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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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擁有他的現在,而我擁有他的過去。尹蓮這樣寬自己,亦與那不曾相識的女子言。
如果能夠,藉由這趟藏地之行,洗去內心的塵垢。如果能夠,勘破,解…留在這裏,哪怕是死在這裏…無論結局之後的結局如何,算是給自己一個徹底的代和藉吧。
沿途也參拜了不少寺廟。此時,面對着甘丹寺,尹蓮隱隱有如釋重負的覺,好像回到了久違的親近之地。
寺主甘丹赤巴是父親尹守國的故。一九五一年簽訂和平解放西藏十七條協議,尹守國奉命率軍進駐拉薩,對甘丹赤巴和寺中僧眾多有照顧,甚得敬重。尹蓮年少時多次到甘丹寺,對這個寺廟和這裏的人比較悉。
車開到寺前就停下,尹蓮一路走上去。從半山往下看,眼前是一片平坦開闊的腹地,欣欣然有綠意。羣山莽莽,山間的青白炊煙,像千百年不曾消散過那樣漂浮着。墨黑叢林隱於其後,明淨蒼穹懸於其上。
寺廟周圍錯落有致的石頭房子,是僧侶的居所。那牆上的白因為年久而泛黃變髒,窗户和門上都長出了野草,卻因此增添了幾分滄桑的情調。
寺廟裏,身着絳紅僧衣的古修拉,手持念珠靜然走過。他們與這時無擾。措欽大殿門口的石階上,有兩個年輕的英迥拉坐着聊天。他們抬頭看了尹蓮一眼,兩雙眼睛寂寞而寧靜。
尹蓮向他們合掌示意,跨入了昏暗的大殿。
尚待整修的大殿與她記憶中略有不同,然氛圍如舊。肅穆,略顯陰沉。經堂正中放置着僧人講經上課時用的卡墊。
佛前長供香花、淨水、明燈。有信眾往大缸裏添酥油,喃喃自語,將頭貼在法座上躬身禮拜。氈墊上打坐唸經的古修拉僧衣耀眼如火,與佛案前跳躍的燭光相輝映。他面目黝黑、沉靜。偶爾抬頭看一眼,又低頭翻閲面前的經卷。
繞佛三匝,行五體投地大禮。虔誠禮拜。額頭重重叩上地面,匍匐在地時,淚水奪眶而出。依次禮拜畢,尹蓮跨出大殿。
黑暗像一道閘門,切開了內外兩個世界。外面陽光盛烈,劈頭傾瀉下來,與殿裏的幽暗形成強烈對比。她一時適應不過來,站在石階上好一會兒,方敢舉步往下走。
傾得一地斑駁,心中也似波影顫晃。踏上台階的那一瞬,尹蓮心頭一震,謝江南突兀地浮現在眼前。她悲哀地意識到,這個人從沒一刻遠離心間。他如影隨形,他就是這無所不在的陽光及陰影。
尹蓮繞到後面僧侶居住的地方,連比帶畫地打聽了一圈。幸好自幼識的羅布次仁還在寺中,現在已升任堪布。幾經周折,尹蓮隨英迥拉到了羅布的僧房。
羅布聽她報出姓名,臉上出驚訝神,忙從榻上下來跟她頂禮,問,哦呀!貝瑪,你怎麼來了?
哦呀!我來看你了呀。她笑着回應他,獻上準備好的哈達。
3羅布見尹蓮笑顏明淨,覺得親切如昨。時光顯然未能將她變得糙、暗淡,她較以往更為清雅明豔。
上次見她,是十四年前。十歲的尹蓮入藏陪伴父親,在甘丹寺認識了他們這羣小孩。大家年紀相仿,嬉笑玩鬧甚為投契。羅布當年還是侍奉仁波切的英迥拉。現在,當年的那些玩伴,早已各奔東西。
羅布無法形容心中對尹蓮的覺,像當年一樣,他看見她第一眼就覺得舒服、親切。他彷彿從不記得她,然,縱多年未見,亦未忘懷。那青的時光又再隨眼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女子,搖曳到心頭來。
當年仁波切為尹蓮取名貝瑪,亦即藏語蓮花之意。此時他喚起她的藏名,尹蓮聽了好不親切,挨着他坐下來,笑問,這些年,你還好嗎?羅布多年未説漢語,一時找不回語,只能笑着頻頻點頭。英迥拉一看兩人確實認識,默默施禮走掉了。兩人互敍寒温,説着別後境況。寺中做雜役的小孩,提着一壺酥油茶掀簾進來,他從櫃子裏取出兩個碗,擦乾淨,恭恭敬敬為兩人倒茶。尹蓮合掌致謝,正要端起茶,手忽然一抖,茶險些灑在衣服上。羅布注意到,她的目光乍一觸及這孩子的臉,像捕捉到遺失多時的真相。尹蓮喃喃自語,怎麼這麼像?他是誰?羅布問,怎麼了?尹蓮穩了穩心神,笑容變得勉強。她喟嘆,些微傷,沒什麼,這孩子像我一個朋友,像得讓我有點吃驚。話雖如此,她的眼光卻再也放不開,緊緊鎖住那孩子。羅布説,他叫索南次仁,按照漢人的習慣,你也可以叫他長生。羅布用藏語喚次仁,叫他過來。那小孩乖巧上前見禮。尹蓮看見一雙清澈、温順的眼睛,心中百轉千回,説不出憐惜。一見尹蓮盯着他看,次仁慌慌地低下頭。索南次仁…尹蓮不住默唸這名字,注意力一下全轉到這個初初見面的小孩身上。忍不住又追問羅布,他,是從小在寺裏嗎?兩人説話時,這個叫索南次仁的小孩,一直低着頭站在那裏。羅布用藏語温言代他,次仁,你出去玩吧。
見次仁放下暖壺,退出去,跑遠了,羅布才説,是。他嘆了口氣,長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被父母遺棄在寺外。羅布用手比畫着,我撿到他的時候,他才這麼點大。
尹蓮怔怔地聽着,不由自主落下淚來。羅布疑惑,不知這孩子為何這般觸動她心腸。
沉默。注視她良久,羅布輕聲問,貝瑪,你有心事?我覺到你悲傷,深切。
他説話那樣慢,連語意都有裂縫,似在思索。可她聽得出他不減的關愛。尹蓮抬頭看他,羅布的眼神一如十多年前清澈寧靜,沒有沾染歲月的塵埃。
面對着兒時玩伴,如兄長般的羅布,在這間温暖房間,她終於可以放開抑壓已久的情緒。
坐在那裏,淚肆無忌憚地湧出來。羅布輕輕伸出手來,給她安。
尹蓮的淚水滴落在他僧衣上。容她説出來,亦不過是尋常情事。不過是愛的人要結婚了,新娘不是她。
尹蓮哀哀低語,像一隻受傷的燕子,在棲息,呢喃。羅布就似那檐下聽燕語的人。
她説,換做其他人,其他事,或許我都有一爭的餘地。唯獨是面對謝江南,我只能服從。不能爭,只能逃。我為什麼這麼愛他?連一句狠話也説不出,只能狼狽而逃。
羅布憐她哀苦,卻無言以對。世間情愛他本無經歷,只能紙上談兵。他甚至不知,這名喚謝江南的男子,是怎樣的面目和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