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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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認識陳重的時候,他是個大孩子,我是一個小孩子。我讀小學,他讀中學,兩間學校在同一條馬路上,經常都可以遇見他。
有時覺得他很酷,和街上走的那些男孩子們不一樣,總是在上學放學的時候一個人低着頭,一路踢打着腳下的落葉,偶爾抬起頭望向某個人一眼,眼神也是兇巴巴的,對誰都不友好的表情。我偷偷望他一眼,就飛快地把目光轉開,因為怕他。
怕是因為他是個壞孩子,經常看到他和人打架,有時候他打別人,有時候是被人打。我記住他,就是在他第一次被人家打,幾個比他年齡大些的男孩子圍住他,打得他滿臉都是血,然後揚長而去。
當時覺得他可憐,被人欺負成那樣。小孩子都善良,更加同情弱者,我拿自己的手帕給他讓他擦嘴角的血,他不理我,反而把我心愛的手帕丟出了很遠,對我大聲吼:“滾!”兩天後又遇見他,在上次他被人打得地方,他在打別人,用半塊磚用力砸前天打他那幾個男孩子中間的一個,那個孩子抱住腦袋,拼命叫他爺爺。他眼睛裏冒着冰冷的光,人家叫夠一百聲。
當時他的樣子很嚇人,我擔心他繼續用磚砸下去,那個男孩會被他砸死。他也看見了我,望了我一會,衝着我叫:“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再打他?”我點點頭。
他問:“他比我前天出的血還多,你想拿自己的手帕給他擦嗎?”我搖搖頭。
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兇狠,對那個被打得滿臉是血的男孩説:“滾!”再後來發現他居然每天帶着刀子上學,一邊踢着路上的樹葉,一邊把刀子拿在手裏玩,手指舞動得很練,怎麼玩刀子都不會掉下來。我於是知道他是個壞人,比打他的那些孩子壞多了,只有電影裏的氓才那樣一副模樣。
漸漸那條路上沒人敢打他,都是他打別人,被他打得男孩們低着頭,聽見他説滾才敢離開。
我記住了他叫陳重。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曾經送過手帕給他,但是有時候看見我,他會衝我做鬼臉,不像衝我大叫讓我“滾”的時候那樣可惡。
小時候時間好像特別漫長,怎麼長都長不大那樣漫長,在那段漫長歲月裏,看他做鬼臉的次數多了,偶爾我會笑一笑,覺得他也許不像我想的那樣壞。
有一段時間陳重變得很怪,他站在馬路邊的某棵大樹下,總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看我。我很害怕,他的眼睛裏有種我看不懂的東西,在清晰的燃燒。
很小我就會閲讀別人的目光,看懂一個人對我有沒有惡意,誠實或者撒謊。
但陳重的目光很狂熱,我看不懂,總覺那樣的目光很危險,似乎會傷害我。
於是我越來越怕他,看見他站在那裏就飛快奔跑。
他的目光變得暗淡,有一次我遠遠望了他一眼,沒有了那種狂熱在燃燒,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憂傷。我看得懂憂傷,自己經歷過的情,我都能閲讀明白。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憂傷。
覺得他好像不那麼可怕了,在他沒有做出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前。
每年總有一段時間,街上隨處可見穿上新軍裝的男孩,我知道他們將離開這個城市,去很遠的地方當兵。十一歲那年的秋天,我看見陳重也換了那樣一身綠的軍服,就知道他也要離開了。
他站在我放學的路上遠遠地望着我。我鼓起了勇氣,抬起眼睛和他對視,想着再也不能在這條路上看見他,心裏慢慢難受起來。
又看見他的眼睛裏那團火燃燒,這次我沒有躲閃。
然後他朝着我衝了過來。
他的腳步那樣迅疾,來不及跑開一下子被他抱進懷裏,我開始慌亂地捶打他的口,卻被他親上了自己的嘴。一種絕對恐懼的心情,如同墜落入深淵般的驚惶。
當時路人皆驚,紛紛停駐觀望。我咬破了他的嘴,他的血出來,把我的嘴也沾滿。
他鬆開了我,滿臉都是欣笑容。短短一瞬間的親吻似乎讓他的目光變得安靜,他對我説:“我情不自,想得到你的初吻。”我飛快地逃開,委屈得哭了出來,心中充滿對他的恨。
我覺得自己被一個氓欺負了,發誓永遠都不原諒他。
但是那天之後,我知道了什麼是愛情。
很多次走在那條路上,會在他親我的那個地方停下來,心中無比難過的想:“從這裏開始,永永遠遠,他都是我的初吻了,那麼,我是他的什麼?”我一直都恨他。
2再看見陳重,已經是一年之後,陳重問我説,我長成每天都能收到情書那樣漂亮,有沒有收到過情書呢?我就拿收到的一些情書給他看。
他問我,哪一封是我最喜歡的男孩寫給我的,我背給他聽:“我情不自,想得到你的初吻。”因為只有這一句,所以很容易背下來。
從那一天開始,我成了他的“小”女朋友,因為他已經有了所謂的女朋友。
我想,真好,再也不用害怕他了。
我問他,為什麼在我最早送他手帕的時候,那麼兇的對我大叫。
他向我道歉,發誓永遠不再對我説那一個字。花言巧語地哄我,説就因為最早兇了我一次,所以總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才越來越多注意我,然後愛上我。
被他騙得相信,即使他罵我那聲“滾”也是最動聽的字眼。
從一個“滾”字開始,到“我愛你”三個字結束,他從是我的初吻,再成了我的全部。藉着一秒鐘少不經事的驚惶,我把自己的心完全給了另一個人。
慘烈般的一段青,我愛他鮮血沾滿我的嘴角,依然大笑的模樣。
小時候就看慣了陳重囂張跋扈,再看他和人打架,也以為那真的很酷。他在部隊受過專門的訓練,現在打起架來更加得心應手,踢腳揮拳都像是在表演。總是看他欺負別人,竟然覺得別人被他欺負才是天經地義。我變得無比強橫,在學校隨時都敢男生的耳光,因為我有陳重。
再也不用被人欺負,只敢在心裏狠狠咒罵,然後躲起來一個人淚了。
長大一些之後我常常想,如果爸爸在我身邊,當我被那個卑劣的男人傷害到時,爸爸會狠狠教訓那個混蛋吧?而媽媽只會小心翼翼哄我不哭,騙我説那沒什麼。而我從媽媽的眼睛裏,看出她像我一樣受到很深的傷害。
沒有爸爸呵護着長大的孩子大都很膽怯,媽媽的懷抱雖然也温暖卻不足以讓人勇敢。當生命中出現一個可以像爸爸回來那樣,讓自己覺世界變得安全的男人,他就是全部天空。
陳重給我撐起一片完整的天空,我就回報給他自己所有的一切。
那麼多年過去,從來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