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偷了錢弟弟卻成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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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開運動會，峯穿了一雙白回力鞋，萍説這鞋真漂亮，男生穿着真好看！
我回家對娘説我想要雙白回力鞋，娘説給我買，爹不讓，説今年二忠在勞教，細桃又剛嫁過來，工分爭得少的可憐，分的口糧不夠吃，咱家箍罐子掙得那點錢一分都不能動，備着給我家與二忠叔家度饑荒哩！
娘説回力鞋咱先不買，娘給你做雙新布鞋。是帶鬆緊帶的那種！
我對娘説，我不要。運動會，就得穿運動鞋。
我娘沒辦法，萍知道我想要回力鞋，將她積攢下的八
錢錢全給了我，，我手裏有三，加一起才一塊一，回力鞋要三塊八。我眼盯着村東頭合作社櫃枱裏的回力鞋，心想我一下要買雙。峯現在與萍坐一起，他穿着雙回力鞋，就可以在萍跟前顯眼。我心裏很不舒服！我一定不能讓峯得逞！更不能讓萍與峯好！圍着合作社櫃子裏的回力鞋我轉着圈圈，眼睛都盯紅了！
萍説要不她跟她娘要！
我説:“不成，你娘給你倆個哥哥都沒買，要是知道你給我要錢，還不説我是騙子，騙你的錢？”第二天，萍又給我了六錢。這是他向他的兩個哥哥借的！一塊七了，還是不夠。
天下雨了，爹孃下地裏幹活爭工分了。我放學回家，弟弟出去耍了，空空的院子，屋裏，從裏到外，這我一人。一個罪惡的念頭在腦子裏閃出:我知道我娘放錢的地方！我想，偷偷再二塊一錢，就能買回力鞋了！
我將大門關嚴，回到屋裏，偷偷打開板櫃，翻出娘壓櫃底的錢夾，一看有三十多塊，我猶豫了下，想想峯穿上回力鞋神氣的樣子，想想萍看峯腳下眼神，我一咬牙將孃的錢
出了一張，是五塊一張的。我只想拿二塊一錢。但我心裏慌張，一時沒找到零錢，就將五塊錢裝在衣兜了。
我拿着錢找到萍，説我有錢了，去買回力鞋。可是到了合作社，我猶豫了:“我要是穿上回力鞋，爹孃一看就會知道我偷錢了！”不行，鞋先不買了！我拉着萍離開了合作社。
我將錢埋在院子的牆角角，上面用瓦片壓着，作了個記號，然後沒事一樣等着我爹我娘收工回家。
第一天，我爹我娘沒發現櫃子裏的錢少了。我心裏想，要是再沒發現，可能是我爹我娘不記得櫃子放了多少錢，我就去買鞋。
可是，第二天一放學，我的腳剛踏進門，我爹手拿箍罐子用的條子將我和弟弟叫過來，我知道爹發現丟錢的事了！這時我後悔，想着埋在牆跟的錢，我腦子飛轉着，是承認將錢取出
給爹，還是咬住口，死不認賬？我還沒想好，爹就發火了！
“強，是不是你拿了錢？”我
口而出:“我沒有偷錢！”我真不是有意要説慌。爹轉向我弟弟奮:“不用我問了，你老實説，你偷沒偷錢？”弟弟奮搖搖頭。
“説出口來！一定是你偷了錢，你才連話都不敢説！”爹咬定偷錢的是弟弟。我這時不敢看弟弟，我又不敢承認錢是我偷的，然後跑到牆角挖出來，給爹。
弟弟哭了，説:“我沒偷錢！就是沒偷！一干壞事咋都説是我，都往我頭上賴！”我們兄弟倆，我一直是聽話的孩子，學習好，老師表揚，爹孃好省心，弟弟卻總惹事，今天打架明天逛課，還偷了對門張老漢家的蘋果，蘋果剛剛落花，
本不能吃！張老漢找上門來，對我爹説:“管管你家老二，等蘋果
了，我送他吃！可不能禍害這一樹果兒了！”害得我爹我娘忙給人賠不是。這回櫃子的錢丟了，我爹孃當然懷疑弟弟了。
