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天涯仗劍我獨行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哪知他的手與周桐的手臂一碰,稍一運力,只覺周桐體內真氣滾轉,竟沒將他託動分毫。他可不知周桐如今武功大進,造詣已不能與當在雁門關與他初遇時同而語,當下一皺眉,手上又加了三成力道。哪知這下卻撲了個空——周桐已然輕輕站起,自己卻向前趔趄了半步。
原來周桐正凝神給陳吳二人磕頭致謝,開始竟沒注意吳長風伸手扶他,體內真氣轉,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應。待到他覺出吳長風發力,慌忙凝神將內力一斂,順着吳長風的力道輕輕站起身來。可此時吳長風這一託的力道已然用老,猛然被周桐將勁一卸,自然便要向前跌去。總算他下盤極穩,只趔趄了半步便穩住了身子。但即便如此,他一個武林前輩險些被晚輩摔倒,也總是失了臉面。
“吳長老,我…”周桐也沒想到會如此,窘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吳長風卻是個豪邁之人,非但毫不生氣,反而一攏頜下髒兮兮亂蓬蓬的白鬚,仰天笑道:“好,好!真是長江後推前。周兄弟,大理國一別數年,想不到你的武功竟然進如此。”一旁陳孤雁見吳長風如此豁達,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器量。周桐卻甚為尷尬,半晌方道:“倘若吳長老上來便使出五六成力道,我早被您摔倒了。”吳長風得了個台階,隨即笑道:“即便如此,如今你的功夫突飛猛進,小一輩中,能及得上你的怕沒有幾人了。”其實吳長風平生專攻刀法,原是以外家剛猛的功夫見長。只是投入丐幫之後,得汪劍通的指點,才逐漸開始習練內功。而周桐出身的華山派乃宋初名道陳摶所創,武功屬內家的路子,一切皆以內力為本,基本就不差,加之有這鎖鼻飛的奇功輔助,三年閉關修煉下來,其內力已能與吳長風數十年的修為抗衡。換言之,即便方才吳長風使出全力,只要周桐小心應付,原是仍可勝券在握的。
周桐知道此事很令吳長風難堪,雖然吳長風自己毫不掛懷,但心中仍隱隱對他有一絲歉疚。見他不住口地稱讚自己武功了得,更覺無可奈何,只得岔開話題道:“對了…二位長老,聽説鍾兄弟和孔兄弟説,那星宿老怪丁秋重出江湖,三後要在雞公山王船幫的總堂為他星宿派揚刀立威,還要與王船幫的司馬行天司馬幫主決以死戰,不知是否果有其事?”陳孤雁恨恨地道:“雖然不知丁老怪重出江湖的消息是真是假,但這夥人敢在雞公山撒野,有哪裏是僅僅衝着王船幫,分明是敲山震虎,不將本幫放在眼裏!”吳長風道:“正因如此,咱們全幫上下一心,才要在那天上雞公山助司馬老弟一臂之力。不管丁老怪復出之事的真假,總之這次要把這羣幺麼小醜打個落花水,為武林除掉一害!”周桐道:“吳長老,不知這回丐幫上雞公山助戰,能否也讓我跟去,也好多一個幫手?”吳長風搖頭道:“周兄弟,其實我本來不願意駁你的面子,也的確想多你這個好幫手,只是這次倘若真是丁秋親臨,陣仗必定極為兇險…”他話還沒説完,周桐卻先淡淡一笑,搖頭道:“這些子以來,我已經歷了不少大凶大險之事,多這一次又算什麼?”
