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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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拿這問題,考一個久居深宮之人,似乎有失厚道。”瓏兒抬眸瞥了他一眼,見他只是理直氣壯地聳肩,那表情彷彿在説“弟弟能説出這句話,二哥就不算不厚道”讓她心裏不好氣也好笑,“弟弟在宮裏時,曾經聽説江南久旱,今年勉強一收,甚至於很多稻穀看似
了,可是殼裏卻是空心,這一年來,靠近長江
庭附近的村莊,勉強還有地利之便,可以有實在的收成,但是,一些只靠灌溉溝渠引澆的地方,怕是隻能看着幹荒的溝道,望天興嘆了。”律韜抿笑不語,見她不過略知一二,就能侃侃而談,忍不住邃眸含笑,這樣的一個聰明的人兒,怎能説他不厚道呢?
“可是,這個‘百陽鎮’看起來,看不出半點糧食欠收的樣子,就算這裏能得水渠澆灌,單靠河湖引來的一脈水渠,早秧無水,一即死…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才對。”最後一句話,她是反着推敲回去,稻米吃水頗重,不可能只靠一渠水源就澆灌得了他們入城之前,觸目所及的大片稻川,“竟能二收?!”她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律韜聽在耳裏卻是笑了,他們乘車而來,觸目所及仍是一片金穗,依時
推斷,那已經是二耕之
,有些空落的,看得出來近些時
才剛收割完畢。
“二哥!”她拉住了他的袍袖,一雙美眸因為興奮而發亮,“這個地方不尋常,若不是天有異象,就是這個地方有治水之才。”
“是後者。”律韜笑道,“這鎮上的官衙裏,有一位師爺,他的名字叫做裴慕人,這人曾經官拜工部右侍郎,當年很受朝廷重用,兩年前,他稱説有頑疾不愈,辭官之後,就到了這個地方,給一位老縣官當師爺,他一到這地方,就從一個湧泉之地,找到了山上的水脈,他除了引水進城之外,還貫通地下溝渠,藏水於地,因為減少了動時的蒸發,所以每一滴水都能得到最好的利用。”
“這麼好的人才,二哥怎麼捨得不用呢?”她完全不掩惋惜的語氣。
她説這話是在責怪他嗎?律韜搖頭苦笑。
“想用,也要這人能為我所用。”説完,他直勾勾地瞅着她,注視她在聽到“裴慕人”這個名字的反應,心有一瞬微緊,但見她不似想起什麼,只是一臉可惜,想這樣的人才竟然屈就在這個地方城鎮,若是肯回工部,絕對大有可為。
“這人…?”也是睿王爺的人嗎?瓏兒想到這個可能,但最後沒將這話問出口,就怕招皇帝忌諱。
畢竟,他能軟聲柔語説自己的四弟,不代表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提及他們兄弟之間難解的矛盾。
這時,律韜冷不防地伸出大掌,握住了她的手,牽着她往東邊的街上走去,一派的氣定神閒,似乎忘了她現在也是男子裝扮。
“二哥?”瓏兒急着想要回手,卻被他死捉着不放。
“誰説兄弟就不能拉着手?咱們情好,還怕閒人瞧嗎?”律韜回眸笑覷了她一眼,半帶着強硬將她拉近身邊,讓兩人近得幾乎抵肩。
瓏兒與他相處了一段時,知道這人厚起臉皮來,可謂是天下無敵,又或者該説,身為帝王的千綱獨斷,讓他
本就不必介意任何人的眼光。
只是,不知怎地,她穿了這一身男裝,卻被他親暱的拉着手,心裏竟然真有幾分彆扭,彷彿…他們真的是兩個男人。
但她隨即對自己笑了,她確實喜歡這身男子裝扮,但看來是入戲太深,她自嘲地抿着淺淺的笑紋,任他拉着走進一間酒樓。
一進酒樓,兩位天人般尊貴俊美的爺,立刻引起了不少注目,夥計連忙招呼他們坐進一個靠窗的雅座,臨窗是一條可通小船的水道,此時水位雖低,但仍是一彎綠水悠悠,在這早年之中,還能有水行船,讓她對那位叫裴慕人的師爺更加心有嚮往。
而另一側,則可以清楚看見酒樓的看台上,一名紅衣少女唱着曲兒,身旁拉着二胡的老人,看起來與她有幾分神似,兩人該是親人沒錯。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兩任平生。料峭
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少女看起來雖然只有十七、八歲的稚齡,但婉轉的歌聲竟能唱出幾分這首“定風波”的飄然灑,以及歷經風霜之後的豁然。
聽着歌聲,律韜飲了杯中的鐵觀音,回味着那苦澀,斂眸沉思不語,而瓏兒只是將茶杯捻在鼻端之下,嗅聞着那清冽的香氣,只聞其香而不覺其苦,但同樣的也是在想着那一句“也無風雨也無晴”唱罷之後,老人領着孫女兒沿着各桌要賞銀,連着幾桌不來都只給了幾枚銅錢,到了律韜他們這一桌時,瓏兒賞了一錠碎銀。
“謝公子。”爺孫倆喜出望外,連忙彎答謝,少女看兩位爺的儀表不凡,心頭一動,在看見律韜時,被他那冷肅的一瞥給瞧得心怵膽跳,最後目光落在瓏兒身上,一顆芳心立刻被這位青衫公子如玉般高雅温潤的笑顏給
引。
“謝二位爺賞賜,小人告退。”老人注意到律韜那一抹不喜自己的寶貝被褻瀆的陰沉目光,趕忙着把孫女兒拉開。
“真好看的公子,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們?”少女被爺爺拉着往酒樓大門定去,一邊忍不住想回頭再多看幾眼。
