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相逢無緣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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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信君無須多説,田文明白。”孟嘗君慷慨道:“請武信君還是跟我回去,與張兄聚幾再説,一切有我。”蘇秦尚未説話,便見臨淄西門飛出一隊車馬,直向田間小道而來!
“齊王暖車?”孟嘗君驚訝的低呼了一聲,滿臉疑問的看了看蘇秦。
蘇秦也看清楚了來者正是齊宣王的暖車儀仗,心中一動,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孟嘗君,我還是要走的,我的在燕國。”説話間,聲威赫赫的駟馬暖車已經隆隆趕到。車未停穩,齊宣王便掀開厚重的棉布簾跳了下來,對着馬上蘇秦便是一躬:“武信君,田闢疆多有唐突,請君鑑諒。”孟嘗君大是驚訝,他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位王兄如此的謙恭,今是怎麼了?不及細想,連忙躬身做禮:“臣田文參見我王。”齊宣王笑道:“孟嘗君,你回來得好,天意啊天意,也是武信君不該離開齊國了。”此刻蘇秦已經下馬了,畢竟是齊宣王親自追來又當面賠罪,蘇秦不是迂腐書生,豈能執拗到底不知轉圜?他走過來也是深深一躬:“蘇秦原多冒昧處,請齊王恕罪。”齊宣王連忙虛扶一把笑道:“孟嘗君啊,請武信君先在你府上歇息一宿,明共商國是,本王也即刻為武信君遴選一座府邸了。”孟嘗君領命,蘇秦也沒有推辭,齊宣王便登車去了。
“上我車,回去再説。”孟嘗君笑着拉起蘇秦上了寬大堅固的駟馬快車,又向荊燕一招手,便隆隆駛出了田間岔道。上得官道,卻不見了張儀車馬,蘇秦不大是困惑:“孟嘗君,張儀不知道你在追我?”孟嘗君心知就裏,打哈哈笑道:“我車快,張兄沒看見,回去便請他過來。”説罷馬繮一抖,便走馬進了臨淄城。
且説張儀目力極佳,早看出是蘇秦繞道,也料定孟嘗君必定追人,只是自己卻不想與蘇秦在這裏倉促謀面,便對嬴華吩咐一聲:“去驛館。”竟是先行進了臨淄。在驛館剛剛住好,孟嘗君的門客總管馮驩便來請客。張儀決定獨自前去,嬴華緋雲卻齊聲反對。張儀笑道:“齊國不是楚國,驚弓之鳥一般。”嬴華板着臉道:“不行,那國都不能掉以輕心。緋雲,你做童僕隨身跟着他。我來駕車,守在門外。”緋雲做個鬼臉道:“這才對呢,還當你一個人吔!”張儀無可奈何的笑道:“粘住我了?好好好,走吧。”到得孟嘗君府,正是暮時分,大廳中燈燭明亮燎爐通紅,暖融融一般。蘇秦正在廳中與孟嘗君閒話,突然聽得院中一聲長傳:“丞相大人到——!”不失笑道:“孟嘗君也擺起架勢了?”未及孟嘗君説話,蘇秦已經快步走出了大廳,卻又怔怔的站在廊下説不出話來——幽暗的暮中,張儀拄着一支細長閃亮的鐵手杖,一步一瘸的走了過來,鐵杖點地的篤篤聲令人心顫!那異常悉的高大身影顯得有些佝僂了,那永遠刻在蘇秦心頭的飛揚神采變成了一臉凝重的皺紋,驀然之間,蘇秦竟清晰的看見了張儀兩鬢的斑斑白髮!
“張兄…”蘇秦大步搶了過來,緊緊的抓住了張儀的雙手。
張儀沒有説話,兩手卻無法抑制的顫抖着。
“張兄,走吧。”蘇秦低聲説着,輕輕來扶張儀。
張儀甩開了胳膊冷冷道:“不敢當六國丞相大駕。”徑自篤篤進了大廳。
驟然之間,蘇秦面灰白,一股涼冰冰的覺直滲心頭——難道人心如此叵測,連朝夕相處十多年親如手足的張儀也變成了如此勢利的小人?果真如此,這人世間還有值得信賴的情義麼?一剎那,冰涼的淚水奪眶而出,蘇秦幾乎要昏倒過去!
