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女人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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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嗚嗚哭了起來,“若不是遇見婆婆,我也只怕此刻已經化為厲鬼,要尋那黑心的男人報仇…”小憐咬住了嘴,抱住阿芙,“我和你真是同病相憐。我那夫家一家都不是好東西,折磨我,我本已一把火燒了他全家,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幸虧婆婆救了我…”方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婆婆,請受方齡一拜!從前的方齡已經死了,如今活着的方齡這條命是婆婆的…從今以後,方齡要為自己活,為婆婆活。”她這一跪,那冷傲的少女默默無言也跪了下來,眼中竟然閃爍着淚花:“婆婆,芷羅無以為報,不求來生做牛做馬,只求今生侍奉婆婆,了此殘生。”
“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個地做什麼啊!快起來,快起來!”陶婆婆大驚失,慌忙奔過來,將少女們一一扶起來,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大家都是苦命人,受夠了那些畜生的折磨,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還説什麼要做牛做馬?咱們得好好地活着,只要活下去,還怕沒有舒心的子過嗎?陶婆婆最怕見到你們這些花骨朵一樣的姑娘哭了,哭得婆婆這心裏也是難受啊!放心吧,孩子們,等到進了京城,好子長着呢…”少女們聽了,嗚咽之聲漸漸平靜下來。
兩個大漢早就另起了一個火堆,架起了鐵鍋。不但燒起了一鍋熱湯,蒸熱了饅頭包子之類的乾糧,更烤了幾隻燒雞,也不知道用了什麼佐料,越烤越香,香氣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靈越早已餓得前貼後背,此刻腹中更是咕咕地叫個不停。她瞪着雙眼,真不知道這些天都是怎麼過來的。
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破廟中的帳幔飄蕩不已。哐當!不知道哪裏一聲巨響,似有什麼東西墜落下來。
“阿大,去看看。”一絲警惕的神情從陶婆婆的眼中一閃而過,她若無其事地對姑娘們言道,“這破廟想來年月久了,又沒人修繕,大風大雨一來,怕是頂不住…所幸這大殿尚是穩固。”少女們正在埋頭用飯,點頭稱是。那燒雞美味異常,她們夜宿荒山,竟能吃到平裏想都不敢想的美食,哪裏還能注意到,那高瘦的大漢出去了半晌竟未迴轉。
陶婆婆目光轉動,望着餘下的大漢,微微點頭,“阿二。”阿二不動聲地摸向中的軟劍,奔向廟外。
靈越凝神聽着,卻只聽到風聲雨聲大作一片,哪裏還能聽到其他的動靜?
方齡為陶婆婆盛上一碗湯,雙手奉了上來。
在少女崇敬的目光中,陶婆婆含笑接了過來,輕輕啜了一口,目光中滿是讚許。
方齡歡喜地退了下去。
陶婆婆還在笑,燭光之下,她的笑容是那麼温暖,那麼親切,那麼慈和。只是沒有人知道,她越是不安,笑得越是燦爛。
開的廟門,終於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陶婆婆的笑容在這一刻凝結,手腕一揚,湯碗閃着銀白的光快速地旋轉着,如同星一般飛向來人。
她的手快,未料那人的手更快,只輕輕拈起手指,那湯碗便如同一朵銀白的蓮花,悠然開在他的指尖,光華旋轉,令人目光繚亂。
少女們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來人當然不是阿大,也不是阿二。
他一身破衣爛襖,已經淋濕,正自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他笑了笑,取下頭上戴着的斗笠,出光滑鋥亮的頭顱,鬚眉皆白。
“呀,原來是一個老和尚!”阿芙忍不住叫了出來。
和尚一手拿着斗笠,一手向陶婆婆伸出湯碗:“女施主莫非未卜先知,知道和尚我要來化緣?”靈越聽到他的聲音,竟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一樣。
陶婆婆哼了一聲,“婆子沒有齋菜。請師父去別處化緣吧。”和尚聳起鼻子聞了聞,順着香味走到火堆旁,眼睛掃過靈越的軟架,落在架子上一隻燒雞上,頓時閃閃發光,“女施主説哪裏話?和尚我幾時説過要吃齋?若無齋菜,燒雞也是使得的。”他説着,便要動手去取燒雞。
一柄鋒利雪亮的匕首忽然抵住了他,“你這個和尚好生無禮,哪有和尚吃的?定然是個騙吃騙喝來生事的假和尚。婆婆好子不趕你出去,我李芷羅就沒那麼客氣了!”李芷羅冷冷地説。
其他幾個少女也同聲道:“就是!就是!哪裏跑來的瘋和尚,騙吃騙喝,還不快走!”
