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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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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帶着怒氣,把顧青瑤用力扔到牀上,一把奪過顧青瑤仍拿在手中的燭台,轉身放在桌上。等再扭轉身子看時,顧青瑤仍然怔怔地躺在牀上,自己給她披的衣服滑落下來,可她卻還茫然地望着自己,渾不知冰涼的手足仍暴在外。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上前一步,一手拉起了被子,把顧青瑤自脖子以下,嚴嚴地蓋住,用力按着被角,怒瞪着顧青瑤。直到確定她不會再次掀開,才站了起來,略略退開一步。

彼青瑤料不到這一派斯文的的大夫發起怒來,竟似比自己的父親還要更有壓迫力,一時被他的氣勢懾住,半晌説不出話來。直到蘇歌退開,壓力稍減,再回想自己的便宜被這個無禮的男子佔了個光,猛覺一股怒氣上湧,重又從牀上坐起,雙手掀開一半被子,伸手指向蘇歌“你怎麼如此無禮?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別?!”蘇歌眉鋒一揚,復又上前,伸手就把顧青瑤指着自己的皓腕抓住。明明剛才已然呵暖,怎麼轉眼又是冰涼一片。莫名的心痛和怒氣使他置耳邊倒涼氣的聲音不顧,也不理顧青瑤倏然瞪大的眼睛,復又把顧青瑤的手臂回被子裏。放手的那一刻有一點兒遲疑,掌中雪一般的冰冷,令他有一種錯覺。這樣的一雙手,必得時時刻刻用火一般的心與身來呵護,方能真正將温暖送予她。稍一鬆開,略一疏忽,勢必又冰冷如斯。

歌暗中咬了咬牙,用盡了所有的決心,方能不動聲地收回手,復又為顧青瑤蓋好被子“我是大夫。我眼中只有病人,不論男女。若事事處處依了禮法,那我就不必給任何女人治病了。你若是做一個聽話的病人,我自然也是個守禮的大夫;你要不聽話,我只好先顧人命,管不了禮法了。”彼青瑤再不敢掀被伸手,免得又讓他佔盡了便宜。但她出身尊貴,哪裏受過這樣的喝斥冒犯。又因身心皆傷,了無生趣,雖蒙搭救,倒也實在提不起的心情來,只是同樣沒好氣地説:“我睡不着,出來走走,怎麼就犯了先生的忌。這裏別無衣物,難道先生要讓我披着被子滿院子走嗎?”蘇歌略一怔,眉間怒意退去,反倒笑了“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姑娘的衣物都被宋嫂收拾後,放在這邊的櫃子裏,只是忘了對姑娘待一聲。不過,那幾件薄衣,在姑娘病體未愈之時,怕也不足禦寒。姑娘若喜歡夜間賞月,我明請宋嫂多買幾件防寒保暖的衣裳來備用就是了。”他語氣温和,用語斯文,態度文雅,彬彬有禮,完全不似方才怒氣發作時的懾人模樣。他若真板着臉,顧青瑤倒也要與他吵鬧幾句,他這樣和氣體貼,反倒令顧青瑤發作不出。悶了半晌,才想起,自己一個女子躺在牀上。他一個男子,站在牀頭,深夜獨室,孤男寡女,實在不便,方才放低了聲音:“知道了,先生可以回去了。”蘇歌站在房裏久了,何嘗沒有覺到境況尷尬。但眼前女子要強的行為,悲苦的眼神,和毫不憐惜自己的做法,讓他更加擔心“姑娘答應我,別在半夜裏再這樣不顧身子地跑出來了。”彼青瑤冷笑着説:“我已經躺了三天了,睡不着走走有什麼不可?你不放心,請宋嫂來看着我。”蘇歌也不生氣,笑意温和如故“宋嫂離家也好幾天了,今夜回去住了。當然,姑娘是女子,與我同住大是不便,我已拜託宋嫂,明去打聽哪些有女眷的家中,可以暫時留客。”此時,她心中一陣驛動,倒忘了悲苦與無奈,反倒為在這麼小的地方,還會有人如此體貼,絲毫不肯讓她受到傷害而驚奇。心頭越是震驚,出語卻反而越是無禮:“宋嫂不在,是不是你蘇大神醫就要不理男女之別,代替她在這裏守到天亮了?”蘇歌聽她出了語氣中的憤憤不平,心裏雖然不放心,但終是明白女子在這方面的氣惱都是理所應當。自己真要一直守在這房間裏,也實在不合適,只微微一笑“姑娘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間,輕輕地把房門關上。

他站在階前凝望着房門,腳下沒有移動,眉頭卻不知不覺皺到了一起。

到底是怎樣的悲苦遭遇和無情的打擊,才會有那樣淒涼清冷的漠然?到底是怎樣的心碎神傷和痛徹心肺,才會對自己的的身體,如此全不在意?