“武信君,沒有説不清的事,走吧。”孟嘗君曠達的笑聲便在耳邊。
一股冰涼的海風撲面來,蘇秦打了個靈,終於住了那幾要崩潰的身心,牙關緊咬,竟大步走進了廳中。孟嘗君對遊斡旋素有過人之處,早已吩咐馮驩關閉府門謝絕訪客,並將“童僕”緋雲安排在大屏風後面的小案,廳中便只有三張擺成“品”字形的長案了。
孟嘗君恭敬的將蘇秦張儀請入兩尊位,自己便在末座打橫就座,先行一拱:“蘇兄張兄皆望重天下,今能一起與田文共酒,當是田文三生榮幸。當此幸事,田文先自飲三爵,以示慶賀!”説罷便咕咚咚連飲了三大爵。
張儀目光一閃,孟嘗君又舉爵笑道:“蘇兄張兄相逢不易,今重逢,自當慶賀。田文再飲三爵,為兩兄相逢慶賀!”説罷又咕咚咚連飲了三大爵。
見蘇秦張儀都看着他沒有説話,孟嘗君又舉起了青銅大爵:“蘇兄離齊,罪在田文。張兄徑住驛館,罪在田文。田文再飲三爵,為兩兄賠罪!”兀自説罷,又咕咚咚連飲了三大爵,一時廳中酒香瀰漫,竟是分外濃烈。
孟嘗君瞅瞅蘇秦張儀,又舉起了酒爵…
“啪!”張儀拍案道:“你究竟讓不讓我們喝酒了?來,蘇兄,我倆幹了!”孟嘗君哈哈大笑,連忙舉爵湊了上去:“我陪兩位大兄幹了,這是接風了!”三爵一碰,孟嘗君徑自一飲而盡。蘇秦張儀卻是誰也沒看誰,默默的各自飲幹了一爵。
“孟嘗君,也不用你折騰自己。”張儀終於板着臉開口了:“你在當場便好,我有兩句話要問蘇兄,若得蘇兄實言,張儀足矣。”蘇秦眼中閃出冰冷的光芒:“問吧。”張儀的目光也了上來:“屈原暗殺張儀,蘇兄可否知情?”
“自然知道。”
“你我雲夢澤相聚之前便知道?”
“然也。”
“有意不對我説了?”
“正是。”張儀倒了一口涼氣:“蘇兄,你可有不得已的理由?”
“沒有。”蘇秦平淡得出奇。
張儀然大怒,霍然站起厲聲道:“蘇秦!同窗十五載,張儀竟沒有看出你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自今起,你我恩斷義絕!”説罷篤篤點着鐵杖便推門而出!孟嘗君大驚變,衝上去便攔在門口:“張兄息怒,且容蘇兄説得幾句,再走不遲。”張儀冷冷一笑,推開孟嘗君便走。緋雲向孟嘗君一使眼,連忙過來扶住了張儀。
眼睜睜的看着張儀篤篤去了,孟嘗君愣怔在庭院中竟不知所措。依了孟嘗君的做人講究,着意排解卻反將事情僵,便是最大的失敗。他沮喪的嘆息了一聲,沉重的走回大廳,卻發現蘇秦也不見了!孟嘗君二話不説,便衝到了為蘇秦安排的庭院,不想院子裏竟是一片漆黑,正要轉身,卻見那棵虯枝糾結的大松樹下一個孑然風的身影!孟嘗君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走過去輕聲道:“武信君,為何不説話?這件事必定另有隱情。”
“知音疑己,夫復何言?”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是那樣冰冷。
孟嘗君沉重的嘆息了一聲:“蘇兄啊,自合縱伊始,田文就跟你在一起。我知道,許多時候為了維護局面,你都寧可自己暗中承擔委屈。聯軍換將,你為子蘭這個酒囊飯袋忍受了多少怨言?回到燕國,你又為子之那個跋扈上將軍委曲求全…蘇兄恕田文直言:你心高氣傲才華蓋世,可你卻在坎兒上拖沓,殺伐決斷不如張儀啊,原本明明朗朗説出來的事情,為何就是不説?”
