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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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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輝李德輝,字仲實,通州潞縣人。生五歲,父且卒,指德輝謂其家人曰:“吾為吏,治獄不任苛刻,人蒙吾力者眾,天或報之,是兒其大吾門乎!”及卒,德輝號慟如成人。適歲凶,家儲粟才五升,其母舂蓬稗、炊藜莧而食之。德輝天孝悌,履清慎,既就外傅,嗜讀書,束於貧,無以自資,乃輟業。年十六,監酒豐州,祿食充足,甘旨有餘,則市筆札錄書,夜誦不休。已乃厭糟曲,嘆曰:“志士顧安此耶!仕不足以匡君福民,隱不足以悦親善身,天地之間,人壽幾何,惡可無聞,同腐草木也!”乃謝絕所與遊少年,求先生長者講學,以卒其業。

時世祖在潛藩,用劉秉忠薦,使侍裕宗講讀,乃與竇默等皆就闢。癸丑,憲宗封宗親,割京兆隸世祖潛藩,擇廷臣能理財賦者俾調軍食,立從宜府,以德輝與孛得乃為使。時汪世顯宿兵利州,扼四川衿喉,以規進取,數萬之師仰哺德輝。乃募民入粟綿竹,散錢幣,給鹽券為直,陸挽興元,水漕嘉陵,未期年而軍儲充羨,取蜀之本基於此矣。

中統元年,為燕京宣撫使。燕多劇賊,造偽鈔,結死黨殺人。德輝悉捕誅之,令行止。然事多不白中書,由是忤平章王文統意,去位。三年,文統以反誅,德輝遂起為山西宣使。權勢之家籍民為奴者,鹹按而免之,復業近千人。

至元元年,罷宣司,授太原路總管。時潛藩故傅相無有出為二千石者,帝以太原難治,故以德輝為守。至郡,崇學校,表孝節,勸耕桑,立社倉,一權度,凡可以民者無不為之。嘉禾瑞麥,六出其境。五年,徵為右三部尚書。人有訟財而失其兄子者,德輝曰:“此叔殺之無疑。”遂竟其獄。權貴人為請者甚眾,德輝不應,罪狀既明,請者乃慚服。七年,帝以蝗旱為憂,命德輝錄囚山西、河東。行至懷仁,民有魏氏發得木偶,持告其挾左道為厭勝,謀不利於己。移數獄,詞皆具。德輝察其冤,知其有愛妾,疑妾所為,將構陷其也。召妾鞫之,不移時而服,遂杖其夫而論妾以死。

皇子安西王鎮關中,奏以德輝為輔,遂改安西王相。至則視瀕涇營牧故地,可得數千頃,起廬舍,疏溝澮,假牛、種、田具與貧民二千家,屯田其中,歲得粟麥芻藁萬計。十二年,詔以王相撫蜀。時重慶猶城守不下,朝廷各置行樞密院於東、西川,合兵萬人圍之。德輝至成都,兩府爭遣使諮受兵食方略,德輝戒之曰:“宋已亡矣,重慶以彈丸之地,不降何歸?政以公輩利其剽殺,民不得有子女,懼而不來耳。向兵未嘗戰,中使奉璽書來赦,公輩既不能正言明告,嚴備止攻,以須其至,反購得軍吏杖之,偽為得罪,使懼而叛去,水陸之師雷鼓繼進,是堅其不下也。中使不諭詐計,竟以不奉明詔覆命。如是者,非玩寇而何!況覆軍政不一,相訾紛紛,朝夕敗矣,豈能成功哉!”德輝出,未至秦,瀘州叛,而重慶圍果潰,再退守瀘州。十四年,詔以德輝為西川行樞密院副使,仍兼王相。諸軍既發,德輝留成都給軍食。是年,復瀘州。十五年,再圍重慶,逾月拔之,紹慶、南平、夔、施、思、播諸山壁水柵皆下。而東川樞府,猶故將也,懲前與西川相觀望致敗,惡相屬,願獨軍圍合州。德輝乃出合俘系順慶獄者縱之,使歸語州將張珏,以天子威德遠著,宋室既亡,三宮皆北,我朝含弘,錄功忘過,能早自歸,必取將相,與夏、呂比。又為書,以禮義禍福反覆譬解之,以為:“汝之為臣,不親於宋之子孫,合之為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彼子孫已舉天下而歸我,汝猶偃然負阻窮山,而曰吾忠於所事,不亦惑哉!且昔此州之人不自為謀者,以國有主,恥被不義之名,故爾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矣,猶以是行之,則戲下盜遇君,竊君首以徼福一旦,不難也。”珏未及報,而德輝還王邸。既而合州遣李興、張郃十二人詗事成都,皆獲之,釋不殺,復為書縱歸,使諭其將王立如諭珏者,而辭益剴切。立亦計夙與東府有深怨,懼誅,即使興等導帥幹楊獬懷蠟書,間至成都降。德輝從兵才數百人,赴之。東府害其來,皆曰:“公昔為書招珏,誠亦極矣,竟無功而還。今立,珏牙校也,習狙詐不信,特以計致公來。使與吾爭垂成之功,延命晷刻耳,未必誠降。”德輝曰:“昔合以重慶存,故力可以同惡,今已孤絕,窮而來歸,亦其勢然。吾非攘人之功者,誠懼公等憤其後服,誣以嘗抗蹕先朝,利其剽奪,而快心於屠城也。吾為國活此民,豈計汝嫌怒為哉!”即單舸濟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罷置其吏,合人自立而下,家繪事之。川蜀平,復以王相還邸。