“哎呀,這位姑娘,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吶…”那和尚大笑起來,身形一錯,右手輕輕一拂,李芷羅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嗖的一聲急急飛了出去,刺過帳幔,釘在一尊佛像身上,幾乎沒而入。
“阿彌佗佛,罪過罪過啊!”和尚雙手合十,搖搖頭,轉身又急不可待地拿起燒雞,撕下一條雞腿送入口中大嚼,含糊不清連聲讚道:“好吃,好吃!”少女們目瞪口呆,面面相覷,齊齊將目光投向了陶婆婆。
陶婆婆依舊笑容滿面,她作勢瞪了李芷羅一眼:“你這丫頭,平裏大方,今怎麼反而小氣起來?師父既喜歡吃燒雞,便是吃了一隻又何妨?”
“好説,好説。”和尚忙着吃燒雞,擺擺手。
陶婆婆端起一壺酒,含笑道:“昔靈隱寺聖僧有言,酒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今一見大師父,方知世上果然有此高人。此酒名曰玉照,乃是取梨花雪蕊心釀就。丫頭,還不給大師父奉上賠罪?”李芷羅看懂她的眼,將酒壺接過,半跪下來舉過頭頂:“師父好身手,丫頭不懂事,還請大師父海涵。”和尚半閉着眼睛,深深呼了一口,讚道:“香,真香!果然是好酒!”他取過酒壺,仰脖正要飲下,陶婆婆臉上的笑容更濃,指甲深深扣進手心。
蓬!酒壺被拋進柴火堆裏,幽藍的火焰頓時竄起數尺,若非陶婆婆退得快,險些就燒倒了她的眉。她再也忍不住心頭怒火,斥道:“大師父,好心請你喝酒,你這是何意?”
“失禮,失禮!和尚忽然想起了昔師父的教誨,他老人家反覆告誡我,酒乃是穿腸毒藥…我一時悔恨,還請施主見諒。”他口中説着見諒,面上卻是貓戲老鼠般的得意之。
陶婆婆冷笑一聲,“不錯,你若喝下這玉照酒,立時就腸穿肚爛。明人不説暗話,你這和尚今天前來,可是要壞我婆婆的好事?”
“哪裏哪裏,和尚乃是化緣而來。”和尚笑嘻嘻地説。
“哼,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以走了罷。”陶婆婆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層淡薄的青霧氣自皮膚上滲透而出。
“誒,這外面風大雨大,怎及廟裏有吃有喝,舒服自在?不如女施主你自己走吧,其餘的留下。”
“什麼?你要我們留下?你個臭和尚,你算哪葱?”小憐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婆婆,我們一起動手,不信打不過這個野和尚…”她環顧四周,一時找不到趁手的傢伙,心念一動,咬牙將一燃燒的木柴舉起了起來,“來啊,大不了魚死網破。”她美麗的眼睛出一股怨毒,死死地盯住和尚,其他的少女被鼓動起來,也紛紛拿起火,指向和尚。
和尚長嘆一聲,“你們這些傻姑娘,一心要跟着這婆子走,可知這婆子是什麼人?”
“陶婆婆是什麼人我不管,我只知道沒有她,我早就死了!便從今往後,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跟着婆婆走!”方齡的眼淚了出來。
靈越躺在軟架之上,此刻仰面正好看見她的表情,既決絕又悲憤。她不心想,這少女的身上必定都發生過及其悲慘的遭遇,否則怎會如同飛蛾撲火不管不顧呢?
“痴兒!痴兒!”和尚連連搖頭,“苦海無邊…”
“和尚,收起你那套悲天憫人的勸之詞。”陶婆婆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女人的苦楚,豈是你這個老和尚所能體會的?”她忽然大笑,指着燭光映照下的尊尊佛像,“你所信奉的這些神明,有又何用?我們被人折磨的時候,他們可現身説過一句話?我們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可從天而降指出一條生路?我們千般懇,萬般求,可曾得到他們的一絲絲憐憫和眷顧?沒有!統統沒有!與其求這些高高在上泥塑的神明,不如去信奉我們女人的神明!只有女人的神明,才懂得女人的苦!才能拯救我們這些受苦的女人…”少女們齊聲道:“不錯,只有女人的神明,才懂得女人的苦…”靈越不怔然,這世上有女人的神明麼?
她轉動目光看向四周,在燭光之中靜默的佛像,在她的眼中倒立這,失去了往的慈和悲憫,竟有幾分猙獰可怖。
和尚似是未料到此番情景,半晌無語,只有聲聲嘆息。
“大師父,你也看到了,這些姑娘吃夠了人間的苦,都是心甘情願跟着老婆子,你可有什麼話説?”陶婆婆的聲音悠悠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