“我待張儀,比親兄弟還要親,你説,他如何竟能懷疑蘇秦?”蘇秦猛然轉身,暴怒高喝:“他!本就不能那樣問我!知道?!”孟嘗君一陣愣怔,親切的笑了:“好了好了,這件事先擱下,三尺冰凍也有化解之。武信君,我只求你一件事。”
“説吧。”蘇秦自覺失態,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不要離開齊國,不要再陷進燕國爛泥塘。”
“在齊國閒住?”
“這個我來周旋,蘇兄在齊國大有作為!”蘇秦默默笑了,顯然,他覺得孟嘗君在有意寬自己。孟嘗君肅然道:“田文不敢戲蘇兄,此行秦國趙國,田文大有警覺,深齊國已經危如累卵,我當力諫齊王振作,在齊國變法!”
“好!”蘇秦猛然握住了孟嘗君的手:“你放膽撐起來,蘇秦全力輔佐你!”孟嘗君哈哈大笑:“蘇兄差矣!這種事,你比我強十倍,田文只有一件事,死死保你!”蘇秦也笑了起來:“還是到時候再説吧,誰也不會壞事便了。”兩人又回到了大廳,繼續那剛剛開始便突然中斷了的酒局,邊飲邊説竟直到四更方散。蘇秦被扶走了,孟嘗君卻毫無倦意,思忖片刻,叫來馮驩低聲吩咐了一番。馮驩便連夜帶着一封密件南下了。
上三竿,孟嘗君駕着一輛輕便軺車轔轔來到驛館,徑自進了那座只有外國丞相能住的庭院。淡淡霧氣中,張儀正在草地上練劍。孟嘗君也是劍術名家,一看那沉滯的劍勢與時斷時續的劍路,便知張儀仍然是鬱悶在心。孟嘗君耐心的等張儀走完了一路吳鈎的打底動作,輕輕的拍掌笑道:“還行,沒把吳鈎做成了鋤頭。”張儀提着劍走了過來:“清早起來便做説客?”孟嘗君哈哈大笑:“天下第一利口在此,誰敢當説客之名?我呀,來看看你氣病了沒有?”張儀淡淡笑道:“勞你費心,多謝了,張儀還不是軟豆腐。”
“那是!”孟嘗君慨然跟上:“張兄何許人也?鐵膽銅心,能被兩句口角坍了台?”張儀不噗的笑了:“長本事了?罵我無情無義?”陡然便黑下臉冷冷道:“你説,我沒讓他解釋麼?他為何不做解釋?”孟嘗君拱手笑道:“張兄切勿上氣。田文愚見,姑妄聽之:天下之謎總歸有解。張兄若信得田文,田文便能澄清此事,給兩兄一個説法。若蘇秦果真背義賣友,田文第一個不答應!”張儀一聲嘆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但看天意了。”
“丞相大人,我是來請你入宮的。齊王召見。”孟嘗君卻是笑説到了正事。
“是麼?”張儀顯然有些出乎意料。自齊威王開始,齊國對秦國使者就莫名其妙的別有一番矜持。秦國重臣特使入齊,總要求見三五次,甚或要疏通關節才能見着齊王。齊宣王也與乃父如出一轍,除了六國戰敗那一次,張儀兩次入齊,都是在兩之後才被召見的,此次並無重大使命,齊王倒是快捷了?雖説意外,張儀卻也並不驚訝,悠然笑道:“孟嘗君入廳稍候,我要帶上一件物事。”片刻之後,兩車入宮,徑直駛到那座東暖殿前。車馬方停,齊宣王便笑了出來:“丞相光臨,田闢疆幸何如之?”張儀也是深深一躬:“齊王出,張儀幸何如之?”齊宣王竟過來扶住了張儀,又拉起張儀的一隻手,笑的與張儀比肩入殿。暖烘烘的小殿中除了王座,便只設了兩張臣案,瀰漫着一種密談小酌的融融氣氛。時當早膳方罷,座案上的白玉盞中便是滾燙的蒙山煮紅茶,當真是十分的愜意。對於一向在臣下面前講究尊嚴的齊宣王來説,如此做法也實在是頭一遭。
