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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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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弋忽然問我説:“你住哪裏?”我説出地址。他説:“那麼遠?你還要先去銀行,早上十點能趕得及過來嗎?”

“行的。”我説“我可以起早。”

“要不你別走了。”他説“我安排你住我們學校的女生宿舍。”我有些遲疑,他看出我的疑慮,説:“你不要怕,女生宿舍裏都是女生。”我白他一眼,他卻忽然笑了。

“你的名字?”他問我。

“李珥。”我説。

“對,我想起來了,是這個名字。”他説。

他笑起來,是那麼那麼的耐看,時光在那一刻忽然跌回我的高二時代,我寂寞空的十七歲,看到他的第一眼,在黃昏的街道旁,斜斜靠着欄杆的一個男生,背了洗得發白的大書包。他的臉,是如此的英俊。那時的我,還是個青青澀澀的女孩子,愛情在心裏初初萌牙,翻天覆地,慌里慌張,從此認不清自己。

時光只會老去,但時光從不會欺騙我們。對愛情的忠實讓我的心如熱血沸騰。於是,我也對着他笑了。

他在我的笑裏愣了一下,然後扒完最後的一口飯,對我説:“結賬,走吧。”那天晚上,許弋把我送到女生宿舍的樓下,打了一個電話。

沒過一會兒,一個短頭髮的女生下來接我。她跟許弋打了一個招呼,就微笑着攬過我的肩膀説:“ok。跟我走吧。”我有些不習慣和陌生人這麼親熱,於是我推開了她。

許弋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對女生説:“這是我妹妹,你照顧好她。”女生笑着問他:“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啊?”

“就你們兩個。”許弋一臉正經地答。

女生嘻笑着,跟他説再見,然後拉着我上了樓。

為了避免和那個女生説太多的話,我那晚很快就上牀睡覺了,並裝作睡得很的樣子。不過我聽到她向別的女生輕聲地介紹我,她説:“這是許帥的新女朋友。”她們叫他許帥。我想起早上他們宿舍裏那個呆頭呆腦的男生,猜想許弋在女生中應該有更好的的人緣,接下來的事情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想,胖女生替我拉了拉被子,還吩咐別的女生動作輕一些。我被心裏湧上來的得更加疲倦,於是真正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許弋已經在樓下等我,他換了一身新的運動服,有女孩走過他身邊,輕聲尖叫。

他説:“我帶你去我們食堂吃點早飯吧。”

“不用了。”我説“我不餓。”

“可我餓了。”他説“走吧。”我堅持着不肯去。他只好無奈地説:“好吧,我們去外面吃。”我跟在他的後面,默默地走出他的校園。在去銀行的路上,他去一家酒店的外賣部買了幾個香煎包,我們分着吃了。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來遞給我,不帶香味的紙巾,但紙質很好,書上説,身上帶紙巾的男人,是有品質的男人。

我們一面走他一面問我:“李珥,你的名字怎麼寫?”

“王字旁加個耳朵的耳。”

“你和吧啦是好朋友嗎?”他説。

“是的,可是吧啦死了。”我説。

“對。”他看我一眼“可我們還活着,這真沒辦法。”

“你不能再讓她傷心。”我説。

他哈哈笑起來:“你真傻得可愛,她都死了,還傷什麼心。再説了,她是她,我是我,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我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説不出來。就這樣到了銀行的門口,我問他:“要取多少,五千還是六千?”他想了一下説:“六千吧。”又説:“放心,我會很快還你的。”

“噢。”我説。

“謝謝你。”他説。

我抬起眼睛來看他,天知道這對我而言需要多少的勇氣,他也看着我,可是我在這樣的對視裏卻到一種讓我害怕的失望,我覺得我看着的是一個陌生人,或許他對我,從來也沒有悉過。我費盡周折所堅持的,也許只是我內心的一種可怕的幻覺。

天吶,我哪裏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呢?

我替許弋還清債務後的第九天,接到他的電話。他開門見山地説:“李珥,我還需要二千元。”我説:“我沒有。”

“好吧。”他説“再見。”我盯着電話看了很久,然後我把電話回撥過去。他很快接了電話,我輕着氣對他説:“週末我過去送給你。”

“來不及了。”他説“我去你學校拿吧。”中午,我在校門口的銀行裏取出我最後的兩千元錢,裝進我的揹包,靠在地鐵口等待許弋的出現。一對一對的戀人走過我的身邊,有個男生俯下身子,輕輕吻女朋友的臉,我把眼睛低下去看着地面,地面上有一塊磚很髒,上面粘了一塊綠的口香糖,我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人好像要暈過去。許弋就在這時候出現在我眼前,他説:“李珥,你的頭髮長了,應該剪了。”我暈乎乎地問他:“你為什麼又去跟人家賭?”

