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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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等來我爸考上音樂學院,就鬱鬱寡歡而死。那年我42歲,我爸20歲。臨死之前,她拿出那匣子,拉着我爸的手述説了多年的秘密:那匣子其實是後周皇室的一個首飾盒,原來裝着一對雌雄手鐲,雄的那隻被你爸帶走了,雌的這隻在匣子的暗格裏。
我爸目瞪口呆,看着我捧着平時裝琴譜的匣子,一手指按那排“見卿如夢”的字樣,另一手指在那匣子鎖上擰了一擰,噹的一聲,絲絨內層裏出現一個暗格,裏面靜靜躺着一隻羊脂玉的手鐲。我説還有一隻手鐲在你爸那裏,你爸死了,不是淹死的你爸,而是戰死沙場的你爸。
我爸更驚訝了,聽着我講述了這20年來一直秘而不宣的故事,痛哭涕,並按我的要求發誓,一定要考上音樂學院,回到他真正的故鄉,省城,出人頭地為母增光。
我撒手塵寰,我爸發奮練琴,他並不知道他親生父親其實沒有戰死沙場,此時卻以土著家上門女婿身份搏擊商場,當然莊亦歸也不知道,他的子剛剛走了,他的兒子正要通過拉琴來實現一個夢想。
可我爸時運不濟,那時的音樂學院並不是一年一招,也不是統考,而是首長一拍腦門,高興了就一年招一撥,不高興了三年都不招一撥,而且政審嚴格,後台也要極硬,一般都是那些高幹子弟才能考進。一連六年,我爸考了三次都沒考上,眼見自己已26歲卻一事無成,覺得非常對不起我,苦悶之下生平第一次喝了酒。那是一個炎熱的晚上,他喝了酒,紅着眼睛沿着田埂走,突然就有跳到河裏洗個澡的想法,他縱身一跳,卻摸到一個女人光溜溜的身體,我媽。
我媽生豪放,尤愛晚上跳到河裏洗澡,那時候還沒有泳這個説法,她管這個叫沖涼,那天她還沒有衝得很涼,卻覺得前一熱,被一個男人摸到脯,我媽大叫着就是一耳光,那男人居然抓住了她的手,還問她憑什麼打人。我媽大怒之下和他一陣搏鬥,先在水裏搏鬥,後來又轉移到岸上搏鬥,又奔到樹邊搏鬥,不知為何,搏着鬥着,他倆就跑到旁邊的谷墩裏了…
那是1975年夏天的事情,10個月後,我就出生了。
也就是説,我李可樂,其實是我爸和我媽,野合的產物。這個沒什麼,其實孔子也是這樣的產物。
村裏張燈結綵,喜村長嫁女,當時我媽笑得合不攏嘴,一點都不含蓄;而我爸低頭垂淚,情知此生夢想已斷,他本來還想最後再考一次音樂學院,可這下完了,因為我媽一心想讓他成為拖拉機手,而不是小提琴手,為此,他倆已吵過很多架了。
這樣的架在婚後還在吵,我媽力大無比,有時還動手,我甚至還記得5歲那年我媽反擰着我爸的手,問,拉小提琴有用,還是開拖拉機有用。我爸憤怒異常,可他那拉小提琴的手哪裏擰得過開拖拉機的我媽。只有默默不語,看着牆角的小提琴,和那個裝着秘密的匣子。
從此,他只有把所有希望寄託在我身上,教我拉很喜歡的《月光奏鳴曲》,只是我不爭氣,每次拉得和殺豬一樣,也不怪我媽説這是“月光救命曲”後面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爸帶?去考音院附小,我卻被一道旋轉門嗖得不見了,失去五年一次的特招,他鬱鬱寡歡,和我一樣死去。他臨死前把匣子到我手上,很想説什麼,可一口氣沒上來,就走了,走的時候眼睛一直沒閉上,因為他還有重要的話沒來得及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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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紅講完後,一指身邊那條河,那就是當年你爸和你媽相遇的那條河。我從故事中清醒過來,雖然黑古隆咚看不清,也趕緊起身向河鞠了一躬,朗聲説,向我爸我媽戰鬥過的地方致敬,向遊過了我這一條小蝌蚪的小河敬禮。
