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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狼兵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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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屠戮場面實在太過殘忍,我看見我帶的這一班裏有不少人都臉發白,似乎想吐。我小聲道:“撐着點,別讓大人笑話。”哪知學生還沒吐,太子忽然“嘔”地一聲吐了起來。文侯站起身,扶着太子道:“殿下,快進車裏坐吧,不要傷了身子。”太子吐了一陣,扶着文侯道:“甄卿,你實在不該叫我來的。”文侯笑了笑道:“此役全憑殿下睿智,一場大禍才能消弭無形。殿下,你在此役之功,縱然二太子得勝回京亦不能過矣。”太子眼前一亮,道:“甄卿,原來你打的是個主意啊。”我聽得心頭不有些寒意。文侯乍一看似乎等同閒人,後來知道他心機極富,此時看來,簡直深謀遠慮到令人膽寒。二太子有文侯當敵手,那實在是他運氣糟透了。文侯雖然不是神,沒料到倭莊會反亂,但他藉此事,反而使得太子藉機立功,實在想人不敢想。

這時鄧滄瀾和畢煒回來了。他們兩人也正如其名,鄧滄瀾一身銀甲仍是如水般閃亮,畢煒卻象從血盆裏撈上來的一樣,渾身是暗紅的血跡。他們在文侯跟前跪下道:“大人,末將繳令。此役斬級八百七十七,無一漏網,我軍只有五人輕傷。”文侯掃了他們一眼,道:“好。你們退下吧。”鄧滄瀾和畢煒退到一邊後,文侯道:“軍校上下聽令。”我們又跪了下來。那些學生哪裏見過這等陣勢,不少人都在發抖,武昭就在我身前,我見他身體也有些顫抖。他一生沒經過實戰,恐怕連殺人也沒見過吧。

文侯道:“倭莊叛亂,事關帝都安危。幸有太子殿下英武睿智,將士赴死用命,平亂於指顧間。諸位後都將是帝國軍中棟樑,當以前輩為楷模,戮力為國。”我也不覺好笑。太子自始自終,無非是到了到場,文侯將功勞全加到了他身上,太子居然受之不疑,臉皮倒也夠厚。

文侯道:“事情已畢,恭請太子回宮,軍校上下掩埋屍骸,清點人數,不得讓一人漏網。”他忽然轉向我道:“楚休紅將軍!”我沒想到文侯會突然叫到我,忙走上前,跪下到:“末將楚休紅聽令。”

“清理完畢,馬上來我府中向我報告。”我大聲道:“得令!”心裏卻有些詫異。軍校教官中,我只是個新手,論官職,也有五六個教官軍階比我還高,文侯讓我報告,我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用意。也許,文侯是藉此向大家表明,我是屬於文侯一方的人吧。如果我算文侯一方的人,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害怕,以文侯的智謀,我以後想要升遷,只消辦事得力,這隻怕也不難。可文侯的情卻又讓我説不出的害怕,此時,我見到文侯的影子,懼意便油然而生。

太子走後,鄧滄瀾和畢煒也行了一禮,領軍走了。他們這一千六百人秩序井然,退去時,我只見大多人衣甲帶血,不少人連臉上也濺着血。文侯上了馬,在隨從簇擁下也回去了。我伏在地上,看着文侯的背影,不打了個寒戰。

要清掃戰場,其實並不太困難,把死屍拖出來,按男女點齊後堆成一堆燒掉。這些事,在我們攻入高鷲城後,輜重營做過不少,文侯讓軍校生幹這些,正是讓他們體會一下實戰吧。只是他們大概平生第一次見到這等沙場,一看到地上亂七八糟的肢體,那些滿沾血污和塵土的頭顱,許多學生,甚至有幾個教官都開始吐了起來,其中,居然也有武昭。

