師父,好像三老都皺了幾下眉頭,才告訴自己斃在劍下這兩個人的師父,叫做毒爪陰魔,沒名沒姓,不知是甚麼來歷,練得一身奇詭險毒的武功,尤其一雙手掌,其毒無比,運起勁來,烏黑刷亮,朝人抓去,手掌未到,就被那五隻手指所發的毒氣,侵入內腑,混身寒顫,皮膚髮黑而死。早年橫行武林,在黑白兩道里,一直沒有逢過敵手,幾年前,才聽説在陝西境內,給一個不知名的異人,打得大敗,從此就在江湖上絕了蹤跡,不知下落。

此人最護犢,如果尚在人世,就是三老,一對一打了起來,也只能略佔上風,無法將其制服,因此,吩咐兩人,以後要特別小心。當時兩人年少氣盛,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裏,十幾年來,沒有出過一點事,就更把這檔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沒有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上,看那打扮,準是這個魔頭無疑,心裏正在嘀咕,稍一遲疑,蘭兒生就火爆子,早搶到前面,手挽絲帶,仰着腦袋,鼻子一皺,下嘴往上一翹,滿臉不屑地哼了一聲説:“鬼鬼祟祟地,用暗器傷人,算得那門子好漢,也不拿面鏡子照照,像你們這一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廢料,也配跟我娘動手!只憑姑娘手裏這一帶子,就得叫你們倒爬着滾回去!”毒爪陰魔生平確實沒有暗算過人,聽到小姑娘這麼一嚷,不瘦臉一紅,眼珠橫了右首那個俊俏漢子一眼,把那漢子看得起了一個冷噤。接着,又是一聲怪笑,掩飾着自己臉上的窘態,兩手作勢,就要揚起發難,看樣子顯然已經怒極。

霓裳仙子看蘭兒搶上前去,就知要糟,見狀趕緊一把抓住蘭兒,硬拉了回來,同時向着毒爪陰魔福了一福説:“前輩想必就是毒爪陰魔,小孩子不懂事,千萬不要見怪,説起當年那一件事,固然晚輩做得太過了一點,但你那兩個弟子的所作所為,實在人神共憤,晚輩也不過代前輩清理一下門户而已,如果前輩真的不辨是非,一定要清算這一筆債,不管是單打獨鬥,或是你們五人一起上來,晚輩一定接着,絕不皺一下眉頭,如果只懂得欺侮一個未成年的小孩,恐怕傳了出去,也不好聽吧!”毒爪陰魔在武林裏的輩份極高,不免心高氣傲,雖然怒到極頂,也還不想落個以大欺小,持眾凌寡的名頭。當時給霓裳仙子,這一席不卑不亢的話,僵住在那兒。待要揚起的手臂,只好重新回覆原狀,冷笑一聲説道:“諒你這些微末道行,也不值得老夫親自動手,反正今天叫你死得心服就是!”説完轉身對左邊那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叫道:“秦剛,你出去替我把這婆娘收拾了!”秦剛應了一聲,竄進石坪當中,朝女俠拱了拱手,説道:“在下鐵金剛秦剛,請女俠賜招。”霓裳仙子瞭解,今天沒有一個好相與,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下來。自己這邊,只有兩個小孩,蘭兒武功雖然不弱,但從來沒有上過陣,秦含柳深淺不知,按年齡説,武功絕好不到那兒去,説不得,只好拼了,反正宰得一個夠本,宰了兩個有賺,逃不掉,也絕不能讓師門丟臉,馬上應了一聲,就要出場。

蘭兒初生之犢不怕虎,平時關在家裏,找不到對手過招,今天有此機會,那裏知道厲害,心裏癢癢地,早就躍然一試。剛才搶在前頭,就想怒對方,給母親硬拖了回來,內心已經到滿不舒服,這時有人正式叫陣,那裏還能等得,早就一個箭步,縱進石坪,霓裳仙子一時疏忽,沒有拉住,只好叫了一聲:“蘭兒,小心!”蘭兒回了一句:“娘,我曉得。”就轉過頭來,面對秦剛站定,這一對比,一個賽似半截鐵塔,聳立在石坪當中,另一個好似青衫龍女,俏立塔旁,還沒有對方一半高,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簡直不成比例。

秦剛見對方斜刺裏,搶進一個小姑娘,分明瞧自己不起,不生氣説:“小娃兒,看你臭未乾,只消秦大爺兩個指頭,就會把你揑死,還不快點回去,把大人叫了出來!”蘭兒年紀雖輕,個子雖小,可還沒有把這條大個子放在眼裏,當下鼻子裏哼了一聲説:“也不害羞,架還沒打,你就知道準贏嚒?吹甚麼大氣,別以為你個子大就了不起囉!元宵節我家大門口,那個紙紮的燈籠還比你高呢!説不定你還沒有那個燈籠結實,遞招吧!”鐵金剛還真不想同小姑娘過招,但也沒有那份閒功夫同她磕牙,憑你這麼大一點的小人,也敢來向我鬥,還是把你抓起來,甩到一邊去吧!不愁你的大人不出來。鐵金剛是個莽漢,想到就做,右手提着鐵,左手撒開一隻巴掌,像一把蒲扇,也不用什麼架式,大踏步的走近蘭兒,當頭就抓。

蘭兒見他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心裏的氣,可就大了,一擰身,飛起一丈多高,劈拍,劈拍左右開弓,對準鐵金剛的臉上,就是兩記巴掌,同時借勁一個翻身,在半空裏表演一着“飛燕掠水”輕飄飄地落到鐵金剛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