十七年,置行中書省,以德輝為安西行省左丞。是年,西南夷羅施鬼國既降復叛,詔雲南、湖廣、四川合兵三萬人討之。兵且壓境,德輝適被命在播,乃遣安圭馳驛止三道兵勿進,復遣張孝思諭鬼國趣降。其酋阿察德輝名,曰:“是活合州李公耶,其言明信可恃。”即身至播州,泣且告曰:“吾屬百萬人,微公來,死且不降,今得所歸,蔑有二矣。”德輝以其言上聞,乃改鬼國為順元路,以其酋為宣撫使。其後有以受鬼國馬千數譖德輝於朝者,帝曰:“是人朕所素知,雖一羊不妄受,寧有是耶!”德輝卒年六十三,蠻夷聞訃,哭之哀如私親,為位而祭者動輒千百人。合州安撫使王立,衰絰率吏民拜哭,聲震山谷,為發百人護喪興元。播州安撫使何彥請率其民立廟祀之。

張雄飛張雄飛,字鵬舉,琅琊臨沂人,父琮,仕金,守盱眙。金人疑之,罷其兵柄,徙居許州。尋覆命守河陰,仍留家人於許。雄飛幼失母,琮妾李氏養之。國兵屠許,惟工匠得免。有田姓者,琮故吏也,自稱能為弓,且詐以雄飛及李氏為家人,由是獲全,遂徙朔方,雄飛時方十歲。至霍州,李逃,恐其累己,雄飛知之,頃刻不去左右,李乃變服與俱還,寓潞州。雄飛既長,往師前進士王寶英於趙城。金亡,雄飛不知父所在,往來澤、潞,求之十餘年,常客食僧舍。已而入關陝,歷懷、孟、潼、華,終求其父弗得,遂入燕。居數歲,盡通國言及諸部語。

至元二年,廉希憲薦之於世祖,召見,陳當世之務,世祖大悦。授同知平陽路轉運司事,搜抉蠹弊,悉除之。帝問處士羅英,誰可大用者,對曰:“張雄飛真公輔器。”帝然之,命驛召雄飛至。問以方今所急,對曰:“太子天下本,願早定以系人心。閭閻小人有升斗之儲,尚知付託,天下至大,社稷至重,不早建儲貳,非至計也。向使先帝知此,陛下能有今乎?”帝方卧,矍然起,稱善者久之。他,與江孝卿召見,帝曰:“今任職者多非材,政事廢弛,譬之大廈將傾,非良工不能扶,卿輩能任此乎?”孝卿謝不敢當。帝顧雄飛,雄飛對曰:“古有御史台,為天子耳目,凡政事得失,民間疾苦,皆得言;百官貪穢不職者,即糾劾之。如此,則紀綱舉、天下治矣。”帝曰:“善。”乃立御史台,以前丞相塔察兒為御史大夫,雄飛為侍御史,且戒之曰:“卿等既為台官,職在直言,朕為汝君,苟所行未善,亦當極諫,況百官乎!汝宜知朕意。人雖嫉妒汝,朕能為汝地也。”雄飛益自勵,知無不言。參議樞密院事費正寅素憸狡,有告其罪者,詔丞相線真等與雄飛雜治之。請託至,雄飛無所顧,盡得其罪狀以聞,正寅與其黨管如仁等皆伏誅。會議立尚書省,雄飛力爭於帝前,忤旨,左遷同知京兆總管府事。宗室公主有家奴逃渭南民間為贅婿。主適過臨潼,識之,捕其奴與之父母,皆械繫之,盡沒其家貲。雄飛與主爭辨,辭俱厲。主不得已,以奴之父母、家貲還之,惟挾其奴以去。

