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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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我讓你和他見上一面,就在這旎的房,我親自去帶他來。”凌秀猛把真真放開,起身往外走,在喜簾之前打住,回過頭。
“不過,”他慢幽幽説“這是他死前見你的最後一面,也是你死前見他的最後一面;你呢,會拖得久一點,你喝下的那杯酒會讓你熬上一整夜。”簾起又落下,真真撲上去叫“凌秀…”她的身子卻猝然痙攣起來,撞在桌面上。
抖着、着,真真抬起頭,望見對面雕花銅鏡裏她自己的臉。血,從她的眼梢、嘴角、鼻子汨汨地沁出來。真真震駭得捧住臉,想要立起,然而一陣劇痛穿過她體內,倒下去時,她衰竭地喊:“青狼!”青狼到底在哪裏?夜風颯颯,周滾眉拉着馬,匿身在霞外居邊門的暗處,心急如焚。
自青狼在荒坡落網,滾眉便一直不安到今天…背叛青狼是死路,背叛凌秀也是死,但在兇險的人生局勢當中,滾眉最後選擇的,是對得起自己良心的那條路。
趁凌秀成親之,他拎了喜酒直上牢房,把獄卒灌醉了,破門放出青狼。
哪知道青狼一聽真真被迫與凌秀完婚,竟似發狂一般,着滾眉帶他來到霞外居。
他發誓:“我一定要把真真帶出來!”這一潛入,也有些時辰了。青狼呀,老兄,滾眉心底打着鼓,口裏喊苦,你人在哪裏?青狼人在烏黑的後埕,不意撞上個打燈籠的老婆子,她雖是滿臉震驚,吁吁的,卻道:“你…你就是我家姑娘喜歡上的那個人吧?”她突然用袖子拭淚。
“你來得好,快去帶了她走吧!她雖嫁了,怕也沒得子活了。”就靠這自稱羅嬤嬤的老婆子指引,青狼來到上房,紅光中四下悽清,真真一身美麗的衣裳,人倒在桌下,頭上的珠冠都滾掉了。
青狼大驚失,忙將真真抱起,這一看,更加駭然…她面如薄紙,七孔血,滿肩的刺繡花草,星星點點都濺了血,她的氣息只剩遊絲般的一縷。
“真真!”那錐心的喚叫,使她睜眼,她抓他的豹衣説:“快逃,青狼,凌秀要…要殺你…”
“那畜生把你怎麼了?”
“他…在酒中下毒…”她手往桌子一抓,花烏螺鈿的桌面上還落有猩紅的粉末。
青狼狂急地抱她起來。
“我帶你出去,叫人救你!”
“不,不,”真真道“我知道…我沒得救了。”她嬌小的身子又是一曲,大量濃血從口中冒出來。
他慌得為她拭血,熱淚卻像滂沱的大雨直落下來。真真抖索着伸手去撫他的淚臉。
“不要傷心,青狼,我…屈服了凌秀,如今凌秀殺我,正好…成全了我,”這薄命的佳人忽對他綻出一笑,悽絕,而又美絕。
“死前,能再見你一面,我…也無憾了。”
“真真,心愛的!”青狼抱着她慟哭。眼睜睜見心愛之人死,與英雄絕路沒有分別。他覺得他也要死在這一刻了。
真真又起一陣強烈的痙攣,劇痛使她悽慘呻,她揪住青狼的手,哀傷d:“拿出你的刀來,送我走,別…別讓我受折磨…”青狼的一雙眼睛被熱淚燒痛,也燒模糊了,他的腦子一陣一陣的發黑,刀在他手裏猛顫,真真一聲聲痛苦地求着他…那把爬着百步蛇紋的刀在那片美麗的瞠刺下去,熱血飛濺到他臉上,與淚相溶,他聽到她用最温柔的聲調説了最後一句話:“郎君,來生再會…”現代閔噩夢,魘住了她。
夢境狂亂,她掙扎着,不能醒來。
她在風聲鶴唳之中。四野,是一陣又一陣悚人的戰嘯,她惶惶不安;身上,冒着一道又一道的寒氣…有個人橫?着她,要逃也不行,都駭僵了,望着那人的相樣。長的發,黑森的眼;他將一把刀舉起來,刀上歷歷繪着百步蛇紋。
真真…他一聲喚,她整個驚慄起來,忽然悲傷不能自己。一步步惶恐地向他走去,一步步看清楚他的面孔…深濃的一副眉眼,藏着一股傷心,凜凜使人心痛。她想問為什麼?想伸手撫觸他憂鬱的眉心…他陡然揚起手來,手上不再是百步蛇紋的刀,是捲起來的一份報,掃向她的臉。
又是那股憤忽,那一條條凌厲的指責,句句都螫入她的心。
“你要做的是新聞記者,不是新聞技術員,做報導要有生命力,要有關懷面,也要有那麼一點人…”不!閔被她自己驚醒了,夢裏的那聲呼喊,嗡嗡的在耳朵裏響,她猛坐起來,粉綠的被子揪在口,頸子上一片汗。
她冷得直打顫,雖然房間裏温暖馨香,絕沒有寒意。
是那夢的關係,她作的是什麼夢?夢的是什麼人?使她這樣子聳動心驚。
夢的前半段已經是曖昧不明瞭,她只記得一股子悽愴,現在回想,還留着心碎的覺。
夢的後半段有一張臉…她的腦子繪出他的輪廓,那雕刻般英俊而深刻的五官,教人一看就不能忘的,一個男人…高騰雲。
閔整個地都想起來了,閉上眼睛,靠在楓木牀頭板上,恨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