張儀卻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謙恭謝詞,反倒是坦然入座,將那支亮閃閃的鐵杖往手邊一搭,便端起茶盞品啜起來。孟嘗君看了看張儀,皺皺眉頭便在對面坐了下來。
“今請丞相一晤,原是田闢疆要討教一二。”齊宣王悠然開口了:“方今合縱已散,列國又回舊大勢,望丞相對齊國莫做敵手之想,為田闢疆排難解惑。”
“齊王但有所問,張儀自當坦誠做答。”
“聽説楚燕趙韓都在密謀籌劃,要再次變法,是否真有其事?”張儀笑道:“此乃斥候職事,齊王當比張儀所知更多了。”一句詼諧,便撂開了這個證實傳聞的難題。齊宣王竟被張儀説得笑了:“何敢以丞相為斥候?若果真變法,丞相以為哪一國可成?”張儀笑道:“此乃天意,齊王問卜太廟,大約龜甲蓍草總是知曉了。”齊宣王雖然笑臉依舊,眉頭卻是皺了起來。孟嘗君不高聲道:“我王就教國事,丞相何須戲謔如此?”張儀坦然笑道:“非張儀戲謔,實是齊王戲謔國事了。”齊宣王驚訝道:“丞相何出此言?變法之事不能問麼?”臉上便有些不悦。
張儀依然不卑不亢的笑着:“齊王可知太公姜尚此人?”齊宣王道:“太公乃齊國第一國君,誰個不知?”張儀笑道:“太公曾在太廟踩碎龜甲,齊王可知?”齊宣王驚訝道:“有此等事?卻是為何?”張儀侃侃道:“武王伐紂,依成例在太廟占卜吉凶。龜甲就火,龜紋正顯之時,太公驟然衝入太廟,踩碎龜甲,大聲疾呼:‘弔民伐罪,天下大道!當為則為,當不為則不為,何祈於一方朽物?!’正當此時,天空雷電加,大雨傾盆,羣臣驚恐。太史令請治太公褻瀆神明之罪。武王卻對天一拜,長呼:‘天下大道,當為則為,雖上天不能阻我也!’便即發兵東進,一舉滅商。”齊宣王尷尬的笑了笑:“丞相之意,本王無須過問他國變法?”
“張儀明白齊王心意:既不想落他國之後,又惟恐變法不成,反受其累。”一句話便説得齊宣王睜大了眼睛,接着便道:“變法者,國之興亡大道,滿腹狐疑四面觀瞻,而能變法成功者,未嘗聞也!國情當變則變,當不變則不變,與他國何涉?此等國策大計,齊王卻只問傳聞虛實,只問吉凶成敗,張儀何能斷之?以狐疑僥倖之心待邦國大計,豈非戲謔於國事?”這一番話卻是正氣凜然擲地有聲,孟嘗君大是佩服,不站起來對齊宣王拱手慨然道:“丞相之言,治國至理,祈望我王明鑑!”齊宣王本想請博聞廣見的張儀好好的説説列國見聞,順便透漏一些這幾個嚷嚷變法的國家的內幕實情,再替自己參酌一番,齊國應該如何應對?看着宮牆外冰涼呼嘯的海風掠過,在木炭通紅的燎爐旁聽着軼聞趣事,齊宣王的確想愜意的享受一個有趣的冬。就本心而言,無非想在這個秦國丞相面前憂國敬賢一番,以遮掩昨對蘇秦的不敬罷了。不想鬼使神差的從變法問起,竟被張儀當真教誨了一通,不大是不快;然則,不快歸不快,面對秦國這個氣焰正盛的權臣,再加上一個不識趣的孟嘗君,齊宣王也只能窩在心裏。沉思狀的沉默了片刻,齊宣王便大度的笑了笑:“丞相金石之言,田闢疆銘刻不忘,容我忖度幾,若有難事,再請教丞相了。”張儀心中雪亮,站起來笑道:“齊王國務繁忙,張儀送齊王一樣物事,便即告辭。”
“何敢勞丞相贈禮?多有慚愧了。”齊宣王又高興起來,畢竟,這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張儀回身對殿口內侍吩咐道:“請我行人入宮。”內侍一聲傳呼,嬴華便捧着一個銅匣走了進來,呈到齊宣王案前打開。齊宣王一看,卻是整整齊齊的幾卷竹簡,不笑道:“丞相送我何書啊?”