但弟弟就是不認賬！
我娘心軟了，對我爹説:“可能不是奮兒偷的？”爹眼睛瞪一怒圓，説:“哪放在櫃裏的錢自己腿跑了不成？不是這小子能是誰？”爹氣得拿起滕條要打奮，奮突然奪門跑了出去。
奮跑得咋這樣快，他是在逃命一樣的跑！爹孃和我在後面追，追得爹孃都累了，娘蹲在地上，大口
氣。爹停了下，抹了把頭上的汗，又追。我跑到前頭，追着奮。這時，我忘記了埋在牆角的錢了，莫名的
覺到真的是弟偷的錢，我在追小偷！
弟跑着哭着，他跑不動了，跌爬在大渠邊上。爹也一
股坐到渠沿上。
回到家，爹連滕條也揮不動了，對我説:“你替我教訓你弟弟！”説着將滕條給我。
“跪下！”爹以對着弟弟厲聲叫道。弟弟跪在屋子有一塊青石板上，伸出雙手來。這個青石板上爹在上面箍破罐子用的。
“打！”爹對我説。我揮起了手中的滕條，打在弟弟的手上。
弟弟哭着對我説:“哥哥，疼！”
“你偷沒偷家的錢？”爹問。
弟弟説:“我沒偷！”
“再打！”爹説。我又揮動了滕條。
弟弟説:“哥輕點！”弟可憐地望着我，這目光深深刺到了我心裏，像個尖石頭，在我心裏留下了一生都不能忘懷的傷痕。幾十年過去，每想到弟弟的目光，我都到自己的可惡與愧疚。
我揮不起手中的滕條了，爹見狀，接過滕條，給弟弟。
“自己打自己！”弟弟接過滕條。
“哪個手偷的錢，就打哪個手！”爹叫道。
弟弟右手拿滕條，打左手，又左手拿滕條打右手。我不知道，人自己打自己是怎樣下得手的，我只看到弟弟每打一下就要閉一下眼睛。
弟弟的手紅了，腫了。娘跑到來，蹲下來，一把將弟弟抱住，説:“我的兒子，你招了吧，你不招，你爹咋會放過你？”弟躺在娘懷裏説:“娘！兒真沒偷錢！”爹説:“還嘴硬，你想當李玉和呀！打死也不説出密電碼！你沒偷？錢會長翅膀飛了？！”爹從弟手中拿過滕條，揮到了半空。弟弟望着爹手中懸在空中的滕條，呆呆地直愣愣瞪着淚眼説:“是我偷了家裏的錢！”聽了弟弟的話，我渾身一顫。我不知道，弟弟認下這偷錢的事，是如何想的。他可能看到要不認下，會捱打下去。
爹對娘説，看看我就知道是奮偷的錢！
娘問弟弟:“你偷那麼多錢買啥了？”弟弟説:“沒買啥！”爹説:“沒買啥，那錢在哪？”弟弟不吱聲，他不知道錢在牆角角。
爹説:“奮你將錢找回來，不然我打死你！”弟弟説:“錢被我花了！”娘説:“你買啥了？”弟弟説:“我買吃的了！”爹説:“五塊錢，你買啥吃的啦？”弟弟説:“蘋果、柿餅…還有好多！”娘對弟弟説:“同樣是孃的娃，你要好好向你哥哥學！聽話，學習還好！爹孃多省心！”弟弟點點頭！
孃的話，説得對，我在家是個聽話的孩子，在學校是個學習好的學生。可是，一個好孩子好學生也會幹壞事！
第二天，我偷偷將錢取出來，鞋我不敢買了。我將錢偷偷放在弟弟的書包，我想，弟弟白白被爹打了一頓，白白替我認下偷錢的罪，這錢給弟，讓弟花了才對！不想，這樣做，又帶給弟一場委屈！
當弟將錢給爹孃時，爹説:“奮，你偷錢，還説慌，爹對你徹底失望了！”弟弟這回沒落淚…
壞孩子做個好事，爹都不認！
我愧對弟弟，甚至沒有勇氣去舐自己內心深處滴血的傷口。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對弟弟的傷害更大，我的傷口滴的是血，弟弟的傷口滴的是恨是怨是屈，而且都粘着血。
幾十年後，我趁着酒醉，鼓起勇氣面對弟弟懺悔——“那錢是哥偷的！”我問弟弟還記得嗎？我本想聽他説不記得了。可弟弟説:“記得！咋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