“在你看來,那二人是兩位富貴公子嗎?”老人失笑,他長年行走江湖,閲人無數,但還是多瞧了幾眼,才能看出那位青衫公子是女扮男裝,因為她雖有女相,那眼神卻帶着幾分屬於男人的温文貴雅,那相合卻又矛盾的氣韻,是他活了這大把歲數僅見的唯一。
這時,見孫女被他説得一臉茫然,他不打算揭穿,敷衍點頭道:“是,是兩位公子,那兩位公子自然也是出身富貴,不過,這富貴只怕是遠超過咱爺兒倆可以想象的天家富貴。”瓏兒雖然看見老人離去的神情有異,卻沒多想,她想被律韜冷得像冰的眼神嚇走的成分佔多些,她習慣了,這人只對她笑。
“苦…”她啜了一口鐵觀音,苦得皺起眉頭。
律韜尖笑,取走了她手裏還剩下大半的茶杯,放回桌上,“家裏醇厚回甘的上品你尚且不愛喝,如何能喝下這個?”瓏兒知道他所説的“家裏”指的是皇宮,揚一笑,她生平最不愛苦味,所以進貢進宮的鐵觀音,除了賞給王公大臣以外,一向都只有他在飲用,而她最常飲的是普洱,大多也只在消食時喝上小半杯。
多數時候,她比較喜歡飲用的,是像甘茶、花菊茶…或是由太醫院調配,或是她自配藥方的“代茶湯”就在他們相視而笑時,一名身穿藍布衣衫的男人,帶着一名小僮進了酒樓,尋兒到了律韜,沒有遲疑地朝他們大步而來,一手按在桌案上,以兩隻手指點叩桌面,以代叩首,低聲道:“在下沉洋,見過二爺,見過四爺。”瓏兒聽他喚自己“四爺”有瞬間微楞,她看了看沈洋,然後看着律韜,立刻就知道他們會來這一間酒樓,是早就約了人,也
代好了。
“沈洋的身份是欽差大臣,二哥派他到江南查訪一些事情,想必是有一些眉目了?”最後這句話,律韜是對沈洋説的。
“是。”沈洋頷首。
瓏兒看着律韜,見他勾着一抹饒富興味的淺笑,對着沈洋的答覆只是輕“嗯”了聲,她不急着問他究竟在賣什麼關子,因為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準備將她屏除在外,這一點發現,讓她的心生出了躍躍試的興奮…
“睡了嗎?”廂房中,只憑藉着從帷帳外映入的一盞燈火,牀帷之內的高度,只勉強可以看清是兩人躺着,雖然瓏兒的身形在女子之中已經算是修長了,但是在律韜的高大偉岸的身畔,仍舊顯得柔弱堪憐。
她背對着他側躺着,聽見他渾厚的嗓音從背後傳來,頓了一頓,才開口道:“沒睡,醒着。”律韜平躺在她的身後,側眸覷着她的背影,在一瞬的猶豫之後,翻側過身,貼在她的身後,一隻長臂不安分地鎖上她裹在被褥之下的纖。
瓏兒被他突如其來的親近給嚇了一跳,身子有些僵硬,側轉過頭覷了他一眼,地察覺到他温熱的氣息就拂在她的頸上。
“皇上?”她掙扎了下,卻被他抱得更緊,而他卻是沉默不語,趁着她掙動的紊亂,男的薄
從後面吻上她柔軟的耳垂,彷彿還有一瞬間的輕含,讓她身子泛過一陣顫慄,見他沒打算放開,她也只好退讓,“皇上若是覺着冷了,瓏兒就讓你抱着取暖,但是,再多做什麼,就是存心欺負人了。”
“好,就抱着取暖,什麼都不做。”律韜在她看不見的身後,泛起半是挫敗,半是苦惱的淺笑。
他是皇帝,是她的天子夫君,就算真的想要狠狠地“欺負”她到底,也是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但是,他卻是硬生生忍下了,為的是不讓她退怯,不再讓他親近,另外,還有一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隱晦心思。
因為那一點隱晦心思,讓他這半年多來,幾乎夜夜伴她入眠卻不碰她的身子,比他原先預想中還要簡單就做到了!但也因為如此,他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的情雖深,但真心卻現實得近乎無情冷酷。
一思及此,他眼裏的笑更苦澀了幾分,終究,曾經滄海難為水…
瓏兒背對着他,沒能看見他沉痛的表情,斂眸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皇上是有話想對我説嗎?”
“嗯。”律韜笑嘆,她終究是個心思剔透的人兒,“朕想説的,想來與你沒睡所想的事,是同一件。”
“什麼時候皇上委屈成了瓏兒肚裏的蛔蟲了?”她咧輕笑,就這麼靜靜躺在他温暖的懷抱裏,雖然心裏抗拒,但身子卻很誠實地
到舒服,與闢寒犀同樣是温暖,但是,多了被擁覆般的安寧。
“不過,皇上説對了,我確實在想今天沈大人所稟奏的事,雖然,在兩朝之前,有鳳闕皇帝與挽燈皇后攜手所創之盛世,數十年間,他們二位平了黨爭,澄清吏治,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狹路相逢,利字當先,在這官場上,真正的清官能有幾個?但是,為了一個‘貪’字,堂堂兩江總督竟然可以坐視縣官捏報户口,侵佔賑銀,買通家僕殺人滅口,殺的還是前年才中榜上任的朝廷狀元,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在他們眼裏,這兩江之地,還是皇上的天下嗎?”
“憑這個李申昌的才幹,原本是當不上兩江總督的,不過,當年朕與…終究是牽扯株連了太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