我走到武昭跟前扶住了他,道:“老師,您在一邊歇歇吧,這些事由我來幹。”武昭年紀大了,這般一吐,哪裏還有平時的矍鑠。他擦了下嘴角,抬起頭看看我,臉也變得煞白,道:“楚將軍,有勞你了。”我道:“老師,你叫我名字便可,學生不敢。”我扶着他到一邊坐下。我的那一班學生還站在那兒,一個個神情閃爍,似乎都覺得害怕。我掃了他們一眼,道:“大家跟我去打掃戰場。”他們面面相覷,一個學生壯着膽道:“老師,我們怕鬼!”我喝道:“什麼鬼怪妖異,你見過麼?即使世上有鬼,鬼若不能殺人,有何可怕,鬼能殺人,你做鬼後那鬼難道不怕麼?”這學生被我説得張口結舌地説不出話來。我揮了揮手,道:“去揀些木用用,省得髒了手,去吧。”我帶着他們向裏走去,這時吳萬齡那一班也走過去了。我們帶的班是軍校中最低的班,我們一出去,那些高年級的哪裏還坐得住,紛紛出列。人一多,哪裏還有人怕,地上那些呲牙咧嘴的屍首也同些木石相差無幾。

獵場甚大,倭莊是在獵場西南角的一個山坳裏,這山坳也甚大,只有一個出口,三面都是千丈絕壁,守住出口,便翅難飛。文侯把工部土府的人帶到這裏也不知做些什麼,本來大概是想讓倭莊的島夷服侍工部匠人的起居吧,可是沒想到倭莊竟然叛亂。我到此時也實在不明白倭莊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瘋到叛亂,也許是他們見了擔當守衞的軍如此不濟,誤以為能一以當十吧。可他們這一千餘壯,再厲害也成不了氣候,就算軍再差,總還有三萬,除了軍,萬不得已,駐守在二百里外北寧城的長安伯屠方也可以入京拱衞。屠方的兵雖然只有一萬,但那也是一支兵,和中看不中用的軍全然不是一回事。照我看,島夷叛亂,唯一一條路就是脅持帝君,令別人投鼠忌器,才有一線生機。可他們就算能脅持帝君,又能如何?難道要回遠隔重洋的倭島去麼?

我怎麼也想不通。也許,倭莊的島夷叛亂,有他們不得不然的苦衷吧。我把幾具屍首推到了一起,依稀又想起了南征途中,我們屠滅的那九座堅守不守的城池。那時,每當屠滅一城,也象現在這樣將遍地屍首堆到一處,點火燃燒。那股血腥和焦臭,讓我也做過好幾次惡夢,沒想到在帝都,又重温了一遍那時的情景。

將死屍燃得很久。幾千具死屍,不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論是島夷還是軍,現在都化作一堆黑灰,再也分不開了。儘管在火中,有些死屍象活了一樣扭動,情形極是可怖,但那些學生看着這堆大火時臉上漸漸褪去了剛才的驚恐不安,都平靜下來。

再看過這樣幾次,他們就不再去害怕死屍了吧。人也真是奇怪,總是不怕活人,反而會害怕死人。

看着火燒,有人走到我跟前道:“楚將軍。”我轉過頭,那是武昭過來向我打招呼。他帶的是高年級學生,不用他費多少心,倒比我清閒些。我把手裏一扔到一邊,行了一禮道:“武昭老師,你好。”他把臉側到一邊,似乎不敢看火光中好些張牙舞爪的死屍,小聲道:“楚將軍,你的槍術真是我教的?”我點了點頭,道:“老師你大概忘了吧,你教我那一年,有十幾個學會二段寸手槍,我就是其中一個。戰場上,我用這路槍,擊敗了不少敵軍。”武昭摸了摸花白的鬍子道:“唉,大概我是老了,有負小王子之託,呵呵。”他這話讓我有點莫名其妙,了不知關小王子什麼事。我道:“什麼?”武昭道:“小王子被你從馬上打下來,很不服氣,他磨着我要我給你點教訓。看來,我沒讓你打下馬來,已是楚將軍手下留情。”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天我把小王打下馬來,實在也是意外,他的槍術也有點出乎意料地高明,卻又不曾高明到讓我無法對付。我道:“那天我對小殿下確是太過失禮,明天我馬上去向小殿下請罪。”

