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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埕上,設有石板疊起的花架,石榴、海棠開得正盛,不免落花紛紛,凌秀一行過,落花便成了他的靴下泥。
“秀哥哥!”花間響起一聲呼喊,隨即一道小影子撲到了他腳下。
凌秀笑着,把一個約莫三、四歲,穿着青衫紅褲的娃兒抱了起來。
“小棗子,最近乖不乖?有沒有動不動哭得青青慘慘,變成一顆棗子呀?”這便是真真的幼弟,小棗子,有這綽號的由來。小棗子出生不久喪了母親,生十分驚怯,常常啼哭,身子也嬌弱,看來比實齡要瘦小,小臉沒有巴掌大,卻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討人惜愛。
聽得凌秀對他調侃,小棗子嘟起嘴來否認。
“我、我都沒、沒有哭,我、我很、很乖,”他一急,説話便口吃,逗人得很。
“我和玉姑姑在看金魚。”他回身朝半月池那頭一指,凌秀眺望過去…半月池前,一名身形瘦纖的婦人,慢慢立了起來。
她穿着紗綾上衫,系百褶裙,一身暗藍,髮髻上只一支白玉簪,人顯得相當素美,卻有一張幽怨酸白的臉…因為三十歲不到,已做了十年寡婦,空閨裏只有過不完的霜冷子。
閔正的妹子,閔玉,早年配的是粵族名,出嫁時也是風風光光的。誰知道大喜之,還未送入房,新姑爺卻在酒席上飲過一杯黃梁,竟就無故暴斃了。
泵翁哭天搶地,怨來怪去,所有罪咎還是歸結到剛過門的新娘子身上,一口咬定是閔玉命裏犯了白虎,活活剋死了姑爺。
可憐閔玉的遭遇,實在是古今少有的慘事。在夫家苦苦熬了二年,不知受盡鮑婆多少的謾罵和苛待,甚至屢屢被迫跪在亡夫的牌位之前,自懺是不祥之身,幾度想要尋死,都不得解。
消息傳到閔正耳朵裏,他大為氣憤,道:“可以居孀,可以守身,不能非人矣。”意思是,要人守寡,要人不貳嫁,那還能説,但是不能要人過着沒有人道的子。於是,起了一乘轎子,親自去把妹子領了回門。
閔玉回來後,上門説親的也還有,可是那二年在亡夫家中的毒太深,始終自認不祥,早把姻緣之念給斷絕了,從此只是心如死灰的度而已。
後來閔正喪了,真真到底年紀尚輕,替代不了母職,做姑姑的強打起神,把娃兒抱過來照顧…她諸事不管,就專只拉拔這個沒孃的孩子。
一個命蹇的女人,一個沒孃的娃兒,兩人雖是姑甥,卻是情同母子…此時,凌秀抱着小棗子,走向半月池。
池中,搖着螢紅尾巴的大金魚,穿過睡蓮枝葉相追逐,好不親熱;而靜立在水畔的女人,只有髮釵上一條細細的銀墜子,在風裏伶伶仃仃的飄搖着。
凌秀恭謹地呼了聲“玉姑姑”跟的是真真和小棗子的叫法。
“凌秀,”閔玉微弱一笑。
“還不曉得你回來了呢。”
“也才剛到。”他簡單道。
閔玉見着小棗子腳上一雙繡老虎紋的鞋子,直蹭在凌秀的袍子上,凌秀不在乎,她卻過意不去,伸臂説道:“小棗子,你要把你秀哥哥的袍掛蹭髒了,姑姑來抱。”小棗子此時卻要膩凌秀,嚷了聲“不要”把凌秀的頸子一勾,用力扭過身去…忽然聽到嗤拉一聲,裂的音響,不及細看,卻見梨花樹叢後方,嫋嫋走出個人兒,眉目如繪,笑道:“小棗子,看你,把凌秀哥哥的衣服都扯裂了。”是真真。凌秀不知道他的衣服哪裏裂了,他眼裏就只有真真。
閔玉叫聲“哎呀,”趁勢把小棗子從凌秀手裏抱過去,故意唬他“闖禍了,秀哥哥要打。”凌秀忙道;“沒有關係,”説着,從懷裏掏出一隻竹編的小人偶,上頭繫着紅綠絲線,是在鹿港街頭買的。
“給小棗子玩耍”小棗子接過玩具,喜得眉開眼笑的,姑姑催他道謝,他張口便説:“謝、謝、謝、謝…”一高興,也口吃,一路謝下去,逗得大家都笑了。
閔玉喚了媽子,要給小棗子洗澡,姑甥倆進屋去了。庭埕上只留下真真和凌秀。
真真悄悄移近些,提起凌秀的袖口,看了一下。凌秀自己這才瞧見,掛子邊裂了一道兩寸長的酚鄔。
“到屋裏來,給你縫兩針吧,凌秀哥哥。”她的口氣,她的意態,如許地温婉,際微微,有一抹淺笑,又彷佛含着那麼一點羞意。
凌秀只覺得口一陣暖,一陣意,一時説不出話,訥訥點頭,隨她上了走廊,掀簾子進屋。
真真徑入內間,捧出一隻螺鈿紅木盒子,裏頭有針線。屋裏暗了,她先將一座雕着花葉的銀燈台點亮,移到桌上,拉過一條方凳,便就着燈光,密密縫起凌秀那件藍馬褂來。
凌秀負手立在門邊看着她,她人沐在柔紅的光下,垂首斂眸,一針一線悉心的穿梭縫補,宛然似個新嫁的娘子,温柔,嫺靜,美麗…如果她是他的子…她十七,他二一,都是嫁娶的年紀了。
這一想,心波湧動,頓時蕩起滿懷的綺思,沒有辦法壓抑自己。真真將裂口縫妥了,細細銀牙,噬斷了線,起身把馬褂遞還給凌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