“周兄弟,”陳孤雁道“咱們知道你不怕死,但現下你身負尋仇救孤的重任,這條命便重要得緊,可是萬萬不能有什麼差池的。”周桐輕輕嘆了口氣,道:“陳長老有所不知,我上雞公山正是為了尋找真兇的線索。陳長老請想:我四師姊和威兒之事,無論內中是否有人陷害,皆應與現下在少林寺出家的慕容博有莫大的干係。而那星宿老怪也被囚在少林寺中,倘若這次真的是他下山,我也許倒可以從他口中打聽出一些真兇的訊息。”陳孤雁見周桐執意要去,無奈之下,只得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吳長風道:“周兄弟,既然如此,咱們再怎麼勸你也是無益…好,我就讓你跟我們去雞公山會會那個丁老怪!你先去好好休息,我教兄弟們些香和叫花雞來,再多燙些好酒,為你接風洗塵!”周桐聽道“叫花雞”三個字,想起當與邵雲馨在雪地裏偷吃山雞的那一幕,心神不微微一蕩,幽幽地嘆了口氣。
“周兄弟,你怎麼了?”陳孤雁問了一句。周桐一呆,慌忙搖了搖頭。
雞公山在信陽城南不遠,又名雞頭山、雞翅山,素以山形優美,樹木繁多著稱。眼下雖是寒冬臘月,草木凋零,看不到綠樹繁蔭的景象,但看看山頭的積雪也未嘗不是一件雅事。若非有人告知,誰也想不到這總轄四河漕運的王船幫總舵竟會建在這樣一座山中。
王船幫的正堂之上,一個三十餘歲的英武漢子坐在正中的座位上,雙眉緊蹙,不時地摸着橫架在腿上的那一張長長的鐵弓,似是正在思考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這漢子,便正是那威鎮四河的王船幫幫主——鐵弓俠司馬行天。
其時漕運一道,雖則名義上由轉運司管轄,但內河的商務航運,仍是皆由私船維持,是以船主獲利甚豐。尤其是環繞東京汴梁,供給京畿糧務的汴、黃、惠民、廣濟四河,由於地位衝要,職司重大,漕運生意也更是興隆。然則你也幹,他也搶,漕民之間彼此互不相讓,因此這四河之上,紛爭仇殺也是屢見不鮮。
可偏偏是這個司馬行天,雖然年紀不大,但憑着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和卓然不羣的氣魄,手持一張鐵弓,帶着他手下王船幫的眾弟兄,在短短數年之間,竟然讓這些紛爭不息的四河漕民紛紛折服,歸到了王船幫的旗下,自己也博得了“鐵弓大俠”這個響亮的綽號。
如今的王船幫,已然是中原江河之上的第一大幫。司馬行天將總舵設在雞公山上,一來是因為此處幽深僻靜,能夠靜心處理幫務,練習武功,二來此處離信陽丐幫總舵甚近,這水陸兩個大幫危難之間,總可以互相照應。丐幫長老陳孤雁、吳長風雖是長輩,但對這個新出道的鐵弓大俠也是異常欽佩。
此次星宿老怪丁秋投書給他,要他率王船幫全體歸順星宿派,是他萬沒有想到的。由於他出道較晚,他成名之時,丁秋早被虛竹子囚在了少林寺中,是以他對這個臭名昭著的丁老怪也是素昧謀面,只聽武林中傳言他的“化功大法”如何如何厲害。
司馬行天向來對自己的武功自負得緊,接了他的投書,心下倒也頗想以手中這張鐵弓會一會這個聞名天下的大魔頭。但此次與星宿派一戰,卻不僅關乎他一人的成敗榮辱,更牽連着這舉幫弟兄的生死存亡,是以他心下也是頗為擔心,搞不懂對方葫蘆裏究竟賣得是什麼藥。
眼看今便是約期了,司馬行天正在廳中盤算如何對敵。忽聽一陣腳步聲響,他慌忙抬頭一看,卻見一個舵工打扮的俊秀青年滿面喜氣地走了進來,認得此人是他的結義兄弟,分管汴河漕運的王船幫副幫主——楊玄。
楊玄向司馬行天一拱手,笑道:“大哥,丐幫陳、吳二位長老和華山派的周桐周公子上山給咱們助陣來了。”司馬行天雙眉一軒,道:“周公子也來了?我正想會會這位新出道的豪傑呢…兄弟,快隨我出去接!”
“司馬老弟何須如此多禮,這樣咱們丐幫和王船幫豈不生分了?”隨着一陣朗的大笑,一個胖大老丐已然大步走了進來,卻正是丐幫九袋長老之一的吳長風。在他身後,陳孤雁、周桐以及鐘相、孔彥舟等丐幫弟子也紛紛跟了進來。
司馬行天忙放下手中的鐵弓,搶步來到吳長風等人跟前,深施一禮道:“二位長老仗義援手,王船幫上下不盡。”吳長風笑道:“司馬老弟,咱們這水陸兩幫向來同氣連枝,現下你們有事,咱們豈能坐視不管?況且這雞公山本來就在本幫信陽總舵附近,咱們這羣臭花子再窩囊,又怎麼能容得惡狗在耳邊亂叫?
