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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踅到真真跟前,他起先沒説話,只是注視她。真真垂頭立着也沒動,一陣風來,拂動她的裙端,裙上繡有金線的蘭芝和蝴蝶,飄到了凌秀布着泥塵的靴面上,她身上一縷如蘭如麝的香味。也飄到了凌秀鼻端…凌秀心頭一蕩,再也按抑不住,雖壓着嗓音,話卻説得極其迫功“真妹妹,?知道?是可以信得過我的,我倆也算從小一塊兄長大,這幾年雖少相見,但我的心總是…總是記掛着妹妹,妹妹但凡有事,凌秀沒有不效犬馬的道理,甚至於,甚至於凌秀可以為妹妹出生入死…”見凌秀説話突然嚴重起來,真真不能不動容,也不能不臉紅,急抬頭攔阻他“凌秀哥哥。好端端怎麼説到死上頭去了…”凌秀卻突然失了神,緊盯着她,口中喃喃“真妹妹,穩櫎─”他心中有話,吐不出,俊臉上雙顴燒得紅紅,神情卻是一片的鰼u。
如此之狀,卻把真真嚇着了,看着他,退後一步,憂急地問:“凌秀哥哥,你是怎麼了?莫不是這趟路風塵勞累,還是事有不順?”凌秀一下如大夢初醒,也發現自己失了態,十分不安,連忙説:“沒有,我沒有事,路上一切順利,平番之議有結果,我還得去向恩師秉告。”真真輕輕一籲,望了望天。
“爹歇中覺也該起來了,你先過去,我馬上給他送午點去。”凌秀點點頭,臉恢復平靜,卻還似有一絲惘,幽幽望真真一眼,掉過身,走回廊去了。
看着那道修俊的身影,消失在廊彎的幾竽綠竹之後,真真這才回轉過來,上階進了廚房。
爐上一鍋冰糖百合銀耳早燉得爛了,真真取下白底籃彩的深碗,盛了兩份,加蓋配上湯匙,待要喚大丫頭阿,背後忽然有人咕卿道:“那個人,姑娘可要留點神…”真真吃了一驚,回頭見是羅嬤嬤。人佝在角落暗處,嘎着聲説了這麼一句話,沒來沒由的,只教人聽了心頭一陣發涼。
真真顫聲問:“羅嬤嬤,?説什麼?”羅嬤嬤卻不吭氣了,一雙老花的眼睛只管眇眇眺着迴廊。
凌秀去的方向。
不久,真真領着大丫頭阿採,送點心到了“汲文齋。”汲文齋原是座書軒,寧靜清幽,也設了寢卧的地方,閔正在此起居,可養病,可讀書,必要時見客也方便。
真真打起簾子,恰好見到父親擁衾而起,她喊了聲“爹”忙趕過去,扶持爹起牀、披衣,問他可好。
閔正出微弱的一笑,拍拍女兒手背,並沒有答話。
他今年四十初度,相貌清雋,身體一向偏於文弱,半年前無由的病倒下來,也延請過好幾位大夫診視,看不出所以然,吃了些方子,都沒有些效應。
這當中有位老醫師曾經表示,閔正有積鬱的脈象。真真不免想到,母親故後這四年,父親始終是落落寡歡,眉頭少有開展的時候…如今這病,只怕一半還是心病呢。
因此,當彰化仕紳提到水沙連有一口泉,治百病有其效,真真便力勸父親到這裏來療養,暫離開失去女主人的故宅,或能稍稍轉移傷逝緬懷的心情。
水沙連一地,果然是個山回水抱,土厚泉甘的好地方,景緻尤其清麗幽絕,唯一要顧慮的是,距番界近了。這一陣子,內川番不時出來為亂,閔正攜家帶眷到這裏養病,勢不能不提防。
正因為彰化營的劉參將是閔正的舊,而把總宋凌秀又曾經是閔正的學生,有這二層關係,劉參將特命宋凌秀調了一干兵丁,浩浩蕩蕩護送閔知縣一家來到水沙連,駐守在此。
不料未久,便爆發了番亂。
此時,真真把父親扶上前廳一張檀雕太師椅,左右瞧了一下,空蕩蕩別無他人,她詫異道:“怎麼凌秀哥哥沒有過來?”閔正那蒼黑的眉抬了抬,沙聲問:“凌秀回來了?”
“是,”真真答道。
“已經進園子了,方才還在後埕和我説了幾句話兒,他説要過來見爹的。”
“那怎麼沒有來?我在等他回稟消息呢。”閔正疑問着。
真真同樣到不解,不知凌秀為何耽誤,他行事是絕不怠慢的,尤其對老師,更是出入必告,何況是遠行歸來。
她想到方才在後埕上,凌秀的言行舉措與平人不相同,説的那一番話,以前從來沒有過,那眼神,那語氣…他,是在向她示愛嗎?真真又覺得腮邊兒熱烘烘的了,心裏頭卻説不上是什麼滋味。她是喜歡他的,把他當哥哥,當自家人,如果説到別的上頭去,那她不知道怎麼想,她沒想過…真真自在心頭思來想去的,一樁心事,不便向爹提起。於是改口道:“給爹燉了銀耳湯一句話未完,廳外傳來朗然一聲:“恩師。”岸岸踏進門檻來的,不正是凌秀本人?他已換了裝束,滌去滿面風霜。想必是臨時起的意,決定先回房卸下行裝,略事梳洗,回頭再來拜見老師。
此時,他穿一襲長袍,加了件寶藍滾緞邊馬褂,玉樹臨風,人如其名,一脈的秀逸,哪裏有半點武夫的模樣?分明是清清朗朗的一介書生!事實上,凌秀原是文生,從小天資總額,曾考入縣學唸書,詩書時文,很下過功夫。十八歲因為家變,轉入武行,參加征戰上,在他是不得已的一件事,他卻很投入;現任彰化營把總的位置,已經斐然立了好些功績。
雖然如此,凌秀畢竟次不凡,一邊供職,平還是不忘空讀書,博覽羣經,總懷有大志。他的長官就曾經當人稱他“上馬能,下馬能文,既可勇進,又擅深謀;將來能夠步青雲之路,有一番作為的,除了他沒有別人!”閔正有這樣一位允文允武的門生,自然得意,總只有在見到他,才出生活裏少見的一絲笑容。
現下,凌秀長步來到恩師面前,深深一拜。
閔正忙將他揖起,開口便勉“凌秀,這趟路辛勞你了。”
“恩師,這本就是凌秀的職責所在,何辛勞之有?”閔正要他入座,他倒先轉向真真,喚了聲“真妹妹”深深看她一眼。
真真臉又熱了,覺得他那眼神別有-種藴涵,一種意味,待把頭重抬起,凌秀已經掉過身去,落了座,神平氣定,毫l畏樣。
這麼一來,真真不免認為是自己多心,趕忙定定神,正要關照阿釆為兩位爺兒奉上銀耳湯,好讓他們邊吃邊談,回頭卻見阿釆立在一旁,手捧着漆金邊的托盤,一雙媚長的眼睛一半兒垂一半兒睇…盡盯着凌秀不放。
這阿採並不是閔家帶來的僕婢,而是“霞外居”這座邸園的舊人,二十了,還未配人,生得頗有些風情,平時未見她有什麼賣,這會發現她勾着眼稍兒瞄凌秀,真真只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