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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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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兒也沒出,”她回答道。

“有什麼好講的新聞嗎?”

“沒有,”她説。

“淨説些蠢話。她們給我喝了一杯酒。我覺得腦袋發熱。”

“你喝醉了?”他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她邊擦臉邊説。

“我以前從來沒喝醉過。”她又用涼水擦了擦腦門兒,很為自己可能在廚房説出的話而後怕。她一直在想剛才把自己的思想赤地暴在別人面前這件事。但是涼水又遮住她的靈魂,在丈夫面前,她又變得那樣潔淨,那樣親切。在黑暗的花園裏,在那扇窗户前面她所看到的、在弗里斯巴依太太蒸汽瀰漫的廚房裏她所體驗到的那種詩情,沒有稍許的表

她好像一小草,被炎熱的夏天的陽光曬乾了。風兒裹挾着夏季的熱氣,吹拂着早就曬乾了的玉蜀黍。有許多昆蟲艾米·帕克是第一次觀察到。還有枯葉的紋理也是初次引起她的注意。這期間,丈夫忙忙碌碌地工作着,或者治一頭生病的母牛,或者修圖草場的鐵絲網。她的小兒子拿着一個綠顏的瓶子玩土,裝滿了又倒掉,就好像這是唯一重要的一件事情。她從他們的頭頂上面望過去,等待着發生什麼事情。這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她保持着這樣一種姿勢,懷着這樣一種心境的時候,她看見煙霧首先從那個叫作“羣島”的村莊升了起來。那村莊在曾經發洪水的烏龍雅的方向。

“失火了,”她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害伯。

煙向天空升去,還只是一小縷,似乎是一株小樹,但是正在生長壯大。

她去告訴丈夫。

“是啊,”他説“是起火了。”他抬起頭張望着,手裏拿着一把老虎鉗,正在擰鐵絲。他當然已經看見起火了,只是沒有説出來,暗暗希望那火焰會化作一股青煙。

周圍,人們都在相互議論。女人們消息靈通。比較遲鈍的男人們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事實。有的男人一聽人家給他講這事兒就罵街。有個人甚至用手裏的鐵桶打老婆,打得她倒在地上,頭破血

可是經歷了最初的猶豫和希望對那荒火可以視而不見之後,男人們開始聚集到一起。他們找出斧子,拿出麻袋,灌滿水袋,還要帶點乾糧,以備外出時應付萬一。然後他們跨上馬背或者爬上馬車,朝“羣島”進發。火勢就是從那兒蔓延開的。

這時,煙火已經開始發怒。暴躁的煙柱在叢林之上騰空而起。在這不成形狀的團團黑煙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被強迫着注人空間。杜瑞爾蓋的男人們沿着叢林小路逶迤而去,有的三五成羣,談論着過去發生過的火災,有的一個人走着,低着腦袋瞅腳下的土地,很為他們看到的砂粒、石頭、樹木的細枝末節而驚訝。他們發現大地具有一種曠的美。一種充滿傷的愛油然而生。可是這種情已經產生得太晚了。這場火不可避免地會使這些孤獨、寂寞的人們產生這種種情。當他們在黑乎乎的樹木間騎着馬兒奔馳的時候,心裏覺得,留在身後的生活,才是他們心甘情願想過的。黃的光減弱了。樹林中的動物開始向他們面跑來,而不是見人就逃。甚至那些剛才還在誇口見過比這火更大的愛開玩笑的人,現在也開始覺到這場無法忍受的大火已經近在眼前。他們試圖用些俗的髒話掩蓋這種心情,但是沒有成功,便在馬背上吐了一口唾沫,猛地一抖繮繩,縱馬疾馳起來。

