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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大才機變修魏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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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內戰勝,張儀沒有稍歇,立即東出函谷關趁熱打鐵。

此時山東深為震恐,聯軍自行潰散,六國朝局都陷入了相互指責的紛爭之中。張儀向秦惠王稟明,須趁此時機一舉摧毀合縱基,不使合縱死灰復燃!秦惠王只説了一句話:“卿乃開府丞相,但放手行事便了。”並當殿特加張儀一千鐵騎護衞並全副特使儀仗,以增張儀出使聲威。張儀通盤權衡了六國大勢,第一個目標便直奔魏國。

大梁街市蕭條,國人惶惶,全沒有了以往的繁華興旺氣象。戰國年頭,人們對大戰已經習慣了麻木了,一戰死傷幾萬人也都是尋常事了。況且對於殷實富強的魏國來説,六萬步兵的損失本不足以使朝野恐慌。可是敖倉被毀,對魏國的打擊卻是太大了!那裏儲存着魏國十分之八九的糧食與物資,自李悝實行平糶法以來,敖倉便是魏國平易物價賑災救荒的寶庫。如今,糧食物資被大火燒燬十之七八,整個敖山被大水包圍,臨近渡口全部被毀壞,洪水竟然漫到了大梁城外。如此一來,整個魏國的物價在旬之間竟是飛漲了十倍,糧價更是一數漲,難以抑制。私家糧棧乾脆關閉,準備將餘糧留下自家度。官府糧棧雖勉力支撐,也架不住國人搶購如,雖然沒有關閉,卻是眼看無糧可以上市了。眼看着北風漸緊,窩冬期臨近,從來沒有心過糧米短缺,便也很少存糧的大梁國人,第一次到了恐慌。人們東奔西走的討糧債,欠糧的人家則千方百計的躲債,更多的大梁人則紛紛出城,到鄉村去偷偷買糧。一時間,大梁這個令魏國人傲視天下的商市都會,竟亂得人人沒有了方寸!

魏襄王窩火極了,整陰沉着臉不説話。

民以食為天,國以糧為本。國倉沒有了糧食,比什麼災難都可怕。以目下情勢,沒有百萬斛糧米,難解這大災大難。可是,冬期將至,倉促間到哪裏去搞如此多的糧食?原本六國有盟約:大戰後其它五國加利償還魏國供應的軍糧與物資,魏國倒是有一筆不小的收益。可如今兵敗山倒,聯軍做了鳥獸散,連統帥子蘭都棄軍逃跑了,六國丞相蘇秦也悄悄回到燕國去了,到五國卻找誰討糧去?縱然想討,以魏國目下處境,五國落井下石倒是大有可能,誰還肯認這筆賬?向中小諸侯國借糧麼?昔年它們多受魏國欺凌,避之惟恐不及,誰還能雪中送炭?百思無計,魏襄王只好召集了幾個親信大臣秘密商議,有人主張將信陵君也召來,可魏襄王卻連連搖頭。

在密殿裏商議了整整一天,竟是誰也想不出好辦法。魏襄王無名火起,拍案怒喝:“個個都是高爵厚祿,事到臨頭,一個沒用!都下去!”這時,丞相惠施突然高聲道:“魏王,臣有主意。”

“是何主意?快説!”魏襄王極不可耐。

“進攻洛陽,奪王室糧倉!”大殿中人人瞠目,竟是沒有一個人回應。惠施昂昂然道:“瀕臨危境,豈能坐等滅頂?”司土先轢吭哧道:“怕,怕是難呢,此時不宜輕動。”魏襄王眼珠轉悠了半,終究長嘆一聲:“去吧去吧,痴人説夢了。”他心裏清楚,此時興兵,無異於火中取栗,焉知秦國不會以“尊王”這個古老的名義,呼喝列國攜手滅了魏國?

正在魏國君臣團團亂轉惶惶無計的時候,宮門急報:“秦國丞相張儀,求見我王——!”

“張儀?”魏襄王驚得一靈:“他,意何為?”惠施連忙道:“無論意何為?我王都不能慢待。”魏襄王猛然醒悟,大袖一揮:“走!隨本王出。”一陣煞有介事的賓大禮,張儀踩着厚厚的大紅地氈與魏襄王並肩進入了魏王宮。看張儀身後跟着兩個英武俊秀的帶劍衞士,惠施幾次想説不能有帶劍衞士進宮,可看看魏襄王與掌典大臣渾然無覺,也就生生的嚥了回去。畢竟,張儀這個煞神不能得罪,惹火了他,此時興兵攻魏卻如何了得?

對張儀,魏襄王可是久聞大名了,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便親眼目睹了張儀舌戰孟子而被父王趕出王宮的情景。後來,隱隱約約的聽説張儀死在了楚國。不想在蘇秦合縱之後,張儀卻突然冒了出來,而且一出山便是秦國丞相。一開始誰也沒在意,都説這個魏國布衣平常得緊。做過敖倉令後來便做了司土的先轢,更是哈哈大笑:“張儀算得甚來?一個敗落布衣,當初還求靠我等,想謀個小吏呢。”不成想正是這個張儀,定連橫長策,一舉撼動楚國,再舉大破六國聯軍,竟在一夜之間成了令山東六國談虎變的人物。大梁的市井國人將張儀奇襲敖倉的故事傳得神奇極了,也恐怖極了。奇怪的是,竟沒有幾個人罵張儀,卻都説,這是上天對魏王不識賢愚的報復!如今想來,若有張儀,魏國何至於此?魏襄王硬是不明白,如此一個扭轉乾坤的大才,父王如何就糞土般掃了出去?而且就在魏國朝臣的眾目睽睽之下?細細想來,自己當初也在當場,又何曾想到過勸阻父王?