“這倒不必了,小王子對你倒是佩服得緊,他説你是他所見除老朽之外槍術最好的人,他的二段寸手槍在你手下不堪一擊。你別看不起他,小王子雖然年幼,槍術之,拿到軍校來也是數一數二的,今年這批只有五六個學會二段寸手槍,卻沒人比得上他,五六年後等他長成了,你就不是那麼容易對付他了。唉,真是英雄出年少,老朽真的不行了,少年時還想立功沙場,可造化人,空有個軍中第一的虛名,卻寸功未建,只後,怕也只能在軍校裏教教孩子。”武昭的慨我也不覺得如何。他沒上過戰陣,以他的年紀,現在再到戰場上,恐怕也空有一身本領,用都用不出來。我道:“武昭老師,你是我們的恩師,我們在戰場上立下的每一分功勞,都有老師的教誨在內,老師也不必有未上疆場之嘆了。”武昭笑了笑道:“算了,這一批學生要提前畢業,我還是好好調教一下小王子吧。若他在十七歲那年能在以槍術高手的身份入伍,那老朽死亦瞑目了。”我不由一哂。小王子槍術不錯,但離“高手”的境界還很遠,他十七歲成年,只怕也不過一兩年的事了,一兩年裏武昭要想將他調教得一鳴驚人,也很難。但武昭信心十足,我也只好順着他道:“好吧,一兩年後希望能與小殿下在軍中並肩作戰。”武昭一楞,又笑道:“早着呢。他倒是長得高大,可今年才十二歲。”十二歲!我一呆。小王子長得有十五六歲孩子那麼高,沒想到今年才十二歲。十二歲的小孩,居然已經學會了二段寸手槍,那他真是個槍術天才了。説不定,過五年他十七歲成人時,真的能與我一戰。

沒想到,宗室中除了二太子,居然還有這等人材。雖然小王子還小,可等他長大了,也許會給現在死氣沉沉的皇室一族帶來新的氣息吧。

這時火堆已滅了,只剩了些餘燼,未燃盡的人骨也只是焦黑一片。我們把這一堆骨灰些泥土蓋好,便看不出來了。用不了多久,這一塊地方就會長出草樹,也會開花結實,年復一年,以後誰會知道這兒曾經死過那麼多人?

打掃完後,天也快亮了。屠盡島夷沒花多少時間,我們掃掃倒花了大半夜。曙中,四十個班列隊回校,我帶着自己這一班排在最後,看着前面的的班級一個個回去。

我快到獵場門口時,身邊的一個學生突然轉過頭道:“咦,老師,你看那是誰?”曙中,在獵場門口站着一個人。他穿着一件灰白的長衫,下配着劍,長身站着,看上去卻似重病初愈一般。

這正是張龍友!

我喜出望外,跳下馬,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肩,叫道:“張先生!你沒事啊,太好了。”張龍友咧開嘴笑了笑,他的笑容實在比哭還要難看。他被我抓着肩,身體也是一晃,慢慢道:“我一也沒碰到。”

“你沒事就好。剛才我就在擔心,怕你要出什麼事。你晚上在哪兒啊?”張龍友看着獵場中。原先,那兒有倭莊的房子,還有工部在這兒劃出的一塊場地,現在卻什麼都沒了,只剩一片焦土。他眼中有種茫然,也有種恐懼。

“昨夜,文侯大人要看看我新近的成果,把我叫去了。”我長吁一口氣:“還好,你算是上天保佑,逃得一條命。只是你在做什麼?只怕這成果全付諸一炬了吧。”張龍友道:“這倒沒什麼。只是,唉。”他言又止,又長嘆了一口氣。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願談他在做什麼,可能他正做的東西必須極端保密,所以文侯才會把他和另幾個人安排在這裏來。我也不再追問,道:“張先生,你現在住都沒地方住了吧?”

