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一數黑琴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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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彥之聞言一怔,倏然睜眼。(原來,大名鼎鼎的影城二總管、朱城山上的第一把手,人稱“暗香浮動”的橫疏影,竟是女人!)***橫疏影倒是波瀾不驚,只是淡淡一笑:“是麼?好在二掌院歷劫無礙,此後定然福壽綿長,也不是件壞事。”以蓋緣輕刮茶麪,又啜了一小口,滋飽尖翹的上
珠微抿着,貝齒似是輕咬
瓣,一邊徐徐飲下茶湯,雪酥酥的長頸喉肌一滑,連細小的
嚥聲都顯得斯文秀氣。
“這位是胡彥之胡大俠吧?”她抬起明眸,言笑晏晏的模樣就像是跟閨中密友閒話家常,就着搖曳的燈焰一瞧,宛若寒梅綻放,撲面彷彿盪漾着一片清洌幽香。
“久聞胡大俠濟弱扶傾,做了許多了不起的義舉,襯與寶馬名劍,相得益彰,不愧是觀海天門鶴真人的高足。”胡彥之是老江湖了,自不會被幾句恭維拍得飄飄仙,忘乎所以。但橫疏影這幾句説得輕描淡寫,神
、目光無一絲逢
諂媚,倒像是興之所至,隨口與朋友分享什麼江湖趣聞似的,聽得人不由微笑,也不覺得怎麼尷尬。
“二總管客氣。”胡彥之抱拳拱手,霎時收起逐目獵豔的輕浮神態,悄悄對眼前這名總管一城命脈的秀麗女郎留上了心。
橫疏影瞥見採藍、碧湖二姝昏不醒,吩咐一旁隨侍的少年道:“鍾陽,為這兩位姑娘安排一間僻靜的客房,撥幾位能幹的嬤嬤照看,速請大夫來瞧。切記:診金、藥材等均不可吝惜,莫要耽擱了救治良機。”那被喚作“鍾陽”的高大少年,正是先前斥喝巡城司馬之人,生得英俊魁梧、目如朗星,眉宇間隱有一股剽悍之氣。
他低頭領命,出廳喚得幾名司役抬來軟榻,後頭跟着三、四名身子壯健的中年僕婦,僕婦們輕手輕腳地將藍、碧二女抬上軟榻,朝橫疏影一躬身,低着頭魚貫退出廳院。黃纓雖未昏,然而身心俱疲,眼看也快支持不住,説是要照顧二女,隨下人一併去了。
染紅霞橫疏影的體貼安排,起身
謝,卻讓她一把挽住,只得坐了回去。兩人把臂扣指,距離登時拉近,芳息相聞,吹鬢如柳,橫疏影似無鬆手之意,徑與她並肩靠頭,模樣十分親熱。
“多…多謝二總管。”染紅霞與她並無深,平素只有公事往來,頓時頗不自在。橫疏影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妹子説得什麼話來?
貴我兩派同為正道,一向好,既到了姐姐的地頭,暫且寬心住下,先把身子養好。有什麼話,等明
睡醒了再説。”喚另一名隨侍的少年何煦,讓他吩咐廚房準備飲食,少時送入諸人房裏。染紅霞沉默片刻,終於按捺不住,玉白
的淡櫻粉
微啓:“二總管…”橫疏影聞聲回頭,明媚的杏眼微微睜圓,竟有一絲天真。
“什麼事呀,妹子?”染紅霞一怔,忽覺再生分下去,倒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了,猶豫了一下,改口道:“橫二…
橫家姐姐,敝門遭逢大難,眾家師妹生死難料,我很擔心。姐姐若有…若有人手能借,我想先回斷腸湖一趟,瞧瞧莊園裏的情形。”橫疏影蹙眉道:“水月停軒怎麼啦?來,快説與姐姐聽。”染紅霞點點頭,將如何被妖刀萬劫追殺、如何遭遇魏無音與赤眼,以及墜崖獲救等,仔細代一遍,只隱去解“牽腸絲”一節不説,對中毒之事也隻字未提。
幸好黃纓、採藍等均已不在廳內,她刻意避開耿照的目光,講到墜下紅螺峪時目光微略低垂,濃睫輕輕一顫,只説四人在崖下暫宿一夜,天亮時才發現魏無音已然辭世。