整整三天三夜的昏,一聲一聲無意識卻彷徨至極地呼喚父母,糊糊中不住掙扎揮動的手,似極力想要在這茫茫人世間,尋到一點兒救助、一絲依靠。卻為什麼,在醒來之後,不肯訴一聲苦,一滴淚,講一句往事。

即使虛弱至極,卻還要直了,不肯稍稍示弱。

即使明知被休遭人鄙棄,卻偏要自己點明,冷眼看旁人不屑的眼光。

時,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珍珠,讓人只覺得稍有一絲呵護不及,這美麗的人兒就會在這人世間碎裂消失。醒來後,又如此固執地用厚厚的繭將自己牢牢地保護,卻偏偏讓人可以看到,強作的堅強之下,依然柔軟易傷的身與心。

就是因為這樣奇怪的認知,才會讓一向見多傷痛病苦的自己難以放下吧。就是因為這樣的認知,才會在這樣的夜晚,無法安心入睡,非要過來看看才能安心。也正因為這一點不安,才及時把這個不知珍愛自己的女人強送回牀上去。

只是,深秋寒意如此之甚,那女子任逞強,又是這樣不肯愛護身體,方才言語如刀,自己的叮嚀關注,她只怕半句也沒有聽進去。

長夜漫漫,不知她是否還會這樣,只因不能入睡,就這樣任意地跑出來,在寒冷的秋風中,望着月亮發呆。

一陣夜風襲來,把正站在顧青瑤房門前發呆的蘇歌吹得全身冰涼,也自深思中醒了過來。他情不自地雙手環抱,想要借這個動作略略驅散寒意。夜風不止,蘇歌在寒風中苦笑搖頭,再這樣莫名其妙地呆站下去,生病的就該是自己這個大夫了。轉過身快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走出三步,動作又慢了下來,勉強再行三步,終於站住。木立良久,才長長地嘆息一聲,轉過身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彼青瑤靜靜地躺在牀上,卻是全無半點兒睡意。指尖,似乎還縈繞着那人掌中的温暖;身旁,似乎仍濃濃地包圍着那人身上的氣息。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面對一個被休棄的女子,態度全無變化,縱然被辱罵、諷刺、嘲笑和無禮,也不會動氣。縱然被自己這麼一個忘恩負義不識好歹的女子冷遇,也可以笑得輕鬆自然全無牽強,反倒如風拂面,令人有一種説不出的舒眼。他像是永遠不會因為他自己的事而生氣,卻偏偏要因為別人不肯珍惜照顧身體而發怒。

這樣的人,真的太奇怪了!

種種問題,種種疑慮,都在心頭浮起,但不知為何,沒有忐忑,沒有惶然,卻無由地生起一種安定。是桌上那一點燭光帶來的明亮?還是這房間裏還沒有散盡他的温暖?讓這樣漸漸深的夜,忽然沒有了寒意。

只是,為什麼卻總也睡不着?

燭光漸漸暗淡,最後完全熄滅在鐵製的燭台上。但黑暗中,顧青瑤的眼睛卻一直睜得很大。

是不是以往的錦被華裘、牙牀軟枕用慣了,所以才不適應現在糙的被子,冷硬的牀鋪。整整一夜,顧青瑤都難以入夢,好不容易等到外面遙遙地傳來五更鼓響。雖然隔着窗紙看外頭,仍只有隱隱約約的黯淡光芒。但她再也躺不住,直接坐了起來,下牀從櫃子裏取出自己原來的衣物,一一穿好,這才打開房門,準備取水梳洗。

房門一開,顧青瑤頓時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望着眼前的人。

歌身上圍着一條被子,半坐半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睡得正香。

彼青瑤怔怔地呆立了半晌,才能一步一步走近蘇歌,目光無法不牢牢地望着蘇歌的臉。

夜風之冷,怎麼是一牀被子可以完全抵禦的。一張普通的椅子,又怎麼可以讓入睡得舒服。

可是蘇歌卻睡容安詳,臉上似乎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白天的蘇大夫,温和親切,似是可以包容一切;夜晚的蘇先生,冷然怒目,似能懾服一切。可是,這安然沉睡的蘇歌,卻如同一個純真的孩子,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憐愛,想要親近。

彼青瑤愣愣地望了蘇歌半晌,方才開口想要叫他,嘴略動,卻本沒有發出聲音。

歌卻像是聽到了這無聲的呼喚,睜開眼睛,入目便是顧青瑤絕美的臉容和閃動異樣光芒的眼睛。

歌像孩子般略顯糊地眨眨眼、晃晃頭,然後才徹底清醒過來,望着天還沒亮,卻站到自己面前的女子,和離着自己很近的絕美面容,卻連眼神也沒有變化一下,自自然然地展顏一笑“早啊!”一瞬之間,顧青瑤幾乎以為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終於破開黑暗。雖然並不耀眼,卻註定將會漸漸照亮整個世界。

歌卻不理會顧青瑤的失神,他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在絕美女面前,不太雅觀地伸展了一下因為睡姿不正而發麻的肢體,然後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拖起椅子,一邊走一邊説:“你自己梳洗吧,我把東西放好,再做早飯。你真是起得太早了,這時賣燒餅的陳伯和賣油條的趙叔都還沒出來呢,只好喝白粥了。”彼青瑤見他一夜都睡在自己的房門前,已是震驚不已。看他就這麼輕輕鬆鬆還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更覺不解,口就問:“你昨晚為什麼睡在外頭?”

“啊?昨晚我覺得月很好,就坐在椅子上賞月,賞着賞着就睡着了。”蘇歌把謊話説得眼都不眨一下,同那親切温和、關懷病人的好大夫的形象完全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