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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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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帕克生氣了。

“呸!”她説。

她為她的羨慕和渴望而生氣。她沒見過什麼世面,不認識枝形吊燈,見了醉鬼就逃開。

可是,另一方面,菲希爾太太卻見過大世面。她坐在那兒,但並不是在等待什麼。在這間屋子裏坐着就足夠了。這屋子就好像為她創造了一條口袋,她早説巴不得鑽進去。她見世面是從對男人的瞭解開始的。她喜歡過那些像馬一樣健壯的男人,那些散發着煙草和潤髮油氣味的長得很結實的男人,直到她開始懷疑那軀體實際上是虛弱的。經過一番深思慮和挑挑揀揀,她嫁了一位有錢的布商。他還收藏傢俱、稀奇的小古董,以及畫着蔬菜的畫。他總是充滿了渴望。她雖然後悔,可是已經毫無辦法了,那是他的生活方式。菲希爾太太繼續去了解男人。她曾經和一兩個科學家睡過覺,並且愛聽他們講的那套理論。她還認識一位音樂家,經常仔細地跟他談論巴赫。如果與什麼人之間有鴻溝要填平,談話是絕對必要的。而年紀的老邁,那不過是倒數第二條溝壑。菲希爾太太學會了這個道理。現在,她可以站在她那幢房子的陽台上,妙語連珠,跟人們做相當出的談話。到了夜晚,可以用三寸不爛之舌把她的客人們留在自己的身邊。她雙眉微蹙,用手趕走那些誤入歧途,飛到她那張心修飾過的臉上的飛蛾,或者拂掉榮莉柔的卷鬚。有的男人——外國人——仍然吻她的手。而她常常報之以甜言語。或者去和那些有着拜倫式頭髮的年輕小夥子呆在一起。她最善於處理自己和那些愛好藝術的年輕男子們的極有意思的關係。人們請他們來是為了裝裝門面。當他們在她周圍形成一個小圈子時,她把他們的俏皮話再拿來講給他們聽,那些年輕人笑得幾乎癱倒。這老東西。他們簡直對她崇拜得五體投地。

不過,這門對她大加讚美的學問和技巧也有讓菲希爾太太受不了的時候。有一次,他們到一家與那種有拱頂的走廊相連的店鋪裏買些小糕餅——那兒有一種別人還沒有發現的糕點。她趁她的朋友福斯迪克太太轉身稱讚那糕點的時候,逃離了那個地方。菲希爾太太兩條細弱的腿跑得快,在淡黃的光線照下,一直跑進那條彷彿是玻璃蟲似的長廊裏。那樣子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她保護似的。有好一陣子,這兩位朋友一直拿這樁事情開玩笑——菲希爾太太買東西的時候,東遊西逛,居然了路。

現在獨自待在這間只剩下一些傢俱的屋子裏,她又想起這個曲,以及她的兩條腿曾經為之奔忙的一幕幕的往事。我希望我能清清楚楚地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她心裏想,可是我夠誠實嗎?她坐在那兒,閉着一雙眼睛,皺着眉頭,這使她鼻子以上的部分顯得十分陰鬱。她試圖記起自己少女時代的樣子,可是能夠想起來的只是一條鑲了圓珠的緞子長裙。是鑲了珠子嗎?是的,她總是打扮得很漂亮。她還試圖記起向生活投去的第一瞥。因為總是有最初的一瞥。對於這一瞥,後的經驗是無法代替的,除了張皇失措。現在就是這種張皇失措模糊了她的視覺。她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儘管在某一個時期,她曾經説出過些天真無、漏百出的話。這些話甚至已經對此做出瞭解釋。

烤餅端了進來,還有上面畫着三紫羅蘭的杯子和一把一邊有個回痕的電鍍茶壺。菲希爾太太連忙睜開眼睛,目光向屋裏掃視,而且身子也開始轉動起來,活像一盞頗為專橫的探照燈,向四周照着。

“帕克太太,”她目光一閃一間地説“我坐在你的屋子裏…順便説一句,這屋子可是極好的,我把你仔仔細細地琢磨過了。我已經非常瞭解你了。”

