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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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覺天旋地轉。原來我們的身份都如此複雜。原本一個扶桑女子已經很難入我朱家大門,何況是德川家的女兒。以後的路,究竟應該怎樣走?
四.
柳生五藏死後,我與雪櫻對外傳説師傅得了急病暴斃,柳生門下的門徒四散而去。雪櫻要回家中覆命,臨走之前她對我説“風瑟,我知道你生善良,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殺人了。父親曾説倘若我能成功完成這次任務便什麼事情都可以答應我,你在這裏等我回來,然後我們一起回大明,再不過問家族的事,好不好?”我點點頭。心想待我回家中向父王覆命之後就與雪櫻一起到天山隱居,那也是我期盼以久的生活。雪櫻臨行之前吹了一首曲子給我聽,她略凝着眉,表情很專注,音樂轉,忽然有種説不出的悽然。我自後環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忽然覺得,這個瞬間,就是我們的一生一世了。
記得我小時候曾經執着於一個問題。人的一生,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是財富,地位,名聲,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這個問題,也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答案,又或者每個人都沒有明確的答案。
雪櫻走後的第二天,我接到平王府的消息,父王知道我在扶桑出了事,派人四處打探我的行蹤,終於有人在柳生掌門的喪禮上認出了我。來人告訴我,父王有命,要我即回國。我的心一疼,與父王分開這許多年,他應該很蒼老了吧,其實我也很想念他的。於是派人送了一封信給雪櫻便起程回國,信上説我一個月後回來,要她在柳生門等我。
回到大明,父王由眾人扶着,顫顫巍巍地走到王府門口接我,不過是幾年的歲月,已經讓他的鬢角眉間佈滿了霜雪。他見到我,一把扼住我的手臂説“風瑟,你做得好!我接到他死訊的時候就知道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我點了點頭,心中卻湧出一陣淡淡的酸楚。在他眼中,所謂的使命是不是比闊別多年的父子重逢更重要呢?我自小沒有孃親,卻是父親最寵愛的一個兒子。又有誰會了解,其實我要的並不是錦衣玉食權傾天下,我只想要個平凡的家,有一個慈愛的父親,一個疼我的孃親,僅此而已。
父王説明天會面見聖上為我領功,加官進爵,前途無量。事實上我本無意在官場連,只是一心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跟他説我與雪櫻的事,好回扶桑將她接來。父王當晚回來面喜,説皇上賜我蟒袍,封地千里。我藉機説了我與雪櫻之間的事,以為父王一向疼我,何況此時心情很好,他一定會答應的。
可是忽然發現,原來世間上的事,許多都是錯覺。我好象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夢境之中,虛幻的人虛幻的事,以及虛幻的覺。我得到的是完全相反的結果。父王沒有答應,並且然大怒,因為我的咱三哀求,從此將我軟在府中。
以我的武功,原本可以輕易逃出府去。可是我説過我是個懦弱的人,恩與情,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取捨。我只能整坐在窗邊思念雪櫻,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改變現在的狀況。直到那一夜,夜風微涼,月光離,我忽然在庭院中的石台上發現了那枚我送給雪櫻的玉佩,跟着眼前綠光一閃,我失去了知覺。
五.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扶桑。來不及多想,急忙趕往柳生門去找雪櫻。只見那裏一片寥落荒蕪,只剩廢墟,不知是誰,已經毀了這曾經繁華一時的府第。後山的櫻花樹繁盛如初,我的心卻空前紛亂,惴惴不安,孤獨地坐在花瓣飛舞的山坡上,遙望雪櫻曾經來過的方向。
忽然一陣笛聲宛如天籟,空靈飄渺彷彿來自天際,我喜極,知是雪櫻來了。殘陽如血,她自瑰麗的紅光中一步步朝我走來,她手握橫笛,如花的紅訴説着分離的悽然,眼睛裏的淚透過夕陽,折出詭異的光彩。
“風瑟,你會原諒我麼?”兩行清淚沿着雪櫻的臉龐落下,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哀傷。
“雪櫻,你怎麼了?”我走過去想抱她,可是不知為什麼,看到她悽切的神情,竟然不由自主地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其實,我本不是雪櫻。”她咬着嘴,淚如泉湧。我怔住,呆呆站着,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剎那之間,天崩地裂。我的心瞬間麻木,忽然間失去了所有思想。