“文侯大人命我暫住他府中,剛才趁早,我才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麼過來的?我去給你叫輛車來。”張龍友止住我道:“不用了,我還是走着回去吧。楚將軍,你能陪我走走麼?”我道:“好吧,我送你回去。”我轉頭對自己這班的班長待了幾句,牽着自己的馬,和張龍友並肩走着。

帝都很大,從文侯官邸到獵場,騎馬也得好一會,走路那得走上大半天了。我走在張龍友身邊,現在天已放亮,一路上不時見到早起的鄉農挑着菜進城來賣。他們走過我們身邊時,都有些詫異地看我們一眼。我們兩人一個身着軍服,一個身穿工部的號衣,我還牽着一匹馬,看上去也的確讓人到有些古怪。張龍友也一聲不吭,只顧低着頭走。

看着那些鄉農不時看過來,我也有些如芒在背,正自不安,張龍友忽道:“楚將軍,你殺過多少人?”我被他一問,倒是一怔。我從不殺降人平民,但當初功勞簿上,也已記了我有“斬級二十三”的紀錄了。殺了二十三個敵軍,當然算相當厲害的,不過和當初的“殺生王”柴勝相相比,並不算如何。據説把柴勝相殺的人頭堆在一處,可以堆滿一間大房子。雖然柴勝相殺的,倒有一大半是平民和降俘,不過就算是他戰場上所殺也要比我多。

戰士,比的也僅僅是殺人多少吧。我道:“有二十幾個了吧。你難道也殺過人麼?”張龍友搖了搖頭道:“楚將軍,我跟你説過,我參加君侯南征軍,當初想的只是到南邊諸省去找丹砂,所以我加入的是輜重營。我從小連雞都不敢殺,師父也告訴我,我們上清丹鼎派清淨無為,求的是通過服食丹藥來衝舉飛昇,那時我想得太簡單,以為跟在大隊人馬後面,我自煉我的丹。可是,哼哼,在高鷲城裏就因丹爐失火爆炸,若不是你求情,差點在那兒就被德洋大人斬了。好容易回到帝都,卻依然要我做這些殺人利器。楚將軍,難道殺人真的有什麼義正辭嚴的理由,是不得不殺麼?天下人和和睦睦,你不要管我想什麼,我也不來管你想什麼,豈不是太平無事?”我嘆了口氣,道:“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心的,我們要做的,只是聽從命令吧。剷除叛逆,敉平戰亂,那天下自然太平。到那時,你就可以安心煉你的丹藥了。哈哈,你要煉成了,分我兩顆吧,我不想衝舉飛昇,活得長一些,倒也是想的。”張龍友卻沒有被我説的笑話逗笑,抬起頭看了看天。旭初昇,天邊也一片鮮紅,象是一個巨大的傷口出的血。

送張龍友到文侯府後,他向我告別。文侯去朝中商議事情了,不曾回來,我也便向他告辭。從門口看進去,文侯就讓他住在我們第一次暫居文侯府住過的那間偏房,透過掩映的樹影,我看見文侯府正廳的那塊匾額。上面,“文以載道”四個筆力遒勁的大字,隔了那麼遠,依然很清楚。

回到學校,天已經大亮了。昨夜緊急出動,今天休息半天。我剛把馬歸入馬廄,便聽得苑可珍在叫我。他昨天睡在家裏,也不曾隨全班出去,所以不知今天上午放假的事。我讓他暫且回家,明天直接到工部找薛文亦便是。等他走後,我突然想起那本《勝兵策》還在我懷裏,現在首要之事是把這書抄錄下來。

帝都有幾家抄書店,不過收費都相當高昂,我本出不起。好在我自己識字,可以自己抄,只消去抄書店買些打磨好後的空白羊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