杜瑞爾蓋的“志願軍”走了幾英里之後,碰見一個名叫特德·多伊爾的人。他騎着一匹大汗淋漓的馬,向他們面走來。

特德·多伊爾把帽子和勇氣都丟到那火裏了。他朝起火的方向揮動着胳膊,説“羣島”幾乎燒光了。這位報信人斷言,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荒火。他那匹瘦腿支撐着的馬浸透了汗水,直打轉兒。弗拉納和斯蘭特瑞的農莊全燒光了。他親眼看見牆壁塌下來,壓住了那個老人。格拉森家有個女人被火燒傷了。是格拉森太太的一個妹妹。她跑到那條小河——因為天旱,河裏一滴水也沒有——躺了下來,在早已龜裂的泥巴上搐着。儘管大家都用手掌、破上衣,或者別的什麼打她身上的火,但她還是死了。那個區被大火洗劫一空了。報信的人攤開手,把這個事實擺在人們面前。天黃澄澄的;他那雙手顫抖着。有的人家被火燒得連一塊好褥墊也沒有剩下,都有一股雞味。人們打開院門放那些雞呀鴨呀往外飛。它們身上燒着火飛了出去,或者大張着嘴巴氣,然後眼睛一翻,排排場場地死了,垂燒得焦黑。報信人的眼睛被煙嗆得深陷在眼窩裏,好像只剩下白眼球望着他們説話,喉結在瘦長的脖頸上動。

“風捲着火刮過來的時候,”那人説道,還伸出一隻胳膊,很莊重地移動着,就好像那是一道火網。

“火還沒到,熱氣就把樹葉烤焦了,手上的汗也燒得光。”他們都去瞧他那隻手,手上的汗果真都被燒焦了。頭上的頭髮有一層燒糊了的頭髮梢。似乎為了證實這一切,他們使勁兒鼻子,從他身上嗅出一股糊味兒。

“動物也被火燒着了,”他説。

“那些野獸。特別是蛇。火把它們燒得都變了形。它們打着滾燙的土地,又盤結在一起,然後皺縮成一團。”他親眼看見一條蛇死以前咬着自己的身子,好像要讓誰負責似的。

男人們聽了這番描述之後,立刻決定返回家鄉,尋找一塊保衞社瑞爾蓋的陣地。皮博迪老先生——現在確實已經很老了——和他兒子一起坐在一輛馬車裏,像個先知。他建議再往回走一英里就設一道防線。因為那地方有一道石頭山坡,荒草正好在那兒自然地斷開。人們傾聽着他那皮與筋骨間奇蹟般生髮出的蒼老的聲音,決定採納他的忠告。他們順從地撥轉馬頭,跟在皮博迪的馬車後面。有的人滿懷內疚,想起他們的父親。大家幾乎都對這位老人那種並不牢靠的權威懷着之情。

如果火隨風勢而來,他們就只好準備戰這場大火了。這地方實在是窮鄉僻壤、野兔出沒之地。盡是岩石和枯死的薊草。他們沿山腳把矮樹叢剷掉,開出一條較寬的防火帶,希望荒火永遠不要從那兒跳過去。整整一個白天,直到夜晚,這個僻靜的地方人聲不絕。小樹倒下去,砰然有聲。馬兒嘶叫着,向家鄉轉過頭,充滿了驚疑。

這天,火還沒有蔓延過來,但是已經聞得見煙火的氣味,看得見滾滾的濃煙了。到夜晚,風停了,男人們又開始開玩笑了。夜晚沒有風,火不會燒多遠。他們決定先回家,第二天一早再來。有些人悄悄地希望沒有再回來的必要。他們希望第二天醒來會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他們自己那恐懼的火焰會因此而熄滅。

荒火蔓延的這些子,女人們還在做她們手頭的活計,就好像男人們並沒有走。她們實在不知道除此而外還能幹什麼,只是偶然抬起頭,看一眼煙霧繚繞的天空,從黃澄澄的陽光不面走過去的時候,腳步顯得更沉重了一些。和往一樣,孩子們的哭聲打破寧靜;和往一樣,她們大汗淋漓。

婦女們拿這場大火開玩笑。有的人説,大火燒過來的時候,她們就拿着賣菜、賣豬掙的那點兒現錢,跳到儲水池裏。

“我就祈禱,”多爾·奎克萊依説。

也許會因為祈禱而得救。不過並不是誰都有多爾·查克萊依這種能耐。她畢竟從那些修女那兒學了點東西。不過她們還是不好意思地、很生硬地念幾句祈禱詞。望着天空,等待着。

在格蘭斯頓伯裏,人們也等待着。隨着危機漸加深,天空渾沌一片,他們愈孤獨。阿姆斯特朗先生朝起火的方向走了一趟。回來之後,掐滅煙蒂,到果園轉了一圈,又返了口來。他得了個輕微的搐病,以前可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看在上帝份上,坐會兒吧,爸爸。或者乾點兒什麼,”他的兩個女兒説。她們正向車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