“這次不是賭。”他説“我在替一家公司做點事情,我的電腦需要升級。”我低下頭,拉開包,把錢掏出來給他。他接過錢,低聲跟我説謝謝。我説:“不用。”他説:“那我走了,我還要急着去辦事。”我説:“噢。”他轉身往地鐵裏走,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對我説:“李珥,你這個週末有空嗎?”我點點頭。

他説:“那就到我酒吧來玩,星期天我不用上班,不過晚上我會在那裏玩。”我微笑。

他朝我揮揮手,走了。

許弋走後我決定逃課,我獨自去了一家理髮店。店員很熱情地招呼我,建議我把頭髮這樣那樣那樣這樣,我打斷她説:“我沒錢,就剪一下吧,剪得短短的就好。”也許是見在我身上賺不到錢,於是他們給我派了一個看上去傻傻的理髮師,肯定是一個實習生,我在鏡子裏看到他有些發抖的雙手,安他説:“沒關係,剪短就好,髮型無所謂的。”他聽我這麼一説,很輕鬆地帶有地對我笑了,然後他説:“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我在剪髮的同時給尤他發短消息:“請你借我一千元,我會盡快還給你。”我媽媽走的時候給我留在卡上的錢我全部給了許弋,如果我再不想辦法,就要面臨着餓肚子的危險。

尤他沒有給我回短消息,而是乾脆打來了電話,他問我:“李珥你要錢做什麼,難道姨媽沒有留夠錢給你用嗎?”我在電吹風嗚嗚的聲音裏大聲地撒謊:“不是的,我想買台電腦,還差點錢。”

“姨媽知道嗎?她同意嗎?”

“你不借就算啦。”他還在問:“剛開學,你買電腦做什麼?”我説:“我想寫點東西。”

“哎,那好。對了,你在上海好不好呢?”

“還行。”我説。

“好吧,”尤他説:“把你的卡號發給我。”

“你不要告訴我媽媽。”我説。

“好吧。”尤他有些無奈地説“不過,我很高興你能想到我。要知道,不管什麼事,我都願意幫你的。”

“嗯。”我揪着一顆心答他“謝謝你。我會盡快還你錢的。”

“不要太辛苦,上海大,往往做家教什麼的要跑好遠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小心點,不要瞎來,知道嗎?有什麼事跟我講就好啦。”我忽然很想哭。同時,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尤他知道我為什麼要向他借錢,不知道他會不會殺了我。

我把手機收起來,放進口袋。理髮師把我的頭扶正一點點,對着鏡子,我在鏡子裏看到一個短頭髮大眼睛的我,額前整齊的海,我對自己的新發型很滿意,於是我衝着鏡子做了一個鬼臉。

那個星期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圖書館替人整理書籍。介紹我做這份工的是我的一個學姐琳,琳已經大三了,也是學中文的,經常在圖書館裏幫忙,由於我隔三差五地去借書,她開始主動和我講話,她為人很好,説話温柔,做事利落,不讓人緊張,於是我也慢慢喜歡上她。有時候,偌大的圖書館裏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琳會坐到我對面,把手放到我的額頭上來,輕輕地摸一下,然後説:“李珥,像你這樣愛讀書的小姑娘真的不多了呢。”夜裏九點多鐘,我和琳洗乾淨手從圖書館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餓得頭暈眼花。琳建議我們去下館子,好好勞一下我們的肚子。我説不用了,我回宿舍還有事。琳有些愛憐地看着我遠走,我回頭跟她揮手的時候,她還站在遠處愛憐地看着我。琳沒有男朋友,週末的琳是寂寞的,我其實很願意陪她吃一頓飯,但我不想讓她請客,而我自己又請不起客,所以,只能這樣了。

我回到宿舍吃了一些餅乾,喝了一點兒水,覺得好過多了。同宿舍的女生沒有一個人呆在宿舍,她們已經很快找到各自的彩。我靠在牀上,跟自己做很烈的掙扎,這一天,我把自己搞得如此之累,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掙扎,他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他早就已以忘了吧啦,我早就應該洗洗睡了,閉上眼睛,甚至連夢都不要再做,可是我做不到,差不多隻是三分鐘的時間,我已經從這種無謂的掙扎裏敗下陣來。我換了一條幹淨的牛仔褲,套上我粉紅的kitty貓的運動衫,背上我的包,打開宿舍的門,出發。

十月的夜的校園瀰漫着一種説不出的味道,讓人沉醉,想哭。我懷着一種沮喪的心情走在路上,人變成一張輕飄飄的紙,無法自控。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琳,琳和一個胖胖的高個子的男生,我不由地放慢了腳步。我看到那個男生試圖去牽琳的手,但被琳輕輕地推開了。我看到琳有些抗拒的倔強的背影,我想我清楚,琳是不會喜歡那個男生的,琳只是寂寞,她只是想有個人陪她吃頓飯,可我呢,我自己又是為什麼呢,我被自己不可理喻的行為傷得傷痕累累,並無從救贖。

城市最後一班地下鐵在我的身後呼嘯而去。我順着長長的台階走上地面,看十月上海陌生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房頂上放煙花的那個夜晚,我願意相信點亮夜空的每一抹小小的煙火都未曾熄滅,它們最終升上天空,化做今夜的星辰。只是那些放煙火的人,早已散落於茫茫人海,不知去向何方。

我推開酒吧的門的時候是夜裏十一點。和我上一次去那裏相比,酒吧裏顯得熱鬧和雜亂了許多,有樂隊在演出,一個女生在台上熱熱鬧鬧地唱:ohoh,我看來看去看那張照片最好,你和我拍來拍去拍到容顏都蒼老,如果不自尋煩惱沒有什麼值得哀悼,我和你愛來愛去是否為了湊湊熱鬧,看落沒有什麼大不了…

搖晃的燈光搖晃的人影,我看來看去,沒有看到許弋。一個服務生經過我的身邊,我拉住他大聲地問:“請問,你看到許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