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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江帆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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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土地上,總有着古老的傳説。

滾滾而東,無數舟楫於其上如梭般去來,每一艘船都裝載着故事,被船頭上挑亮的燈火朦朧,跟着載浮載沉的水波一路悠遠長

且看看江面上,那浮萍般的船隻或同行、離散或偶一錯,便演出一幕幕悲歡離合恰似人世的際遇。

男女老少、賢愚凡聖…無數臉孔帶着各種表情自塵世的大河上過,有時叫人刻骨銘心、有時卻一眨眼就忘了…然轉蓬飄萍間,可得仔細着身邊,不定一個不經意錯肩的回眸,即是三生石畔悉眼波化就的微笑…雨聲淅瀝,敲打窗外綠意。

王蘭洲怔怔地看着頂上房梁,被煙塵燻得焦黑,角落上有新結的小小蛛網…視線轉,窗子半被推開,以撐着,讓窗外被雨灰漠了的綠影顯。再一斜瞥,牀前數步之距有簡單寡陋的傢俱一張方桌、兩張條凳、牆角堆着破舊的箱籠、一個歪歪斜斜的矮木櫃緊挨着牆立着。

這是哪兒?王蘭洲想着,卻摸不着頭緒。微撐直了雙手想支起身體,卻在此時覺到大腿處傳來的一陣灼燒般的刺痛,他這才想起,是了,他受了傷…

王蘭洲頹然躺下,憶起不知是多久前發生的事…天知道他昏了多久啊?想到遭遇的一切,王蘭洲不由嘆氣了。

本是宦途上不得意,辭了官回鄉的,誰知行到半路卻遇上了劫匪,滿載着行李家的車輛被劫奪了去,一眾土匪凶神惡煞般地追殺着他和隨行的僕從…

事情的細節,他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那壓得低低的灰雲籠罩在人高的高粱田上,灰濛的天光襯着黃的高粱,風吹稈穗,颳起一陣響,揮灑出一股濃厚的黯沉,是他辭官歸鄉的心境。

倏忽雲的湧動慌急了起來,廣漠的土地上驀然響起震天殺聲,馬車踉蹌而停,驚斷了他的鬱悶。他探頭出車外,就見車伕被一把鋼刀斷了手臂,自車上滾下,飆揚在漫眼土黃裏的怵目鮮紅唬得他連滾帶爬地逃下逐漸歪斜的藍呢大車。

眼見得身邊僕從四散逃命,他也沒心神理會攜行財物,只想着逃命。

混亂間,一股熱辣辣的痛自大腿上蔓延開來,他驚覺自己被砍了一刀。傷處的濕粘意味着血如注的景象,可四周有無數模糊的臉孔晃動着,兇狠刀光劍影紛杳…

風急雲亂,他不敢停留,只是拖着傷腳,鼓足了全身的勁兒跑着逃着,盡往茂密的高粱田裏鑽。

然後呢?王蘭洲回憶着,卻只記得那在他眼裏無限模糊擴大的烏雲層,結穗的高粱彎了,像低着頭看他。

恍惚地,他覺得腦海中填了他的視界的,是一雙牽掛的眼眸…

那是誰?

忽然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打斷了王蘭洲的思索。

薄板門被推開時發出吱呀聲響,王蘭洲轉頭,只見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躡手躡腳地走近牀邊,身上一襲布短衣,袖口處的線頭拉了出來,破衣蔽屣,想是長工一的人物。可週身氣質卻温潤如玉,大有詩書之香,置身這樣一間破舊小屋裏,別見出奇不凡。

“王老爺,您醒了?”青年面上顯微笑,徒餘四壁的窘迫小屋頓時亮了起來。

“…”王蘭洲呆怔了,一時解不出他怎會知道自己姓王“你識得我?”青年原本閃着喜悦光彩的黑瞳猝然沉默,隨即漾出些許無奈的理解。

“原來王老爺不記得我了…”青年眼瞼微垂“也難怪,那都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呢…”自我譬解似的,他笑了笑,邊現出一個小小梨渦,如水面漣漪般驀然一閃。

水圈散擴,觸到王蘭洲心湖的岸,猛可裏起一幕淡青薄暮籠罩江岸的景緻慘淡的夕陽、蒼白的江…舟船促擠,隨爭泊岸邊。渡口處人熙攘,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譜中有張童稚的面孔牽了他的視線、動了他的心…

“我是黎你。”青年笑出細白貝齒,嘴角邊的小梨渦鐫得更深了。暮時分,水天成一白。

王蘭洲立在船頭遠眺,只見大河悠遠東去,水天界處已沒了落的影,徒留殘紅染豔了霞。幾許舟影在江面上拖出道道水線,縱橫錯,微映天光,粼粼灩瀲,和岸上點亮的燈籠共盪漾。

曲韻隱約,隨風送入,王蘭洲收攏了摺扇,按着節拍輕敲船沿,搖頭晃腦地自娛。

此次他奉旨調任山東,一路走的都是水道,誰知因今年天旱水淺,又運河上舟多擁擠,使船行更加遲緩,有時甚至一天走不了三十里。

漫漫長途,寂寥難遣,王蘭洲不暗怪自己下了那獨自赴任的決定。當初他因想着不定來年還有調動的機會,便將家人兒都留在家鄉,忖量着要是年後官位沒有變動再接家人來同住,因此此行他只帶了一個得力老僕秦榮隨他北上。

一路上,主僕二人局在河道里,放眼望去盡是陌生,使得這趟船途更加難捱。

可王蘭洲記得隨遇而安的道理,便強自按捺下夜夜在孤枕上湧起的懷鄉愁緒,藉着觀賞沿途兩岸的風光來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