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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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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快醒了,蘇先生,你快來看,這位姑娘快醒了。

聲音遙遠得似自另一個世界傳來,勉強睜開重似千斤的眼皮,努力分辨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空氣裏過分濃郁的葯香令顧青瑤略略恍惚了一下,這才略皺了皺眉,四下望去。普通的一間房,簡單的幾件木傢俱,一櫃一幾一桌兩椅,但收拾得窗明几淨,普通人處身其間,一定會覺得清舒服。

但顧青瑤卻是顧家的女兒,自幼在金玉叢中長大,成年後,雖也走走江湖,但她是世家出身,一路上,也一樣是錦衣麗行,滿道知送,本不曾接觸過任何底層的生活。此時乍然身處如此環境,竟然生出茫然不知今生何世的覺。

“姑娘,醒了嗎,覺得身體怎麼樣?”熱情的問候響在耳旁。

彼青瑤側首看去,牀邊坐着一箇中年婦人,正笑得十分親切,一迭聲地説:“造孽啊,花朵似的人,怎麼在山上淋了一夜。要不是蘇先生急着用葯救人,摸黑冒雨上山尋葯,救下了你,還不知會怎麼樣呢?”被救了嗎?麻木的心靈也覺不出什麼歡快,只是默然地聽着,靜靜地打量着四周,心中忽地一動,用力掀開被子,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衫。

中年婦人忙按着不讓她動,又把被子蓋好“別亂動,你着了涼,蘇先生因怕男女不便,特地請了我來照料你。換衣擦身,都是我幫你做的,只是蘇先生説你被雨淋了足足一夜,再加上憂結於心,身體又疲累,一旦病發就十分厲害。這三天來,他白天在外頭看診,夜晚和我一塊守着你。我累了還打個盹休息了一會兒,他可連眼也沒合過一次,好不容易你才醒過來,可別又着了涼。”彼青瑤總算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了:“蘇先生是位大夫?”

“是啊,蘇先生是醫術很好的大夫呢:而且學問也好。閒了,常教着左鄰右舍的孩子們讀書識字,時間一長,大家倒不叫他大夫,而管他叫先生了。”彼青瑤點點頭,只淡淡地開口:“大娘怎麼稱呼?”

“我當家的姓宋。”

“宋嫂。”顧青瑤漠然地叫了一聲,原來,她也姓宋,嫁為宋家婦,便沒了身份,沒了名字,只能做宋嫂、宋嬸、宋婆婆,度此一生。自己平自驕自矜,自以為出塵俗,皎皎不羣,又如何得出這樣的命運。身為女子,無論身份如何,已不可避免要依附於男人,再沒有自己。一剎那她只覺得心頭空落落的,就連悲傷的覺也不復存在,説話的力氣都似沒有了。

可宋嫂卻笑着一個勁在耳邊説:“蘇先生可真是個好人呢,二話沒説把你從山上帶了回來,自個兒掏銀子請我來幫忙。這幾為着你的病勞,你每晚都會喊叫掙扎,必要有人時時守着照料,不致叫你着了涼。每一次要餵你吃葯,你都要吐出好多次,每回都要反覆煎好幾次葯,才能勉強讓你喝完一回。就這樣,蘇先生還親自煎葯,惟恐火候差錯半分。替你喂葯時,污了好幾件衣裳,他連眉也不曾皺一下…”彼青瑤只靜靜地聽着,心真的是已經空了吧,此時此刻,竟沒有絲毫的動和抱歉的覺。以往在顧家宋家,偶得小恙,哪一次不是四五個丫頭守在身邊,照料得分毫不差。事後,自也會有厚賞重酬,這一切似乎也都是習以為常的事,值得這般大嚷大叫地説半天嗎?只是自己已醒了這麼久,怎麼還不見那位蘇先生出現,看來宋嫂嘴裏的關懷,也是誇大了。她略略不滿地低哼一聲,卻又因發覺心中的不滿而驚得睜大了眼。真的已經太習慣以往被捧在手心珍之重之的覺,真的已經太習慣被當做第一位來看待,在此時此境,竟仍會為遭到冷遇而生起不滿之心。只是顧青瑤啊彼青瑤,你已不是顧家的大小姐,宋家的少,又還會有誰再看重你,珍護你。心頭猛然一痛,還不及再做思考,耳旁就聽到一個温和的聲音:“姑娘醒了,覺如何?”聲音極為温和,帶着一種天的氣息,給人一種極安定可信的覺。顧青瑤注目望去,這個站在房門前,手裏捧着一碗葯的人,可是方才宋嫂口裏説了無數遍,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蘇先生?