入為兵部尚書。平章阿合馬在制國用司時,與亦麻都丁有隙,至是,羅織其罪,同僚爭相附會,雄飛不可曰:“所犯在制國用時,平章獨不預耶?”眾無以答。秦長卿、劉仲澤亦以忤阿合馬,皆下吏,殺之,雄飛亦持不可。阿合馬使人啖之,曰:“誠能殺此三人,當以參政相處。”雄飛曰:“殺無罪以求大官,吾不為也。”阿合馬怒,奏出雄飛為澧州安撫使,而三人竟死獄中。時澧州初下,民懷反側,雄飛至,布宣德教以撫綏之,民遂安。有鉅商二人犯匿税及毆人事,僚佐受賂,寬其罪,雄飛繩之益急。或曰:“此細事,何執之堅?”雄飛曰:“吾非治匿税毆人者,改宋弊政,懲不畏法者爾。”細民以乏食,羣聚發富家廩,所司論以強盜,雄飛曰:“此盜食,救死,非強也。”寬其獄,全活者百餘人。澧西南接溪,徭人乘間抄掠居民,雄飛遣楊應申等往諭以威德,諸徭悉服。

十四年,改安撫司為總管府,命雄飛為達魯花赤,遷荊湖北道宣使。有告常德富民十餘家與德山寺僧將為亂,眾議以兵討之。雄飛曰:“告者必其仇也。且新附之民,當以靜鎮之,兵不可遽用,苟有他,吾自任其責。”遂止,徐察之,果如所言。先是,荊湖行省阿里海牙以降民三千八百户沒入為家奴,自置吏治之,歲責其租賦,有司莫敢言。雄飛言於阿里海牙,請歸其民於有司,不從。雄飛入朝奏其事,詔還籍為民。

十六年,拜御史中丞,行御史台事。阿合馬以子忽辛為中書右丞,行省江淮,恐不為所容,奏留雄飛不遣,改陝西漢中道提刑按察使。未行,阿合馬死,朝臣皆以罪去。拜參知政事。阿合馬用事久,賣官鬻獄,紀綱大壞,雄飛乃先自降一階,於是僥倖超躐者皆降之。忽辛有罪,敕中貴人及中書雜問,忽辛歷指宰執曰:“汝曾使我家錢物,何得問我!”雄飛曰:“我曾受汝家錢物否?”曰:“惟公獨否。”雄飛曰:“如是,則我當問汝矣。”忽辛遂伏辜。二十一年,冊上尊號,議大赦天下,雄飛諫曰:“古人言:無赦之國,其刑必平。故赦者,不平之政也。聖明在上,豈宜數赦!”帝嘉納之,語雄飛曰:“大獵而後見善,集議而後知能言,汝所言者是,朕今從汝。”遂降輕刑之詔。

雄飛剛直廉慎,始終不易其節。嘗坐省中,詔趣召之,見於便殿,謂雄飛曰:“若卿可謂真廉者矣。聞卿貧甚,今特賜卿銀二千五百兩、鈔二千五百貫。”雄飛拜謝,將出,又詔加賜金五十兩及金酒器。雄飛受賜,封識藏於家。後阿合馬之黨以雄飛罷政,詣省乞追奪賜物,裕宗在東宮聞之,命參政温迪罕諭丞相安童曰:“上所以賜張雄飛者,旌其廉也,汝豈不知耶?毋為小人所詐。”塔即古阿散請檢核前省錢穀,複用阿合馬之黨,竟矯詔追奪之。塔即古阿散等俄以罪誅,帝慮校核失當,命近臣伯顏閲之。中書左丞耶律老哥勸雄飛詣伯顏自辨,雄飛曰:“上以老臣廉,故賜臣,然臣未嘗敢輕用,而封識以俟者,政虞今耳,又可自辨乎?”二十一年,盧世榮以言利進用,雄飛與諸執政同皆罷。二十三年,起為燕南河北道宣使,決壅滯,黜貪,政化大行。卒於官。