之張儀威風八面,魏國君臣竟是個個小心翼翼的看人家臉。那個嘲笑張儀的司土先轢,竟然遮遮掩掩的始終不敢與張儀照面。魏襄王心中酸澀難,坐定之後竟是神不守舍的恍惚起來。

“敢問丞相,是過道魏國?還是專程而來?”丞相惠施趕忙上圓場。

“張儀奉秦王之命,專程為秦魏修好而來。”張儀竟是直截了當。

舉殿愕然沉默!雖然沒有了秦國攻打的恐懼,卻也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秦魏修好”?秦魏宿敵,魏國對秦國邦,除了連綿不斷的圍堵便是兵戎相見,幾曾想到過與這個先蠻夷後虎狼的不世仇家修好?即便這次戰敗,魏國君臣想的也只是怕秦國趁勢猛攻,禮遇張儀,也只是不想怒秦國而已,本沒有想到過修好。正因為匪夷所思,張儀乍一説出,魏國君臣竟是一片木然。

良久,魏襄王道:“請問丞相,可,可是有甚條件?”

“魏王明智之人也。”張儀從容笑道:“魏國只須不再參與合縱便是。據實而論,合縱沒有給魏國帶來任何好處,帶來的,只是大災大難。”魏襄王喟然一嘆:“秦王盛情,丞相好意,魏嗣心領了。只是目下舉國惶惶,修好之事,容徐徐圖之。”

“魏王可否見告,魏國難在何處?”

“丞相心明如鏡,魏國大飢大荒在即,如何顧得合縱?請告秦王,但放寬心便是了。”

“度過饑荒,魏國須得幾多糧米?”張儀只是微笑。

“司土何在?”魏襄王突然高聲:“先轢,職司所在,你對丞相説。”躲在惠施身後的先轢出了一身冷汗,莫非魏王要拿自己討好張儀?心中七上八下的硬着頭皮走了出來,向張儀深深一躬:“小吏先轢,往昔開罪於丞相,請丞相恕罪。”張儀大笑着扶住了先轢:“司土言重了,故舊之,何罪於我?你我舊事,改再敍,但請司土先説國事。”先轢頓時去了惶恐之情,拱手道:“無百萬斛糧米,魏國難解饑荒。”張儀慷慨道:“兩國修好,魏難便是秦難。秦國出糧百二十萬斛,如何?”

“此言當真?”魏襄王神陡然振作,竟霍然站了起來。

張儀一陣大笑:“食言自肥,張儀何以面對天下?我這便修書一札,請魏王派出特使,立即到咸陽丞相府見右丞相樗裏疾,辦理運糧事宜便了。”魏襄王向張儀深深一躬:“丞相大恩,魏嗣銘記在心了。”張儀連忙扶住魏襄王笑道:“張儀原是魏人,桑梓有難,何能旁觀?”魏襄王對殿中大臣高聲道:“曉諭朝野:秦國借糧於我,解我國難,自此之後,魏秦修好,若有再言合縱者,殺無赦!”朝臣們竟是慨唏噓,紛紛點頭稱是。丞相惠施自請為特使,立赴咸陽。司土先轢自請為監運大臣,匆匆便去徵發牛車。大臣們人人覺得解了自己的危難,爭相做事,一時間竟是效率奇高,彷彿起死回生一般。

糧米有了來路,魏襄王便有了膽氣,當晚在王宮大湖的明月島舉行了名為“兩強修好”的盛大宴會。魏國司禮大臣充分揮灑了大梁的富貴排場傳統,兩千多盞風燈掛滿水邊林木,湖光山,雅歌聲聲,竟是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剛剛遭受了夙敵猛烈一擊而幾乎被災難淹沒的國家。張儀心中大不是滋味兒,藉着入廁,在竹林迴廊上獨自佇立,望着燈火下的粼粼波光,竟有些恍惚起來。

“丞相好興致嘛,這裏正好看得王宮夜景呢。”

“呵,原是魏王,張儀正要告辭。”

“請稍待。”魏襄王猛然壓低聲音道:“丞相可願回魏國?同樣做丞相?”張儀一怔,迅即笑道:“魏王何出此言?張儀可是秦國臣子。”

“蘇秦能做六國丞相,丞相何不能兼做魏國丞相?”魏襄王顯然為自己的出新而興奮,急迫道:“若得如此,一則可挽回父王當年大錯,二則有利於秦魏長期修好,一舉兩得也。”張儀笑了笑:“魏王雖是好意,只怕張儀沒得工夫呢。”

“不誤丞相大計。”魏襄王殷殷笑道:“丞相只管掌控邦大事,不必時時守在魏國。”

“然則,這俸祿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