“啓稟齊王:這不是書卷,這是各國議定的變法舉措。”
“這?這?如何使得?”齊宣王竟是愣怔了,他向各國派出了那麼多坐探斥候,報來的也只是各種皮消息而已,實際的變法舉措如何能輕易得到?張儀縱然知曉,又如何肯輕易送給他國?一時之間,齊宣王竟有些懷疑張儀又在作他。張儀卻坦然笑道:“齊王莫擔心,這是張儀自己歸總的,大體不差。其所以送給齊王,是因了齊王有變法大志。”
“丞相過獎,何敢當之?”齊宣王頓時高興起來,竟謙恭得自己變成了臣子一般。
“然則,張儀以為,齊王若得變法,非一人不能成功!”
“何人?丞相但講。”
“蘇秦!”張儀面無表情:“非蘇秦不能成功。”齊宣王大是驚訝,與孟嘗君相互看看,一時竟説不出話來。就在這片刻愣怔間,張儀已經篤篤出宮去了。望着張儀踽踽獨行的背影,齊宣王搖搖頭:“此人當真不可捉摸也。”孟嘗君對張儀的突然變化也是一團霧,小心翼翼試探道:“我王是説,張儀舉薦不可信?”齊宣王頗為神秘的低聲道:“你是不曉得,屈原暗殺張儀,本是蘇秦與屈原同謀,後見張儀,卻知情不言,以致張儀遭遇截殺,變成了瘸腿。你説,張儀不記恨蘇秦?”孟嘗君笑道:“臣執邦,尚且不知此事,實在慚愧。”齊宣王呵呵一笑:“此事大有文章,還得看看再説。”孟嘗君出宮,便直奔驛館而來。張儀正在庭院草地上獨自漫步,見孟嘗君大步匆匆走來,不笑道:“看來,孟嘗君也有黑臉的時候了。”孟嘗君拉起張儀便走:“這庭院隔牆有耳,到裏面去説。”張儀卻是不動:“孟嘗君,你就是在這裏喊破天,也沒人敢傳出去,説吧。”孟嘗君道:“別那麼自信,蘇秦張儀結仇,齊王如何知道?”張儀淡淡笑道:“權臣嫌隙,名士恩怨,時刻都在天下口舌間淌,過得兩年,只怕連鄉村老嫗都當故事説了。”孟嘗君道:“如此説來,你是有意報復蘇兄了?”
“此話怎説?”張儀倏的轉過身來,語氣冰冷得刀子一般。
孟嘗君目光炯炯的看着張儀:“既明知齊王知曉蘇張成仇,卻要以仇人之身舉薦蘇秦,使齊王狐疑此中有計,進而不敢重用蘇秦。此等用心,豈非報復?”張儀看着鄭重其事的孟嘗君,卻突然笑了,鐵杖篤篤跺着草地:“孟嘗君啊,你為權臣多年,竟不解帝王之心?記住一句話:加上你的力保,齊王必用蘇秦!”
“何以見得?”孟嘗君上一句。
張儀悠然笑道:“蘇張但有仇,天下君王安,孟嘗君以為然否?”孟嘗君身為合縱風雲人物,如何不知六國君臣對蘇秦張儀合謀玩天下於股掌之間的種種疑惑?甚至就是四公子之間,也沒有少過這種議論,心念及此不恍然道:“如此説來,張兄是有意在成仇時節,舉薦蘇兄了?”
“如此機會,也許只有一次。”
“好!”孟嘗君拍掌笑道:“兩兄重歸於好,田文設酒慶賀!”
“錯。”張儀跺着手杖冷冷道:“不想讓大才虛度而已,與恩怨何涉?”説罷竟跺着鐵杖徑自去了。孟嘗君愣怔半,只好搖搖頭沮喪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