子五人:師野,師諤,師白,師儼,師約。師野宿衞東宮時,荊湖行省平章政事阿里海牙入覲,言之宰相,白皇太子,請以師野為荊南總管,雄飛固止之。歸謂師野曰:“今有官汝者,汝宿衞久,固應得官,然我方為執政,天下必我私汝,我一不去此位,汝輩勿望有官也。”其介慎如此。

張德輝張德輝,字耀卿,冀寧城人。少力學,數舉於鄉。金貞祐間兵興,家業殆盡。試掾史台,會盜殺卜者,有司縱跡之,獲僧匿一婦人,搒掠誣服,獄具,德輝疑其冤,其後果得盜。趙秉文、楊綎鹹器其材。金亡,北渡,史天澤開府真定,闢為經歷官。歲乙未,從天澤南征,籌畫調發,多出德輝。天澤將誅逃兵,德輝救止,配令城。光州蓽山農民為寨以自固,天澤議攻之,德輝請招之降,全活甚眾。

歲丁未,世祖在潛邸,召見,問曰:“孔子歿已久,今其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終始,無往不在。殿下能行聖人之道,即在是矣。”又問:“或雲,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對曰:“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睹。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臣,餘皆武弁世爵,及論軍國大事,又不使預聞,大抵以儒進者三十之一,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世祖然之。因問德輝曰:“祖宗法度具在,而未盡設施者甚多,將如之何?”德輝指銀盤,喻曰:“創業之主,如制此器,選白金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當求謹厚者司掌,乃永為寶用。否則不惟缺壞,亦恐有竊而去之者矣。”世祖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訪中國人材,德輝舉魏璠、元裕、李冶等二十餘人。又問:“農家作勞,何衣食之不贍?”德輝對曰:“農桑天下之本,衣食之所從出者也。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者輸之官,餘惡者將以仰事俯育。而親民之吏復橫斂以盡之,則民鮮有不凍餒者矣。”歲戊申,釋奠,致胙於世祖,世祖曰:“孔子廟食之禮何如?”對曰:“孔子為萬代王者師,有國者尊之,則嚴其廟貌,修其時祀,其崇與否,於聖人無所損益,但以此見時君崇儒重道之意何如耳。”世祖曰:“今而後,此禮勿廢。”世祖又問:“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對曰:“軍無紀律,縱使殘暴,害固非輕;若宰民者,頭會箕斂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為害尤甚。”世祖默然,曰:“然則奈何?”對曰:“莫若更遣族人之賢如口温不花者,使掌兵權,勳舊則如忽都虎者,使主民政,若此,則天下均受賜矣。”是年夏,德輝得告,將還,更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進之、高鳴、李盤、李濤數人。陛辭,又陳先務七事:敦孝友,擇人才,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罰,節財用。世祖以字呼之,賜坐,錫賚優渥。有頃,奉旨教胄子孛羅等。壬子,德輝與元裕北覲,請世祖為儒教大宗師,世祖悦而受之。因啓:“累朝有旨蠲儒户兵賦,乞令有司遵行。”從之。仍命德輝提調真定學校。

世祖即位,起德輝為河東南北路宣撫使,下車,擊豪強,黜贓吏,均賦役。耆耋不遠數千裏來見,曰:“六十年不復見此太平官府矣。”戴之若神明。西川帥紐鄰重取兵千餘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隸鳳翔屯田者八百餘人,屯罷,兵不歸籍;會籤防戍兵,河中浮樑故有守卒,不以充數。悉條奏之,帝可其請。兵後孱民多依庇豪右,及有以身傭藉衣食,歲久掩為家奴,悉遣還之為民。

二年,考績為十路最。陛見,帝勞之,命疏所急務,條四事:一曰嚴保舉以取人材;二曰給俸祿以養廉能;三曰易世官而遷都邑;四曰正刑罰而勿屢赦。帝嘉納焉。遷東平路宣使。旱,禱泰山而雨。東平賦夥獄繁,視河東相倍蓰,凡遇贓,悉窮之,不少貸。奏免遠輸豆粟二十萬斛,和糶粟十萬斛。寶合丁議賦繭絲,令民税而後輸。德輝曰:“是誣上以毒下也,且後期之責孰任之!”遂罷其事。孀婦馬氏,將鬻其女以代納逋賦,分己俸代償之,仍蠲其額。

