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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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舉行以後又過了些天,不是馬上,而是等他們搬進新居之後,福斯迪克夫婦回鄉下去看她的父母。
“你當然一定會到厭煩,但是是你勇敢面對現實的時候了,”爾瑪説,她要讓丈夫到他們幾次推遲迴家的時間,他是負有責任的。
丈夫清了清嗓子,並沒有反駁。他駕駛着汽車。他選擇兩輛汽車中間的一個空隙,猛地衝了過去。儘管平常他並不冒這種險。他是個謹慎的人。他這輛車是英國造的,半新不舊,不很長,也不低,顏不錯但並不耀眼。總之,從這輛車看不出他的經濟狀況。他也僅僅是為了這個原因,才選了這輛車。
“你那兒風大,”福斯迪克先生終於説,因為作為一位最近才得到認可的丈夫,他該想到做一些能表示自己的柔情而又實際的事了。
“沒什麼,”他的子説。這幾個星期以來,由於健康的原因她一直在休息。
但他還是心不在焉地,或者是帶着一種“比她懂”的神氣,探過身去,把她那邊的車窗玻璃搖了起來。
她微笑着,懶洋洋地着氣,用手套拂了拂車窗。她本來或許會説,對於自己的愛情生活她非常滿意,但是覺得這樣一承認就跟她開始在學習的那種高雅趣情背道而馳了。但她確實沉浸在愛之中。她驚奇地想着她那所房子。下午,經過粉刷的牆壁在月桂樹的掩映下閃閃爍爍。或者站在暮之中,悄悄地望過去,那幢房子似乎是一個由燈光組成的固定的框架。房屋四周,別人栽種的樹木參差不齊的、難以駕馭的樹影搖晃着。
他們結婚以後,父母親曾經來過一次。如果他們在舉行婚禮時沒有面,顯然是因為怕陷入窘境。但是在一個下午,他們單獨來訪時,他們就輕手輕腳表現得很有禮貌。他們帶來些雞蛋和個頭特別大的橘子。看到父母親舉止如此謹慎,女兒片刻間到難過,她知道她為什麼必須丟棄他們。可是很快,當她把一雙手進羊衫的口袋裏時,摸着衣,又恢復了現實中的覺。
“當然,他們是好人,”現在,她把腦袋縮在皮領子裏説。
“什麼?”福斯迪克先生問。他的教名是達德利。
開車的時候,他不喜歡分散注意力。他是個很認真的人。他的認真,實際上是他最大的虛榮。這自然並無壞處,但有時也會變得叫人無法忍受。
“我媽和我爸,”爾瑪·福斯迪克説。
就好像他的注意力對於她正在陳述的這些想法是很必要的。
她被母親來他們家作客時帶着的那塊煙水晶住了。那塊水晶周圍鑲着小國石頭。小時候她曾經見過,後來忘了。
“我承認,我媽太好衝動。這就是問題的所在。可我的父親,你不能不承認,他的人品是相當難得的。”福斯迪克先生開着車,向公路皺着眉頭。平常情況下望着公路是應該眉頭舒展的。
“能有什麼問題?”他問道。
“很難肯定説是什麼問題,”子説。她細看着她那副手套,又把它往手上更緊、更嚴實地套了套。
“無非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過程中,一步一步地瞭解對方,而又總是瞭解得不夠。”在他們結婚很短的這一段時間內,福斯迪克先生就已經很為子而到驚訝了,而且常為她所表現出來的聰明才智而驕傲——如果他還沒有發現人中圓滑的成分的話。
爾瑪·福斯迪克嘆了一口氣。她單身的時候,讀了許多書。有時候她看那些非得看完的書,看得連鼻孔都發痛了。不過她確實有許多個無事可幹的下午。
“在我看來。他們是實在的人,”律師説。對於他,純樸是個一俊遮百醜的東西。
“你並不喜歡他們,”子説。不過她説得輕鬆自在,這便免除了丈夫的罪責。丈夫是她自己選擇的。跟他在一起,她仍然到快活。
“純粹胡扯,”丈夫笑着説。他的情顯然很和善。
“不過,我又不是跟他們結婚。”他們朗的笑聲十分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他們的腦袋在直的脖頸上面轉過來,望着對方的臉。在這樣的時候,對父母親什麼樣不忠的事情,爾瑪·福斯迪克都能做出來。
我為什麼要和爾瑪結婚呢?達德利·福斯迪克心裏想。
一開始,誰都奇怪,達德利·福斯迪克怎麼能被事務所裏這個姑娘住呢?她有能力,這當然是事實。可她是個面蒼白的姑娘,甚至有點瘦骨伶仃,胳膊肘尖尖的,脊椎骨的上半部分在冷漠的皮膚下面看得清清楚楚。她對梳理那頭亮閃閃的頭髮始終懷着極大的熱情。她那淺淺的、金光閃閃的頭髮總是梳洗得很漂亮。如果有點兒亂,剛好顯得自然,絕無披頭散髮之。她那張嘴也只是用手指輕輕抹上一點點口紅。人們驚訝,在這個着重表現的藝術時代,她居然喜歡細心雕琢。因為她的着意打扮人們是難以察覺的。但她最終總能像空氣一樣,巧妙地潛入人心。她具有一種浮動的本能。比如她説話的聲音,她就曾經下功夫訓練過一番。有一陣子,還花了相當一部分薪水。以後人們就總能記着她的聲音了。如果仔細想想,確實覺得她的聲音特別悦耳。有教養、不緊張、聲調控制得體,但又不模稜兩可。人們在電話裏聽聲音就猜得出她的格。或者傍晚,她從辦公樓的電梯走出來的時候,一看見她,就能猜出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爾瑪·帕克經過不斷改善的聲音在達德利·福斯迪克和那些沒完沒了的、讓人惱火的事情或者不快之間飄蕩。她的聲音在對那種小小的神不安或某些無關緊要的年長的親戚逝世表示同情,以及對天氣表示自己的看法時,都是那樣恰如其分。她的聲音對那些慷慨昂的、怒氣衝衝的人一概無動於衷。因為昂也好,憤怒也罷,經常令人遺憾地發生。她能令人難以置信地使那些比法律本身懂得更多的委託人服服帖帖。因此,當這位帕克小姐那雙冷冰冰的手裏拿着某件令人敬畏的契約或者合同,態度超而又實實在在,從那間屋子再走過去的時候,或者把一封她肯定他會簽字的信放在她僱主的辦公桌上的時候,並不是誰都高興。
有的人為福斯迪克遺憾,認為他對她的信任是太冒險了。但是他自己開始喜歡這一點。有時候,她俯身在他的寫字枱上——距離恰到好處,尚有一臂之遙——拿着一支鉛筆,解釋某項條款。他聞得見她頭髮的氣味。他被她手腕上的表住了。等她腳步非常輕盈地走出去,那扇校了一層台面呢的門一開一關只不過像是了一口氣,這位律師便解開背心上的一個鈕釦,像爾瑪·帕克先前描述過的那樣,了肚子,翻了一頁紙,又翻了一頁。
“帕克小姐上哪兒去了?”他問道。
人們説,帕克小姐患免費冒了。
於是他體會到了拿不定主意時的那種焦灼不安了。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穿着裘皮外套、戴着珍珠項鍊的漂亮女人們對於條款、措詞亂提建議。他由此明白,爾瑪·帕克對於他是必不可少的了。就這樣,他跟她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