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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病中出走情可忍心事誰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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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頭過午之後,褚葆齡就在等待着展伯承口來,直到影西斜,仍然未見他的蹤跡。褚葆齡空房獨守,不心中七上八落,坐卧難安。問她沒有發高燒,神覺得好了一些,心裏想道:“掌櫃的説那個大夫的脾氣怪解,莫非是小承子請他不動還在那裏苦求?嗯,但願只是這樣,莫出別的意外才好。我且再等一會,倘若小承子還不回來,我親自上門求醫,也好探個究竟。”她試試活動手腳,覺得自己還可以騎馬奔馳。

褚葆齡正在焦慮不安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在這間客店門口停下來。褚葆齡只道是展伯承已經回來,大為歡喜,正要出去接,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讚道:“好一匹坐騎!”聽聲音似一個少女,而且已經下馬,走進客店來了。

褚葆齡徵了一怔,心道:“這女子的聲音好!但她卻怎麼自己誇讚自己的坐騎?”悄悄的從門縫裏向外偷窺,一看之下,不又驚又喜。

這少女不是別人,竟是鐵凝。客店外,有一個小廝正在洗刷褚葆齡那匹坐騎,見有客人來到,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接過鐵凝的馬經,將她那匹坐騎牽去喝水。

褚葆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鐵凝讚賞的並非自己的坐騎,而是她的這匹棗紅馬。武林地女都是喜歡駿馬的,而駐馬的主人也大多是武林人物,褚葆齡心想:“鐵凝想必是因為看見我這匹坐騎,將她引到這間客店投宿了。”可是這掌櫃的待要接她的銀子,卻忽地想起已經客滿,不叫得又苦起臉來。鐵凝道:“怎麼,你還嫌不夠?”掌櫃的道:“不是,不是。小店實在是沒有空房。”鐵凝想道:“我不相信,若是沒有空房,你何不早説?”掌櫃道:小姑娘別生氣,且待我想個兩全之法。嗯。我這裏有位單身女客住一間房,若是你肯和她同住,我就去和她説,看她願不願意。出門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或者地會答應的。”店小二口道:“你説的是那位有病在身的女客嗎?她有弟弟作伴,恐怕這個、這個,這個不大妥當吧?”掌櫃道:“你懂什麼?她有病在身,就正要人陪。弟弟總不能整晚陪着她,小姑娘,你別瞪眼擰眉,這位女客並非得了什麼重病,只是稍稍着了點暑。”這掌櫃的財心巧,異想天開,~方面覺得褚葆齡這對姐弟容易説話,一方面以為鐵凝是個小姑娘好哄騙,所以想出了一個自以為“兩全齊美”的辦法。

鐵凝把銀子收回,説道:“我不喜歡陪伴病人。”掌櫃的連忙叫道:“慢走。我想起來了!我有房間給你!”鐵凝其實也不想走。原來她正是為了找尋展伯承而準備到揚州去的。她聽掌櫃的説是“姐弟”二人,不住心中一動,想道:“莫非真有這巧的事情?”此時聽得掌櫃的説有房間,心中暗暗歡喜,卻假裝生氣的樣子,罵那掌櫃道:“你又説沒有房間,怎麼現在又有了?”掌櫃的陪笑道:“有個客人定了房間,他要明天才來。”那小廝似乎有點害怕的神氣,忽地嘴説道:“掌櫃,你怎麼料得準他是明天才來。要是今天來呢?”掌櫃的斥道:“我當然知道,用不着告訴你,也用不着你多嘴。”鐵凝雖然是年紀輕,世故淺,從他們的對話中也聽得出此事定有蹊蹺;但她急於要在這客店住下,因此也就不去追究了。

待到那小廝給她打水洗臉時候,鐵凝才裝作漫不經意的和他攀談道:“你們這間客店生意倒是很好啊,房間在早幾天就有人定下來了。那是甚麼樣的客人?”要知若在通都大邑,大客店有人預定房間,那是常有的事。但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市鎮上,這樣的事就很不尋常了。