而後遇上觀海天門的蘇彥升一行,再來便如胡彥之所見。她的嗓音清脆動聽,只是傷後體力稍弱,説了一會兒有些不過氣,只得停下歇息。
橫疏影抬起眼,視線越過大半個廳堂,忽然開口:“那把赤眼刀,如今何在?”所目卻是垂手而立的耿照。
耿照不敢不答,低頭道:“啓稟二總管,便在小人的背上。”解下白布包袱,雙手捧過頭頂。橫疏影點頭道:“拿來我瞧瞧。”忽聽兩人急道:“不可!”幾乎是異口同聲,渾如一人。
胡彥之一聲嗤笑,看看染紅霞,又看看耿照,不覺雙手抱,饒富興致。耿照自知失言,趕緊低頭。染紅霞面頰發燒,蒼白的雪靨飛上兩朵紅雲,病容裏別有一股嬌羞韻致,更顯明媚。
她見耿照低頭不語,直把發言的權柄給自己,知他無意説出當晚的
旎情事,心中五味雜陳。但猶豫也只不過一瞬,她捏緊手心,定了定神,儘量把話説得平穩自然:“姐姐有所不知。
當琴魔前輩曾説,這柄赤眼刀淬有
毒,對女子極為不利,一旦嗅着刀上芳香,便會成為刀屍,被妖刀
去心神。”橫疏影聽得一愣,不覺失笑:“哎喲,有這麼厲害麼?這簡直是…簡直是戲文裏的鬼怪神通啦。”忽見染紅霞神
嚴肅,全無戲謔之意,才斂起笑容,碾玉珠兒似的貝齒咬咬下
,端杯啜飲了小半口,不動聲
地問:“按妹子的説法,此毒似是對男子不起作用?”當夜魏無音述説時,染紅霞其實中毒已深,介於半夢半醒之間,許多關竅都沒來得仔細聆聽。她瞥了耿照一眼,旋即垂落目光,輕聲道:“應是如此。”料想以他背了整天的赤眼妖刀都不受影響,此一推測該是有本有據,不算胡猜。
橫疏影點點頭,似未留意到她的心虛,咬着微微側首,片刻又問:“若貯於容器中,這妖刀的
毒還能不能害人?”這點魏無音連提都沒提過--至少在她清醒的時候是如此--染紅霞全然答不上來,輕咳幾聲,素手往几上胡亂摸索,倉促地揭杯就口,藉機偷望耿照一眼,見他依舊低頭捧刀,不像要出言喝止的模樣,把心一橫,硬着頭皮道:“容器若…若能隔絕刀上的香氣,便能阻止
毒害人。”橫疏影點頭道:“這就好辦啦。”放下蓋杯,遙遙吩咐耿照:“將我牀頭的琴取來。”耿照剛入執敬司不久,平
多在堂前聽差,連這座小院外的圓拱門都沒踏進過一步,依言走到牀前,卻不見牀頭櫃上有什麼琴。橫疏影也不生氣,隨口指點:“就是那個木盒子。拿到几上打開,先將琴取將出來。”轉頭一瞧,果然牀頭處置着一隻長近三尺、寬約一尺的烏木匣,耿照將木匣拿到桌上揭開,只見匣中貯着一具形制怪異的黑琴,琴身有如一個方方正正的木枕頭,兩端圓鼓,中間曲
微凹,與尋常琴箏都不相同。
黑琴琴尾凸起如鼓,琴尾之外還又伸出一片尾板,板上刻紋如羽起伏,末端像是翹起的雀尾。尾板下一隻琴足,雕成鳥爪擒珠的模樣。琴首處的“嶽山”(琴頭架弦處,是琴的最高點)呈寬闊的斧狀,琴額(琴頭)卻沿着方正的外形刻出一隻回頸閉目的雁鳥頭部,髹滿烏亮黑漆的琴身佈滿同樣風格的陰刻鳥羽紋飾。這具怪琴備齊了“首、翼、尾、爪”四部,通體竟是模擬一隻斂翅棲止的雁兒。
琴首的刀工樸拙古趣,並不肖真,卻能清楚覺到這頭大雁睡得正酣,黝黑的身軀似乎還在微微起伏,彷彿下一瞬間便會抖抖羽
、睜眼鳴叫起來,形極簡而神靈俱足,堪稱大匠之風。耿照出身寒微,不懂音律,卻也聽過“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之類的詩句,一數黑琴琴面,誰知竟有十弦。
正自疑惑,忽聽染紅霞開口道:“姐姐這琴好特別。琴上竟無徽鈿,卻要怎生彈奏?”琴上以螺鈿鑲嵌、標示音位的圓點稱之為“徽”也有考究者以犀角、象牙、金銀寶玉製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