禮畢,我搖了搖腦殼,聽見裏面還有水響,我厲聲質問康紅,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知道這些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是什麼居心…我現在已能回憶起從早上到現在的一些情節,雖然還有些模糊,但已隱隱約約覺康紅早就是知情者,這段時間她就是在演戲給我看,不知這是什麼目的。
我和康紅的對話,由於我媽、莊亦歸、羣眾紛至沓來,擁抱、傾訴、痛哭、大笑、合影留念等很多幹擾因素,就顯得很凌亂,現在我把所有內容整合一下,以記者訪談錄形式表達,以利於大家更清楚地瞭解情況。
【——請問康紅警官,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李可樂和莊亦歸有親緣關係。
答:是在地震三個月後,在對瘦子馬的調查中慢慢發現的。你還記得那次在心理重建中你突然認出我來的細節嗎,我出門的時候差點説漏嘴,我忍不住説了一句,其實瘦子馬對你還是不薄。因為,瘦子馬就是莊亦歸找到你的關鍵環節。我説得詳細點,在調查舍利子的過程中,瘦子馬打死不招,東繞西繞盡説些不相干的事情,他還避重就輕帶着我們去他公司裏看搜來的老貨,有總督大人的扇子,他搜過狀元家的門把手,還搜過劉湘三姨太的夜壺,我一拍桌子讓他老實點,説些值錢的出來。
瘦子馬眨了眨眼睛,就説值錢的東西也有,打開暗門拿出一個東西,説這是後周皇室的一個首飾盒,值八九萬。我一看那匣子有些面,一時還沒想起,瘦子馬為了轉移注意力,就在旁邊説這匣子來之不易啊,那個老太婆剛剛賣了就後悔,她兇悍無比,一路追着我收貨的兄弟,還扔了幾飛鞋,打得兄弟快成腦震盪了…我馬上打斷他,那老太婆長什麼樣,瘦子馬沒想到我對這老太婆居然興趣,怔怔地説我也沒見過,趕緊把兄弟找來,那兄弟一五一十把當時情況一説,我雖然沒見過你媽,但聽你無數次提起,她多有個啊,當下就基本確認這匣子就是我在你家看到過幾次的那琴譜匣。
——看到這琴譜匣子,怎麼和莊亦歸聯繫得到一起,這也相差十萬八千里。
答:我當然不會想到莊亦歸,只是覺得這是你特別珍惜的東西,當時我剛剛傷愈復出,還沒看到你的人,心中很想念你(哼,李可樂你別得意洋洋),我想這是你的一個紀念,就藉口調查案子需要拿回了辦公室,有時候確實還是有點想念你龜兒子,就時不時拿出來,撫摸着它想起和你的一幕一幕,開始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有一天我撫摸着上面那幾個做成凸形的字,想打開匣子看看,可這天總打不開,我手上捏着那鎖頭想借一下力,一使勁,聽到咔的一聲,匣子打開了,而且居然出現了一個暗格,這匣子我打開過幾次的,從來沒想到這下居然不小心碰到了機關,當時我定睛一看,內心狂跳,我叫了一聲老天啊,楊警官還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痛了…
——能不能問個八卦問題,楊警官對你還是關心的嘛,你對他印象如何。
答:李可樂你個龜兒子不準打岔,繼續聽我説。當時我馬上把匣子合上了,對他説沒什麼,剛才把手指夾了一下,當時就抱着匣子回家了。回家後,我又把暗格打開,看到那朝思暮想,引起無數事情的手鐲,就晶瑩剔透地躺在裏面,像要告訴我一個重大的秘密。那手鐲我早就爛於,我看了又看,心裏翻江倒海一般,這手鐲怎麼會在匣子裏,這匣子又怎麼會在李可樂手裏?一時想不通,啪又把匣子一合,就去我們局的同位素檢測室了,只要先確定這是莊亦歸手鐲,其他的就好説了。以前那同位素檢測師早就因犯錯誤換掉了,我把手鐲拿給新檢測師,他當即開始測試,我怕再出什麼岔子也不走開,從中午一直待到晚上,反覆地測試過兩遍,確定無疑,這,就是那隻來自後周的羊脂玉手鐲。我知道,折騰了快兩年的謎底可能真的要揭開了。