那小廝暖暖隱喻的説道:“這個、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最好你去問我們的掌櫃。”鐵凝微微一笑,摸出一塊碎銀給那小廝道:“我知道你們的掌櫃是擔着幾分風險把這房間讓給我的,我怎好再去問他,令他難為?還是體告訴我吧,這點銀子給你作小賬。”小廝接過銀子,又悄悄的出外張望一下,看見掌櫃的正在打購,這才回來,掩上房門,悄悄説道:“不瞞你説,我們這間客店也做黑道生意的。但你不必害怕,黑道上的人物在這裏住下,就決不會動本店的客人的。”黑道中人為了避免官府耳目,一般都是選擇小鎮的客店投宿。

鐵凝心裏暗暗好笑:“我爹爹是綠林盟主,我還會害怕黑道中人?”當下説道:“這規矩我知道。但卻不知是那幫黑道人物?”小廝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黑道有規矩?”鐵凝道:“我雖然沒碰過黑道中人,但我也是常常在外面跑的,沒見過也聽過了。”這小廝得了鐵凝的銀子,心裏想道:“管她是什麼人,一個小姑娘總不會比強盜更可怕,我也總不能無功受祿。”於是實話説道:“聽説是甚麼追魂幫的,他們的幫主曾經在我們小店住過;是一個相貌很兇滿臉濃須的漢子,我瞧着他就害怕。”鐵凝心道:”甚麼追魂幫,我本就沒聽過。想必是江湖上未入的幫會。”她那知道“追魂幫”的幫主就是“七步追魂掌”沙鐵山。

鐵凝笑道:“怪不得你剛才這樣害怕,原來是怕那個追魂幫主今到來,沒有房間住就會追了你的魂魄。”那小廝變了顏,説道:“我,我不怕,我只是個小廝,他要追究也只能追究掌櫃。”看得出來,他口不怕,心裏其實是很害怕的。

鐵凝笑道:“你不用慌,他着來了,我對付他。管他甚麼追魂幫主,我就不相信他當真就能追了我的魂。”小廝指了額上的冷汗,心裏想道:“這小姑娘的口氣倒是好大!想來也是練過武功的了。但她卻不知道那個幫主是多兇呢!”鐵凝笑道:“好了,不要談這個什麼追魂幫主了。我另外問你一件事,你剛才説那個女客,年紀多大?住在那一間房?”這小廝得了鐵凝的銀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説道:“看來大約不到二十歲。暗,她就住在你對面的一間房。”原來她們兩個人的房間正是後窗對着前窗,不過中間隔着一個天井。

鐵凝心頭一跳,想道:“年歲也對了。”於是又問:“她的弟弟呢。”小廝道:“她的弟弟今一早就騎馬給她請大夫去了。現在還沒回來。”鐵凝道:“這大夫住得很遠嗎?”小廝道:“不算遠也不算近,大約有四五十里。

鐵凝心裏想道:“四五十里路程,若是走得快的,清晨動身,現在也該回來了。何況展伯承的坐騎乃是秦襄所贈的名駒?嗯,難道他們所説的這對姐弟並非展伯承和他的齡姐?”鐵凝道:“她的弟弟要特地去請個大夫回來給她看病,那麼,想必這女客是病得不輕,並非僅是中了點暑吧?”小廝笑道:“不錯,這是掌櫃騙你的。她剛才想要你和那位女客同住,怎敢説她是得了重病?”鐵凝沉半晌,説道:“依我看來,他們是不是真的像一對姐弟?”小廝怔了一怔,説道:“我沒有留心,也看不出有什麼破綻。

“這對姐弟不知是否就是他們?”這最令鐵凝到困惑的間題。按説一個具有上乘武功的女子,決不是那麼容易就病倒的。那麼,她若是齡姐,豈能在旅途上受了勞累,就如此弱不風?”再説,這女客就在前面房間,假如是齡姐的話,她應該聽出我的聲音。即使她在病中,也會面與我打個招呼吧?那個男的只怕也不會是展大哥。若是展大哥,他騎着馬去,怎的這個時候還不回來?”鐵凝左思右想,懷疑不定。想去探望那位女客,又怕認錯了人,鬧出笑話。

其實鐵凝的心情十分矛盾,她希望見着展伯承,但卻又害怕這對姐弟真的就是褚葆齡和展伯承。

要知鐵凝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展伯承是第一個闖開她少女心扉的人,這初長的情苗是一天天茁壯,要想拔除也拔除不了。

