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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8章假安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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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你一樣,喜歡犧牲自己,保全其他所有人,以為救世永遠只有一條路。但你們是錯的。這樣的天真,不但使自己落入悲慘的境地,還會讓仰望你的指向的人們,落得悽慘百倍的下場。這就是我必須拒絕你的提議的原因,典衞大人。”***蚔狩雲説過,以胤丹書的閲歷武功,要他橫刀自刎、以保狐異門上下安泰云云,是全然説不通的。

胤丹書仁慈寬厚,但並不傻,七大派高層都是些什麼貨,與鶴着衣相莫逆置腹推心的狐異門主,平素沒少從摯友那兒聽得抱怨。其時妖金方止,天下初定,黑白兩道老成凋零,所謂正道首腦,門中大位坐不坐得住、能坐多久,尚在未定之天。

這種程度的盟約要換胤丹書一命,還不讓留隻字片語予子門人,怎麼想都是匪夷所思,直到胤野吐當年驚鴻堡獸牢的慘事,一切才串了起來。胤丹書面臨的,正是眼下耿照的困境…

敵人的武力強到無法拮抗,又避無可避,一戰即折。除了滿足其要求,換取一個相對文明温和的免戰協議外,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比起言行反覆的正道七大派“隱聖”殷橫野有個難以企及的好處:至少在明面上,他於凌雲頂三才一會之後,確實遵守了“不使一人”的誓言。

此事雖非傳遍天下,人所皆知,但擁有“秘閣”和“無草”的狐異門也通過各種管道,核實了線報。

對胤丹書來説,殷橫野的承諾是切實可信的。他並非在崖畔結束生命,而是隨殷橫野自去,或許在胤丹書心中,此去是默出魏王存魏前輩所授口訣,謄寫悟得的妖刀武學之理。

殷橫野會軟他,企圖榨取更多更完整的功法,最終難再寸進時,便殺了自己滅口…但他萬萬想不到,殷橫野會拿他來做實驗。棲亡谷的秘穹作,將玉樹臨風的美男子胤丹書,整治成不人不鬼的模樣。

常人承受這般劇烈的痛苦,尚能一死解,但胤丹書的冰火雙元之心,卻使他擁有異乎常人的強韌生命力,怎樣都無法死去,哪怕無止盡的殘酷折磨徹底毀去心志,將他化成一頭全憑本能的猙獰異獸,雙元心仍無一刻停止跳動。

耿照強抑着腹中劇烈的反胃,饒以他的內功修為,面上仍是青一陣白一陣。在蠶娘姥姥的回憶裏,胤丹書善良正直,待人真誠,連敵人都敬佩他的磊落懷…

這樣好的人,何以落得這般收場?豈能是這般收場!蒼天啊!但少年其實知道為什麼。在冷爐谷斷筋毀脈的那一夜,在被囚在望天葬的鳥籠中、癱癰無助之際,耿照便已徹底瞭解,這世上的殘酷是沒有邊際的,毋須多加揣測,卻也不能當它不存於世。

信念是趨向理想的重要動力,但非工具。維護信念和理想需要很多工具。胤野眉山無動,含笑斂眸,白晰得令人眩目的纖纖素手隨意拈平了裙膝細縐,黑綢大袖滑落肘間。

耿照這才注意到,她那修長如鵝頸一般、線條十分好看的皓腕間,留着一抹極淡的櫻紅細痕,連疤都説不上,約莫是指甲輕劃的程度,彷彿繫了圈紅絲,煞是好看。

同樣的痕跡不止在兩隻腕子上,她那雙美到了極處的足踝間亦有。耿照並未聽漏“挑斷手腳筋”一節,幾可確定眼前活生香的絕世美人,之所以能夠行動自如,而非殘疾癱癰,必與蠶娘説的蜕生天覆功有關。

“梁度離本不該知道,他負責看管的‘怪物’究竟是何來歷,要知道的話,抓到我時他就該報與委託者知曉,而非是胡為至此。但轅厲山畢竟是醫毒大家,梁午茉知赤烶火蠍、冰川寒蚿大名。