穿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衫,頭髮隨便用一條髮帶束住,眉目五官並不見有何特別。只是邊帶着令人心安的笑容,眼中的温和彷彿可以包容全世界。他站在剛剛打開的房門前,陽光自他身後照進了整個房間,而他就在最耀眼的陽光裏,令人生出這滿室陽光都是因他而來的錯覺。

長年所習的禮儀使顧青瑤無法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還安躺在牀上,略一撐,想從牀上坐起來。

宋嫂忙要阻攔,但蘇先生卻笑着搖搖頭,把葯碗放在桌上,自己上前一步,從牀側拿了個枕頭,放到顧青瑤身後,讓她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你躺了三天有餘,醒來也有一陣子了,略坐一坐,對身子也有好處。”彼青瑤低聲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敢問先生大名。”

“在下蘇歌。”蘇歌?顧青瑤眸光略略一動,又望了蘇歌一眼,好風雅的名字,好平凡的長相。這樣的名字,應該只有那魏晉王謝子弟,儀容如玉,青眼高歌,笑傲王侯,方才當得起。

歌卻不問顧青瑤的名字,只是又捧了葯,坐在牀前“姑娘剛醒,不宜太費神,先把葯喝了,好好休養身子。”瓷碗,盛着深黑的葯汁,觸目之下,卻令人想起以前的金碗銀匙,白玉碟上裝滿着開胃衝苦的糖果小吃。

心頭的酸澀,一點點泛開,臉上卻不出來。顧青瑤伸出手,去接葯碗。手微顫,但卻將碗端得很穩。

歌略一遲疑,就放開了手。

彼青瑤自己一手端碗,一手持匙,自己一口口喝葯。明明知道此時蘇歌和宋嫂都在望着自己,自己卻因執地讓眼睛只死死地盯着眼前漸漸減少的葯汁,不肯抬頭看上半眼。

宋嫂笑着上前説:“姑娘你大病罷醒,不用逞強,我來幫忙吧。”彼青瑤一語不發,蘇歌卻笑説:“我看這位姑娘身子倒還強壯,並不至於虛弱得處處要人服侍。宋嫂,我外頭還有些葯沒煎,你來幫幫忙吧。”一邊説一邊往外走,宋嫂無奈地跟了出去。

宋嫂才出房門,已不住地埋怨:“我説蘇先生啊,這麼個水靈靈花一般的姑娘給你救了回來,就是天意,你怎麼非得等人家醒了半天才過來。剛才喂葯你也不親自動手,還拉着我一塊出來。”

“我前頭也忙啊,裏頭外頭都是病人,即然她已醒了,也沒有了大礙,我總不能扔下等着我治病救命的人不管就進來吧。再説,那位姑娘忽然處在這陌生的境況中,心中自是惶恐。她病得不重,眉眼間又有些剛強之氣,無論如何不願在陌生人面前出虛弱無助的樣子。宋嫂,我知道你熱心,不過,也要小心,別太熱心,把她嚇着了。”

“我哪是為她熱心,我是為你熱心啊。蘇先生,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往有人給你做媒,你都説什麼身無長物,尚無家室之念。這回老天爺給送來這樣一位姑娘,你怎麼還不把握?我可是替你把什麼好處都説完了。”蘇歌有點兒哭笑不得,不知為什麼,遠遠近近的大嫂大嬸們,就這麼愛心他的終身大事。真不知剛才宋嫂在別人面前都説了些什麼嚇死人的好話,真要讓人多心,以為自己不安好心就糟了“宋嫂別説笑了。”

“這可不是説笑,你救她命,她怎麼着也該以身相許啊。這幾天,你沒沒夜地替她心,看病診治,雖説你處處注意,可怎麼着也碰了摸了沾了,她還要嫁別人不成。”蘇歌被她這話嚇了一跳“宋嫂,這話可萬萬不能胡説的,人家女子聽了,還當我是登徒子。醫者父母心,這只不過是救人從權而已。”

“蘇先生,你怎麼這麼死心眼,你這麼好的人,還委屈了那姑娘不成。要能嫁了你,才真是她燒了八輩子高香。哪像我,福薄命苦,那個沒良心的…”宋嫂和蘇歌説話聲並不大,但顧青瑤畢竟是學過武功的女子,耳力遠勝過普通人,聽得一清二楚。本來就蒼白的臉漸漸鐵青,拿着碗的手猛烈地顫抖起來。説不出是悲憤還是羞愧,只覺得中一陣陣盪,難以抑制。

以身相許?她顧青瑤縱然離開顧家,休出宋門,卻又何至於輕賤到要隨便找個男人依附,又何至於要任人這般隨意處理未來的生命。女人的命,真的就如這風中飄絮,全無半點兒可以自主嗎?

以身相許,以身相許!原來,女人有的,不過是一個身子,稍受恩義,便得以身相許,把自己當個物件送出去。只可惜,今的顧青瑤,已無完壁之身可許,這棄婦的身份,更加不堪得令世人不齒了。

她心間滿含惡意地冷笑一聲,將葯碗重重地放在牀頭,提高聲音叫道:“蘇先生!”蘇歌聽出聲音裏強抑的怒氣,心中猛一震,糟了,她該不會是聽到了吧。心中微亂,口裏卻應了一聲,轉身走回房間裏。

宋嫂臉上略有些訕訕然,卻也在一旁,跟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