故此儘管鐵凝與展伯承分手的時候,曾真心的為他祝福,祝福他與褚葆齡和好如初。但一分開之後,可又是牽肚掛腸,渴望與他重見。正是因此,她一回金雞嶺,見過了爹爹,只住了幾天,便又襲目要找哥哥,下山來了。

也正是因此,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實在害怕這對姐弟真就還有一事,鐵凝一面覺得褚葆齡的境遇堪憐,但另一方面對褚葆齡與劉芒的一段情事還是不能諒解,在她的心底也還是隱隱為她的展大哥到“不平”覺得褚葆齡“配不上”她的展大哥。

鐵凝心事如,過去這幾月她與展伯承相處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頭。鐵凝思前想後,不覺痴了。

褚葆齡在她對面的房間,也是心亂如麻。不過,她並不知道鐵凝也愛上了展伯承,她是為了避免挑起心底的創傷,所以不想和鐵凝會面的。可是她又想道:“小承子總是要回來的,小承子一回來,他也總是要和鐵凝見面。那是我再與她相見,豈不尷尬。”天漸漸黑了,展伯承還未回來。褚葆齡開始有點着慌,這時才想去與鐵凝商量。心念宋已,忽地聽得鐵凝的房中傳來了一聲輕飄飄的嘆息。

諸徐齡心裏暗暗好笑,想道:“這小妮子也不知有甚麼心事,獨自~人,唉聲嘆氣?”要知在褚葆齡的心目之中,一直還是把鐵疑看作一個天真爛漫,不懂人世憂愁的小姑娘。此際,聽了鐵凝的聲嘆息,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也頗令她到意外。

一聲嘆息過後,接着只聽得鐵凝低聲呼喚:“展大哥,展大哥。”褚葆齡聽人耳中,不由得心頭一額,尋思:“我只道她是來找她哥哥,卻原來她想念的是小承子。”褚葆齡悄悄溜出房間,走到鐵凝那間客房的後富。天並種有幾棵芭蕉,蕉葉覆富,如同一幅天然的窗簾。鐵凝此際正自然尋思,茫然若夢,一點也沒察覺窗外有人偷聽。

鐵凝前南自語:“展大哥,展大哥!你那裏知道我的心事啊!”褚葆齡輸望進去,只見鐵凝~手託着香腮,右手伸出一個指頭兒正在桌子上東塗西抹,好像是在一筆一筆寫字的模樣。

褚葆齡看了一會,這才看出她果然是用指頭兒在桌上“寫”字而且寫來寫去,都是“展伯承”這三個字!

這個時候,褚葆齡甚麼都明白了。不必鐵凝説出她的心事,她都已知道了。鐵凝並不是她想象中的甚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鐵凝已經成長大了的少女了,她開始懂得愛情,也需要愛情了。

褚葆齡消立窗前,痴痴的想了一會。窗內鐵凝已寫了十幾個展伯承的名字。晚風吹來,褚葆齡如夢初醒,忽地想道:“天快黑了,小承子快要口來了,我也應該走了。”褚葆齡走出鋪面,掌櫃的有點驚詫説道:“姑娘你好了些嗎?今弟還未回來,恐怕是在那大夫家裏耽擱了。你不用擔憂,我看再過一會他就會回來的。你還是早點歇息吧。”掌櫃的只道她是等得心焦,出來盼望她的弟弟的。

褚葆齡道:“借你的紙筆給我一用。”她本不接掌櫃的話頭,取過了櫃枱上的紙筆,匆匆的寫了幾行書信,據了起來,説道:林果天黑之後,我的弟弟還沒回來,請你把這封信給我對面房的那位女客。”擲下了信,便往外走。

掌櫃的吃了一驚,説道:“姑娘,你去那兒?”褚葆齡道:“我出去走走。”掌櫃的攔住地道:“姑娘,你身體還未大愈,怎好出去?”褚葆齡道:“不用你管!”掌櫃的陪笑道;叫、人怎敢看管姑娘,只是令弟吩咐我們小心伺候你的。你出去了,他着回來,豈不怪我產掌櫃的只道褚葆齡是要出去散一散心,但也不敢讓她出去。

褚葆齡正良心頭鬱悶,見那掌櫃的一再將她攔阻,不住氣起來,廖道:“我説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輕輕一掌把那掌櫃的推開!

褚葆齡雖然在病中,又雖然是隻是輕輕一掌,那掌櫃的已是受不起,“啪”的一聲,跌了個仰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