當然也聽過兩寶與人心融合的事,故爾知情。她一直沒同梁度離説,起初是負氣,到梁度離染指於我,她反倒不説了,咬牙忍了幾個月,到那時才肯説。”耿照聞言微愕。

“這…又是為什麼?”要阻止丈夫溺於女俘虜的誘人體不可自拔,該早早揭發“怪物”身份、避免梁度離一錯再錯,才合情理。

梁午茉的醋勁極大,對胤野的嫉妒痛恨深入骨髓,還要邊受丈夫冷遇,一邊眼睜睜看他姦胤野取樂…這思路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因為你既不是女人,又不懂仇恨,才覺莫名。在我看來,委實不能更清楚明瞭了,換了我也會這麼做。但我不想這麼快告訴你。”胤野忍不住笑了起來,虛握着粉潤的掌心,以手背掩口。任宜紫也有這個不自覺的習慣動作。

特別是得意的時候,母女倆的形象驀地疊合在一起,耿照才驚覺她們原來這麼像。

“老實説,從你醒來到現在,表現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堪稱無懈可擊,是父母師長見了,會忍不住打心底寬的那種。這真是很氣人啊!明明是個孩子,老擺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偏又教訓不了你,簡直是莫名其妙。我非常享受你現在的表情,再一下就好。”耿照哭笑不得。

“…能娛樂到夫人,在下深榮幸。還望夫人賜教。”胤野左看右看,嘖嘖了好半天,似是心滿意足,才怡然續道:“因為説了,就不能折磨我啦。

無論梁度離要把我出去,或換間上房軟起來,她都無法再對我出手。説不定,梁度離會為了管不住自家下孽物所鑄成的大錯,答應我提出的條件…無論那是什麼,梁午茉都無法忍受。

“為此之故,她須使梁度離一錯再錯,終至無法挽回,待揭發‘怪物’的身份時丈夫無路可走,非得依她的唆使搏一搏,多掙點避禍保身的籌碼不可。”相較於梁度離的渾噩顢頇、耽於美,梁午茉揹着丈夫折磨胤野時,嘴巴腦筋可沒閒着,雖無明確標的,卻也零星拷掠出不少機密,包括胤丹書疑心刀屍是有心人所炮製、並無妖鐵寄魂等,等到“‘怪物’即是被炮製成刀屍的胤丹書”這一節猛被打通,所有的線索便自行貫串,登時顯出整樁陰謀的脈絡來。

梁度離子乖僻,人卻不傻,將胤野滅口似是眼下唯一的路,但那些個享受過她的左道異士怎麼辦?只消其中一人出口風,教“那人”知曉,連偌大的狐異門都在陰謀之下被徹底碾平,從此自江湖上除名,驚鴻堡勢單力弱,豈有餘幸?梁午茉唆使丈夫的説帖,或許是利用胤野的身體,使心智喪失的刀屍胤丹書恢復意識…“那人”並不想失去胤丹書,這是顯見的,否則毋須覓地囚,直接殺了便是…以此向那人邀功。也可能是想從中截獲妖刀武學,藉以增加對抗那人的資本…

在梁氏夫雙雙亡故的現而今,已難知其真貌,説不定兼而有之,甚或生出了更大的野心圖謀。因為沒有比受“怪物”蹂躪更恐怖的刑罰,梁度離也滿不願去面對自己一時衝動鑄下的大錯,胤野自此擺供堡中諸人樂折磨的命運,往覆於“供‘怪物’姦留種”和“撿回半條命休養恢復”的單調兩極間,直到她的肚子漸漸隆起。

轅厲山醫毒雙修,梁午茉毋須假手他人,親自替胤野把脈安胎。不能把狐狸扔怪物牢裏,盡情享受那賤貨的哭叫哀嚎,堡主夫人身子裏的毒蛇又翻攪起來,恨火和妒忌再度佔領了梁午茉的心。

她抓準丈夫對胤野再無興致,甚至開始逃避面對這個棘手問題的心思,假安胎之名,先不冷不熱地換了幾處囚地,幾乎繞得驚鴻堡一週,見丈夫無過問之意。

最後堂而皇之將胤野帶到她煉藥的石室,在儘量不影響胎兒的情況下,重啓對賤貨狐狸的苦刑制裁。

“嚴格説來,我是用身體學會《舐紅譜》的。”胤野微笑着,出懷緬之。捂上耳朵只用眼睛看,耿照還以為她是在回憶童年什麼的,這比可怕的內容更令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