至元三年秋,參議中書省事。五年,擢侍御史,辭不拜。有言沿邊將校冒代軍士、虛糜廩幣者,敕按之,奏曰:“在昔將校,備嘗艱阻,與士卒同甘苦,今年少子弟襲爵,或以微勞進用,豈知軍旅之事乎!致使朝廷遣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約束耳。痛繩之則人不自安,第易其部署,選武毅才略者任之,庶使軍政自新。又時委司憲者體究,庶革其弊。”有旨命德輝議御史台條例,德輝奏曰:“御史,執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據而行?此事行之不易,陛下宜慎思之。”有頃,復召曰:“朕慮之矣,卿當力行之。”對曰:“必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糾彈,女謁毋令奏事,諸局承應人皆得究治。”帝良久曰:“其徐行之。”德輝請老,命舉任風憲者,疏烏古倫貞等二十人以聞。

初,河東歉,請於朝,發常平貸之,並減其秋租有差。賦役不均,官吏並緣為,賦一徵十年,不勝其困苦,民率亡。德輝閲實户編,均其等第,出納有法,數十年之弊一旦革去。

德輝天資剛直,博學有經濟器,毅然不可犯,望之知為端人,然不喜嬉笑。與元裕、李冶遊封龍山,時人號為龍山三老雲。卒年八十。

馬亨馬亨,字大用,邢州南和人。世業農,以貲雄鄉里。亨少孤,事母孝,金季習為吏。庚寅,太宗始建十路徵收課税使,河北東西路使王晉闢亨為掾,以才幹稱。甲午,晉薦於中書令耶律楚材,授轉運司知事,尋升經歷,擢轉運司副使。庚戌,太保劉秉忠薦亨於世祖,召見潛邸,甚器之。既而籍諸路户口,以亨副八、忙哥撫諭西京、太原、平陽及陝西五路,俾民弗擾。既還,圖山川形勢以獻,餘使者多以賄敗,惟亨等各賜衣九襲。癸丑,從世祖徵雲南,留亨為京兆榷課所長官。京兆,藩邸分地也,亨以寬簡治之,不事掊克,凡五年,民安而課裕。丁巳,憲宗遣阿藍答兒等核藩府錢穀,亨時輦歲辦課銀五百鋌,輸之藩府,道出平陽,適與之遇。亨策曰:“見之則銀必拘留,不見則必以罪加我,與其銀弗達王府,寧獲罪焉。”避而過之,阿藍答兒果怒,遣使逮之王府。世祖詢亨曰:“汝往,得無摭汝罪耶?”對曰:“無害,願一行。”乃遣亨。既至,拘繫之,窮治百端,竟無所得,惟以支竹課分例錢充公用,及僦公廨輦運腳價為不應,勒償其直而已。世祖知其誣,更賜銀三十二鋌。己未,從世祖攻鄂州,洎北還,遣亨馳驛往西京等處罷所籤軍,並撫諭山西、河東、陝右、漢中。既還,復遣轉餉江上軍實。

中統元年,世祖即位,陝西、四川立宣撫司,詔亨議陝西宣撫司事。尋賜金符,遷陝西四川規措軍儲轉運使。時阿藍答兒等叛,亨與宣撫使廉希憲、商合謀,誅劉太平等,悉定關輔。尋建行省,命亨兼陝西行省左右司郎中。時興元畜糧五萬石,轉餉大安軍,計傭直萬緡,眾推亨往,時丁內艱,以攝省府事強起之。至則以兵官丁產均其役,不閲月而事集,無勞民傷財之嘆。興元判官費正寅狡悍不法,莫有能治之者。亨白省府,以法繩之,反誣構行省前保關中有異謀,詔右丞粘合圭讞之,亨力辨之,冤構釋然。