“要那樣,你瞭解的可就比我多了,”帕克太太説。她很高興手裏有這些杯盤碗盞擺,於是就擺起來。

“告訴你的母親,克里斯廷,我天生是個情直率的人,”這位渾身閃耀着光彩的菲希爾太太命令道。

“克里斯廷?”艾米·帕克猛地抬起頭。這是什麼意思?她心裏想。

爾瑪臉紅了。這自然是她的母親不曾知道的一個秘密。就像小姑娘們隱藏的秘密一樣,這是她們的一種消遣。信呀,夾在書裏的花兒呀,還有自己起的名宇。這個名字其實沒有什麼可羞愧的,只是當它赤地暴在那些一直不知內情的人們的面前時,有點不好意思罷了。這個名字她是為那些朋友,或者不過是人取的。這些人突然間繼承了某個地位較高的封號,使她對他們覺得害怕。生怕人家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跟她斷絕來往。因此,作為一種更為親密的保證,她讓她們稱呼自己為“克里斯廷”、此外,在加諸她身上的所有東西里,她最討厭的就是“爾瑪”這個名宇。這種赤的自我,是最讓人討厭的。

“是個名字,”瘦削的福斯迪克太太邊咳嗽邊説。

“有些朋友這樣稱呼我。”

“哦?”母親疑惑地問,降低了説話的聲音。

可是,爾瑪就是爾瑪。

可憐的爾。老太太坐在那兒,自己都覺得臉紅。這些奇怪的事惹她發笑。油從做得很好的烤餅裏出來,一直順着手指縫下來。傻姑娘,她心裏想,然後她手指,而且很欣賞自己這一做法。

吃烤餅的時候,兩位來訪的客人牙齒得十分藝術。這當兒,她們開始議論梅珀爾。她嫁了一位什麼勳爵。老太太認她們講的隻言片語中聽出,這位梅珀爾儘管有好幾輛汽車,實際上窮。

“因為他對她簡直太壞了,”菲希爾太太説。

“不過,那地方蠻漂亮,”福斯迪克太太小心翼翼地説。

因為不瞭解梅珀爾,她對她進攻的“炮彈”便得很膽怯,甚至包含着冒險。可是她就愛玩這種覺得擔心的遊戲。

“哦,她那個地方呀!”菲希爾太太説。

“上次我們聚會之後,開車去看過他們。可憐的梅珀爾的自尊心一定受到了傷害。她那個地方,嘿!你能想象出是個什麼樣子嗎?盡是些橡木傢俱和樓梯。或許你喜歡橡木。”福斯迪克太太本來並不討厭橡木,此時卻只能隨聲附和,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不過現在他們在安泰伯斯,”她説。

實際上,她是從報上看到這個消息的。

“在安泰伯俾——”菲希爾太太拖長聲音説道“在藍鴿區。哦,是在那兒。可憐的梅珀爾。那些有名的書信中有一封寫到過這地方。那些信讀起來就像一張公共汽車時刻表。很美妙。不管怎麼説,那些可憐的人在那兒。在藍鴿區!”她尖叫着“這簡直是發瘋了。冬天藍鴿區簡直是天堂。純樸、自然。可是夏天,我們都知道,那兒可是臭氣沖天!”福斯迪克太太已經縮回來了,明白她永遠不會超過她的朋友,永遠不會知道內情。

在這種可憐巴巴的時候,她開始想她的丈夫。福斯迪克夫婦為什麼一直沒去歐洲旅遊是一個無法得到令人滿意的回答的問題。反正他們就是沒去。因此,談起這種事情,爾瑪·福斯迪克經常陷入窘境,或者落進圈套。她簡直是搖搖晃晃地從那困境中走過來的。

“當然,”她説“夏天法國南部的氣味確實不好。不過,給我一片涼的、乾淨的海灘就夠了。我想,這大概是我的英國血統所致。”但是.非希爾太太關上了她的話匣子。她太生氣了,不想再説什麼了。此外,她那張嘴也暫時變得虛弱無力了。等再有了説活的力氣,她攏着頭髮——這頭髮開始生出來的時候是紅顏的,現在因衰老而要掉光的時候更紅了——很小心、很和善地説:“對於可憐的帕克太太,這些話題沒有一點是很有趣的。”老太太拿不出像樣的理由説明不是這麼回事兒,最後變得坐立不安,面對跟她坐在一起的這兩個乏味的女人,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這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女兒,按照常理可以説是瞭解的——即使事實上並非如此。這第二個女人卻很使帕克太太惱火,就像使人惱火的夢一樣,第二天早晨總不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眼前。現在就是這樣一場五光十的夢,帶着微笑、故事和突然生出的和善逗着你,可是你要察看那其中包含的秘密時,它就不會老老實實在那兒待着了。

帕克太太在她那張熱烘烘的椅子裏挪動了一下身子,説:“我很高興你和爾瑪有那麼多共同的東西可以在一起談論——共同的朋友和別的話題。”

“不過,你也很可能認識我們一直談論着的這個人,”菲希爾太太很周到地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