…
對了,我給你引見一位朋友,”説着一指身邊的周桐“這便是華山派的周桐周兄弟。”司馬行天聞聽,忙拉了周桐的手,上下打量了半晌方道:“你便是華山派六弟子周桐周兄弟?我常聽方兄弟提到你,今一見,果真是丰神俊朗,名不虛傳。”周桐一呆,忙問道:“司馬幫主,怎麼您也認識我大哥方臘麼?”司馬行天一怔,忙笑道:“哦…我和方兄弟曾有過一面之緣呢…”他話沒説完,忽聽門外一個洪亮的聲音笑道:“你與方臘同為明教弟子,又豈能不相識?司馬兄弟,眼下大事臨門,這裏又沒有外人,便不要再隱藏身份了罷。”眾人皆是一驚,司馬行天卻眼睛一亮,問了聲:“上官大哥,您也來了?”便飛身躍了出去。卻聽那洪亮的聲音又道:“非但是我來了,你卻看看還又誰?”此時吳長風和周桐等人也奔了出來,卻見門外站着四人,皆是一身白衣。周桐認得這是明教的服,忙定睛看時,見適才説話的那個複姓上官之人是個神情豪的黑鬚老者,他身旁一個是個身材極為魁梧的紅面濃髯大漢,一個是星冠鶴氅的灰髯道人,在他們三人簇擁之下的卻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周桐見司馬行天正向那老者施禮,神情頗為肅穆,心下一動,不口道:“您就是明教的汪教主!”那白髮老者一聽,不捻髯笑道:“你這小兄弟眼力果真不差,難怪方兄弟總是在我面前贊你…”
“陳某眼拙,請問閣下是…”陳孤雁向那老者一欠身,問了一句。
司馬行天忙搶步過來,向眾人賠笑道:“諸位,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隱瞞——我是明教中的妙水長老,”説着一指那白髮老者道:“陳長老,吳長老,這位便是本教的汪孤塵汪教主。”汪孤塵哈哈一笑,向陳吳二人一拱手道:“老朽素聞丐幫二位長老的大名,今一見,真是三生有興。”吳長風笑道:“汪教主太客氣了…司馬兄弟,這幾年來咱們一直不知你是明教中人,你的身份隱藏得很好啊!”司馬行天臉一紅,笑道:“兄弟也是情非得以,畢竟本教行事隱秘,教旁人知道了我的身份,終又許多不便,還望二位長老見諒…教主,二位長老,咱們進去説話罷。”
“不錯,這外面冷得緊呢!”那紅面大漢説了一句。眾人心頭皆是一凜,只覺這大漢聲如巨雷,直震得樹頂積雪簌簌而落。周桐暗道:“看不出這大漢的內力好深!”羣豪入內坐定,司馬行天忙給眾人引見,他先一指那紅面大漢道:“這是本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中的神教法王鄭雄鄭大哥,因他身形高大,武藝超羣,又兼如烈火,疾惡如仇,是以歹人匪類避之惟恐不及,給他送了個諢號叫‘赤面魔君’,也有叫他做‘鄭魔王’的。”鄭雄哈哈一陣大笑,道:“司馬兄弟,現下這‘鄭魔王’三字叫得久了,我的真名倒快忘記了。”眾人一陣大笑,司馬行天又指着那灰髯道人道:“這位道長是本教的明使法王,俗家姓喬,道號上道下清,人稱‘回龍道長’,”又一指那姓上官的老者道:“這是我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明神法王上官寒雲。”周桐心道:“聽大哥和金劍先生他們説,明教之中,向來以一教主、二使者、四法王、十長老為尊,想不到今汪教主竟帶着三大法王齊臨雞公山,卻不知是怎麼回事。”他正出神,汪孤塵卻先自問道:“周兄弟,義兄方臘他們已然上華山援手,不知你們碰上了沒有?”周桐嘆道:“多虧貴教援手,我華山派才得免滅門,可惜…唉!”説着長嘆一聲,將華山的慘禍對汪孤塵略略講了。