四年,遷陝西五路西蜀四川廉訪都轉運使。未幾,朝廷以考課檄諸路轉運司,至則並轉運司入總管府,鹹奪其制書,授亨工部侍郎、解鹽副使。亨乃上言:“以考課定賞罰,其人甫集,而一切罷之,則是非安在?宜還其命書,俾仕者有所勸勉。”從之。亨覆上便宜六事:“一曰東宮保傅當用正人,以固國本;二曰中書大政,擇任儒臣,以立朝綱;三曰任相惟賢,官不必備,今宰相至十七員,宜加裁汰;四曰左右郎署毗贊大政,今用豪貴子弟,豈能贊襄;五曰六曹之職分理萬機,今止設左右二部,事何由辦;六曰建元以來,便民條畫已多,有司往往視為文具,宜令憲司糾舉,務在必行。”疏聞,帝即召見,有旨:“卿比安在,胡不早言?”亨對曰:“新自陝西來覲。”帝諭曰:“卿久著忠勤,自今不令卿遠出矣。”至元三年,進嘉議大夫、左三部尚書,尋改户部尚書,金谷出納,有條不紊。時有賈胡,恃制國用使阿合馬,貿鈔本,私平準之利,以增歲課為辭。帝以問亨,對曰:“鈔可以權萬貨者,法使然也。法者,主上之柄,今使一賈擅之,廢法從私,將何以令天下?”事遂寢。亨又建言立常平、義倉,謂備荒之具,宜及舉行。而時以財用不足,止設義倉。七年,立尚書省,仍以亨為尚書,領左部。亨上言:“尚書省專領金谷百工之事,其銓選宜歸中書,以示無濫。”尋為平章阿合馬所忌,以誣免官。會國兵圍襄、樊,廷議河南行省調發軍餉,詔以阿里為右丞、姚樞為左丞、亨為僉省任其事,水陸供饋,未嘗有闕,亨之力為多。十年,還京師,帝方柄用之,遽嬰末疾。十四年,卒,年七十一。

子紹庭,雲南諸路肅政廉訪司副使。

程思廉程思廉,字介甫,其先洛陽人,元魏時以豪右徙雲中,遂家東勝州。父恆,國初佩金符,為沿邊監榷規運使、解州鹽使。思廉用太保劉秉忠薦,給事裕宗潛邸,以謹願聞。命為樞密院監印,平章政事哈丹行省河南,署為都事。丞相史天澤尤器之。時方規取襄樊,使任轉餉,築城置倉以受粟,轉輸者與民爭門,不時至,思廉令行者異路。粟至,多積,一夕大雨,思廉安卧不起,省中召詰之,思廉曰:“此去敵近,中夜騷動,眾必驚疑,或致他變。縱有漂濕,不過軍中一糧耳。”聞者韙之。

至元十二年,調同知淇州,徙東平路判官,入為監察御史,以劾權臣阿合馬繫獄。其黨巧為機阱,思廉居之泰然,卒不能害。累遷河北河南道按察副使。道過彰德,聞兩河歲飢,而徵租益急,止之。有司謂法當上請,思廉曰:“若然,民已不堪命矣。”即移文罷徵,後果得請。二十年,河北復大飢,民渡河求食,朝廷遣使者,集官屬,絕河止之。思廉曰:“民急就食,豈得已哉!天下一家,河北、河南皆吾民也。”亟令縱之。且曰:“雖得罪死不恨。”章上,不之罪也。衞輝、懷孟大水,思廉臨視賑貸,全活甚眾。水及城不沒者數板,即修堤防,宿督役,水不為患,衞人德之。遷陝西漢中道按察使,以母老不赴。俄丁母憂。

二十六年,立雲南行御史台,起復思廉為御史中丞。始至,蠻夷酋長來賀,詞若遜而意甚倨,思廉奉宣上意,綏懷遠人,且明示禍福,使毋自外,聞者懾服。雲南舊有學校,而禮教不興,思廉力振起之,始有從學問禮者。

成宗即位,除河東山西廉訪使。太原歲飼諸王駝馬一萬四千餘匹,思廉為請,止飼千匹。平陽諸郡歲輸租税於北方,民甚苦之,思廉為請,得輸河東近倉。舊法,決事鹹有議答,權歸曹吏,思廉自判牘尾,某當某罪,吏皆束手。

思廉累任風憲,剛正疾惡,言事剴切,如請早建儲貳、訪求賢俊、辨車服、議封諡、養軍力、定律令,皆急務也。與人有終始,或有疾病死喪,問遺周恤,往返數百里不憚勞,仍為之經紀家事,撫視其子孫。其於家族,尤盡恩意。好薦達人物,或者以為好名,思廉曰:“若避好名之譏,人不復敢為善矣。”卒,年六十二,諡敬肅。

烏古孫澤烏古孫澤,字潤甫,臨潢人。其先女真烏古部,因以為氏。祖璧,仕金為明威將軍、資用庫使,從金主遷汴。汴城陷,轉徙居大名。父仲,倜儻有奇節,遭金季世,憤無所施,用高言危行,親避之,遂縱酒陽狂以自晦,然教澤特嚴。澤剛毅,讀書舉大略,一切求諸己,不事章句,才幹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