“雪櫻是豐臣秀吉的女兒,我們本來是很好的朋友,後來因為家族的矛盾,我殺了她。
她以前曾經無數次跟我講起你,神情裏滿是幸福,漸漸的,我對素昧蒙面的你也充滿了嚮往…所以我拿了她玉佩,心想總有一天我可以見到你的…
對不起,風瑟,對不起…”雪櫻跌坐到地上,泣不成聲。
我仍然呆立在原地,面無表情,有如石像。
雪櫻走過來晃動我的胳膊説“風瑟,我所受的痛苦你知道麼?我越是愛你,心就越疼,你總是對着我叫另一個女子的名字,時時刻刻聽醒我你的愛是屬於她的,而我,只不過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而已。我是飄南,我不是雪櫻。風瑟,如果是我先遇見你,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她哭得肝腸寸斷,而我,只覺得心中疼痛到麻木,失卻了所有理智和情。
“為什麼要告訴我真相?”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起來,澎湃的情喧囂在內心深處,信仰幻滅般的絕望。
“因為我不要再當雪櫻了,我要你愛我,真真切切地愛我,只愛我。那枚玉佩上染着雪櫻的血,我時常可以透過那玉佩看到雪櫻的臉,她惡毒地對我笑,一遍一遍地對我説,‘他愛的是我。’是的,錯的人是我,是我親手殺死了她,是我奪走了她的幸福,可是風瑟,我是真的愛你…”她的眼神狂亂而離,停止了淚,乾涸的眼睛更讓人心疼。
我沉默良久,輕輕拂開她的手,説“你殺了真正的雪櫻,你騙了我這麼久,如果你是我,你會原諒我麼?你走吧,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你。”她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神空而絕望。我不知道自己如何狠下心來,只是在轉身的瞬間,一串滾燙的體傾瀉而下。我一步一步離開,每向前走一步,心都好象經歷了一場炮烙,疼痛異常。
然後我聽到鮮血迸出的聲音。風四起,空氣中飄來血腥的味道,我的心猛地一沉,轉過頭去看德川飄南,她已經倒在血泊裏,手中的劍刺穿了自己的心臟,濃重的顏染紅了她勝雪的白衣,兩種凜冽的顏輝映在夕陽黯淡的光暈中,刺痛了我的眼。
我跪在地上,腦海中浮現出與她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櫻花花瓣漫天飛舞,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站在夕陽西下的山坡上,青葱玉手輕握橫笛,眸子如波,若紅花。青葱玉手輕握橫笛,遠遠望着我,出如醉的笑魘。
那笑容,絕傾城。
巨大的悲傷埂在我的口,我匍匐在她身邊,眼前綠光閃動,我失去了知覺。
六我坐在華麗雄偉的船上,四顧蒼茫,碧藍海水自天際滾滾而來,幾隻海鷗在頭頂盤旋鳴叫,我呆呆地站在夾板上,回想着與雪櫻的第一次相遇已及那些與德川飄南朝夕相對的晨晨昏昏,心中荒涼一片。我愛的女子,都已經離我而去了,只剩回憶,不時盤旋在我心中最柔軟的角落,牽動我一生之中最疼痛的傷口。
當船駛到海中央的時候,身穿紅袈裟鬚髮雪白的老僧用蒼老的聲音對我説“施主,此處便可。”我點頭,走到甲板邊緣伸出手臂,打開手掌,一個碧綠晶瑩的物體自我手中滑落,一閃而過墜入海中,起一陣細碎的水花。
那我在王府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以後,手中握着以前送給雪櫻的玉佩,淚滿面。我可以確定,德川飄南死在我面前絕對不是夢境和幻覺,空氣中血的味道和那種巨大的悲傷仍然清晰無比。父王見我醒來,老淚縱橫,答應了我與那扶桑女子的婚事。他不知道,我的回憶我的愛情,已經物是人非。
這時平王府派在扶桑的探子來報,德川家康最寵愛的的七女兒近暴病身亡,德川家康悲痛異常,豐臣秀吉趁機反撲,德川慘敗。
我忽然間明白,原來那是一個真實的夢境。我與飄南的身都留在各自的府上,靈魂卻同時回到初次相遇時那個櫻花漫天的山坡上。我在家中甦醒的時候,正是她在扶桑氣息斷絕的子。
第二,一個老僧來府中拜訪,他是父親的朋友,相國寺的高僧。見到我的時候,眉頭一蹙,上前解下我的玉佩説“這個東西怨念太重,有怨念的東西會影響心志製造幻覺,施主還是不要留在身邊的好。”我回想起飄南説過的話,這枚玉佩上,凝結着雪櫻的血。原來那真實的夢境,都是源自雪櫻綿延不絕的怨恨。我依照老僧的話將那玉佩投入碧海中心,只有這樣,才可以讓充滿怨念的靈魂得到安息。
可是雪櫻,直到失去了我才知道最愛是誰。我愛的是她,那個不擇手段狠毒決絕的女子,卻可以為了她愛的人,放棄生命。
其實所有的錯都在於我。倘若當年不是我依照父親的命令潛伏在東瀛殺掉了對大明狼子野心的領主織田信長,他手下的兩名大將德川家康和豐臣秀吉就不會反目成仇,飄南也就不會殺死雪櫻。她們就都不會死。
我孤獨地活着,守着記憶,守着相思。時常想起那個櫻花樹下白衣勝雪的女子,青葱玉手輕握橫笛,眸子如波,若紅花,那如醉的笑魘,綻放成我漫長一生中唯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