汪孤塵聽罷,皺眉道:“此事看來頗為棘手,老朽就是因為不放心歐陽兄弟和方兄弟他們的安危,這才想帶着三大法王去華山看個究竟,哪知半路上聽説丁老怪要上雞公山找司馬兄弟鬧事,情急之下,便先順路上了雞公山…也罷,等此間之事一了,我便讓明教上下通力察訪,相信定能找到兇手的線索。”周桐抱拳道:“如此多謝汪教主了…對了,您在青城山上收的那個義女百花兒姑娘也到了華山了。”
“哦?”汪孤塵雙眉一挑,問道:“百花丫頭?她也上了華山?她和你義兄見面了麼?”周桐點了點頭。
汪孤塵手拈銀髯,頷首笑道:“這我就放心了,這傻丫頭,為了讓你義兄安心練功,竟然離他遠走,一去便是好幾年,現在他二人能夠重逢,也算了結了我的一樁心事…”一旁陳孤雁忽然話道:“汪教主,陳某行走江湖,常聽人説貴教有位高手,人稱‘王道劍魔’,不知卻是哪一位,能否代為引見。”哪知此言一出,汪孤塵、司馬行天還有明教的三大法王竟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陳孤雁有些摸不着頭腦,奇道:“汪教主,司馬兄弟,你們…”汪孤塵笑道:“陳長老有所不知,‘王道劍魔’並非‘一位高手’,實乃四人,並且今您已見其三。”周桐猛地想起曾經大戰神山上人的明教神光法王金劍先生李助,心中一動,口道:“司馬幫主,這‘王道劍魔’難不成便是貴教四大護教法王的合稱?”司馬行天笑道:“周兄弟真好聰明——明神法王‘八大王’上官寒雲,明使法王‘回龍道長’喬道清,神光法王‘金劍先生’李助,神教法王‘赤面魔君’鄭雄鄭魔王,加在一起,豈非是‘王道劍魔’麼?”陳孤雁這才釋然,笑道:“老朽淺薄,讓諸位見笑了…但不知上官兄這‘八大王’的別號又是什麼來頭呢?”上官寒雲笑道:“那是在下少年時,一時氣盛所取的諢號,本名不副實,已經有多年未用了,不提也罷…”眾人正談話間,遠遠地聽見山門外一片嘈雜的絲竹管絃之聲,吳長風和陳孤雁相顧一笑,不約而同地説了聲:“果真是星宿派的人到了。”眾人尚自疑惑,耳邊已隱隱傳來一陣喧囂的喊聲:“星宿老仙,重返中原,威震天下,大法無邊…功蓋三皇,德佩五帝,號令武林,壽與天齊…”吳長風笑道:“想不到數年不見,這羣跳樑小醜溜鬚拍馬的本事倒是大有長進…”話還沒説完,卻聽“哎喲,哎喲…”幾聲慘叫,數名丐幫弟子和王船幫眾竟然跌倒在地,口鼻血,眼見是不活了。
周桐一呆,尚不知是怎麼回事,卻見在場羣豪臉上也均或多或少地現出了苦痛之,顯然心頭煩惡已極。
“這喊聲中有高深內力!”上官寒雲叫了一聲。汪孤塵急道:“大家快用東西堵住雙耳,坐下靜心調息,切莫着了他們的道兒!”説着大袖一拂,一股勁風已然將屋門死死地掩了上。
周桐心下暗自奇怪:“汪教主他們武功強過我許多,為何偏這聲音偏對我沒有效用?”他一抬手間,觸到了掛在前的那塊紫玉,猛然間憶起了陳摶遺言上的那“安心神,避瘴氣”六個字,心道:“想不到陳摶祖師的這塊紫玉竟然如此靈異!”説這紫玉可安心神倒也不是妄言。李時珍《本草綱目·金石部》上便有此記載——“玉屑,甘,平,無毒…滋養五臟,止煩躁…”——尋常玉屑尚且有此功效,又何況是這堪稱奇珍的紫玉?逍遙派諸般聖藥之中,有一味“紫玉定心”便是逍遙派上代宗師以其遍尋南北蒐集的紫玉屑為主藥配製而成的,對走火入魔等癲狂之症皆有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