當時很想迅速通知莊家,可想想這次要確保萬無一失,所以就跑到拘留所去看你…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去拘留所看我,就能把我看成孫子嗎,你是想我才去看我的。
答:呸,你以為我真有那麼想你麼,我名義上是去做心理重建,實際上是去取你的樣,dna樣本,在那半個月間我們取過你的頭髮、你的皮屑、你過的煙頭,其實用不了那麼多的,也用不了那麼長時間,我們很快就發現你的dna和莊亦歸上次留下來的一模一樣,只是為了絕對保險,又調來莊亦歸最新的dna樣板,複查之下仍然吻合,這才放心。
——算算時間,那是我進拘留所三個多月的時候,為什麼當時不宣佈這一大好消息,非得又拖一個月。
答:這還是因為上次你這騙子的事情,讓各方各面都很尷尬,為了萬無一失,我專門抱着那匣子飛了一趟台灣,你不記得嗎,這半個多月我本沒再去拘留所了,其實是飛?台灣找莊亦歸認領那個手鐲,而且還千辛萬苦找到老李部隊的老首長,確認並無什麼首長給他許配了一個延安宣傳隊女青年的事情,又從老李的骨灰裏查到他的dna不僅和你不一樣,和你爸也不一樣,關鍵的是,我們悄悄把莊亦歸接到你家鄉,讓他在你的墓前看了那張照片,他眼神一對,真是比dna還準,當下莊亦歸在墓前老淚縱橫,拍着墓碑説我找你們找得好苦啊…當然,這一切都是瞞着你媽進行的,我們離開墓地的時候正好碰上你媽,你媽還問怎麼這麼多人,陪同的政府官員就説這是來看地形的,這裏可能要修高速公路,你媽當時就和官員討價還價,説這塊地風水好啊,如果要挪墓地要比別家收更高的錢,你媽,真是新世紀最有個的老太婆了。
這下,手鐲是對的、dna是對的,莊亦歸辨認你墓碑上的照片,也是對的。真相大白。
——在你那邊是真相大白,在我這兒卻是大象真白,算算時間,應該就是前天,我去醫院看杜丘的時候,你們為什麼還要瞞着我媽、瞞着我,一家團圓,皆大歡喜,為什麼還要再拖兩天。
答:因為你騙過我,我就要報復。這是我和莊亦歸説好的條件,不能讓你這個大騙子好過了,莊亦歸也同意多拖一天讓你再受點刺,誰讓你龜兒子過去一年來居然瞞天過海做了那麼大一個騙局。當然,放你出來必須經過市領導批准,畢竟你這個案子影響太惡劣了,就算莊亦歸不起訴你,檢察院也可能公訴你。為此,昨天下午莊亦歸還面見了市長求情,市長看原告態度這樣,又是市上最重要的投資夥伴,這才開恩放你出來。
——那張判決書是怎麼回事,真是判了10年嗎。
答:從發現那個匣子裏的秘密開始,我們就知道這裏面有重大隱情,所以一切都是在做戲,昨天那張判決書上面連法院的公章都沒有,難道你沒注意到,哦,你當然注意不到,當時你嚇得都快褲子了,還充英雄好漢。
一切真相大白,我坐在地下遙望蒼穹,覺得臉上濕潤了,莫非是為往事懷為今事動而哭,不是,我回頭一看,一條土狗正在殷勤地大我的臉,我揮手把它趕開,咦,這口水味道很悉,oh,mygod…不對,應該是oh,mydog。
mydog,我的襪子。
襪子怎麼回事,我高聲問康紅,康紅説,這狗並沒有死,它生命力強得很,被滾下來的山石砸到溝底後,躺在下面養了幾天,居然一瘸一拐從震區自己跑出來了,它跑啊跑,嗅着你逃亡時留下的味道先跑到寧縣找你,可是你那天被抓了,它又跟着跑回省城找你,還是沒找到,你節時曾帶它回過一次老家,它就憑記憶顛顛兒跑到老家找你,你媽喂着它,她老人家沒告訴你嗎,哦,你被抓了電話被沒收,那次去拘留所看你時本來想説,可你正好提起匣子的事情,她老人家當然只有,風緊,扯乎。
襪子雖然是隻瘸狗,儼然已是領袖,身後跟着一大羣土狗,紛紛討好地哈着舌頭,排着隊一一和我親切臉,大我臉,一時得我滿臉黏糊糊的,很難受,又不好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