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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禪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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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禪機方靜好走出後院。腦中一直回想着與宋氏之間的對話。

宋氏充滿怨恨的看着她:“現在你滿意了?你們都在笑我吧?笑我是個下堂婦,笑我自作自受,那王八蛋要休我的時候,你一定巴不得我馬上滾蛋吧?”方靜好注視她良久道:“你身後那口井是梅雯最後的歸宿,而就在你進來不多久,與你同住一院的秀杏撞死在了祠堂外的柱子上。這件事,你不會不曉得對麼?”這大宅子裏,雖説藏着很多秘密,但只要是發生過的事,總保不準會傳出去。宋氏雖是被軟在後院裏,但她也一定聽那幾個婆子閒聊時説起過。

果然,宋氏猛地抬起頭,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她心底輕嘆一聲接着道:“你是三少還是下堂婦對我來説本沒什麼意義,只是,經過那麼多事,你還沒有厭倦這樣的生活麼?爾虞我詐、費盡心機,到頭來又得到什麼?”她凝目,“女人最好的子不過短短几年,富貴榮華、那些頭銜與虛名不過是過眼雲煙,或許離開這裏以後你才會發現,外面的世界還有更多的東西。找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安安靜靜的過子,生幾個小孩,那孩子不是因為‘母憑子貴’而出生,是因為愛而出生…這樣才是幸福的吧?”她原來也是不明白的,在工作上拼命,處處爭強好勝,守着許懷安的回憶不願結婚,可是驀然回首才明白,自己竟是錯過了那麼多值得珍惜的時光。若是沒有來到這裏,找個普通的人嫁了,現在也應該有了孩子,和父母安安靜靜地過着子吧?

她陷入回憶中,宋氏卻似是凝住了,表情複雜無比,半響,那雙幽怨的眼睛顯出一絲惘:“可是…我是個被丈夫休了的女人,以後,還能過那樣的子麼?”方靜好莞爾一笑:“過什麼樣的子,走什麼樣的路不是由別人決定的,而是由你自己,由你自己的心來決定。”她緩緩走出後院時,宋氏已是淚滿面。放眼是一片殘翠的綠意,焦黑的牆壁、枯瘦的井,與那身後斷斷續續的哭聲見證了一個個大宅裏女人的殘影。

裏對鏡貼紅妝,黃昏孤影難成雙。夕陽西下,一天天便又這麼過去了。這便是大宅裏的女人的宿命麼?

但願。宋氏會開始一種新的生活,這也是她在轉念之下站在容少弘休那一邊的原因。就算容少弘沒有休,宋氏依然被喚作三少,那又如何?或許她會一輩子老死在後院裏,哪怕是有一天放出來了,心卻已經千瘡百孔了。

走出後院時,桃心對她説了一句話:“四少,你的心太軟了,三少以前這樣對你,你…”方靜好頓下腳步笑:“我怎麼了?我不是煽風點火的讓容少弘休了她麼?”桃心搖搖頭:“別人這麼看,婢子不這麼看,你讓三少爺休了三少,是不忍三少再在這裏受苦,好早點出去。”一瞬間,她凝住了。

她一直以為,在別人看來,她站在容少弘那一邊,不過是為了報復宋氏,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還是曾經那個表面堅強其實內心柔軟的女子,在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刻。看着容少弘與菊萍親親我我,她對宋氏竟不再怨了。原來,明白自己的,居然還有桃心。

桃心嘟起嘴道:“可是三少不一定明白你。”

“她明不明白都不要緊。”方靜好笑笑,“桃心,也許我是心軟,可我一直告訴自己一句話。”

“什麼話?”

“原諒,但不要忘記。”可以原諒,但不要忘記。那是她前世曾看過一個節目裏,一個大紅大紫過,又爆出醜聞差點自殺的明星經歷過諸多事後説的一句話。那句話,他要送給十年後的自己。

原諒別人,也原諒自己。但走過的路,犯過的錯,要全部記在心裏。

桃心望着她,忽然道:“原來這一切真是的菊萍…她怎麼會變成了那樣。”方靜好不語,她回到桃苑準備明去慧濟寺暫住的行李,菊萍知道了她之所以要去寺裏暫住的原因,也是沉默不語。接着便搶着為她張羅起來。她望着窗外的天,心想,容少白怕是有一陣不會回來了吧?於是她叫菊萍把熱好的飯菜端碗廚房去。

可是等了很久,不止容少白沒有回來,桃心也一去不回。方靜好走出院子,想去廚房尋尋桃心,果然在廚房門口看到了她。

不過,門口不僅是桃心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個人——菊萍。菊萍手中像是端着一碗什麼東西,與剛好進廚房的桃心撞了個正着,碗裏的東西潑灑了一些出來。

桃心聞着什麼味道似乎微微一怔。口而出:“菊萍,這碗裏是什麼?怎麼那麼大的藥味兒?”菊萍怔了一下,眼睛忽然一凜:“是四少叫你來跟蹤我的?”聽到這句話,方靜好微微蹙眉,腳步停了下來。

“你、”桃心小臉漲的通紅,“四少從未叫我做過這種事!況且…”她一頓,“你有什麼事需要害怕我知道麼?”

“我哪有什麼事!”菊萍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桃心望着她,有些難過的道:“那您進去吧,三少,婢子不妨礙您了。”菊萍愣了一下,忽然拉住她道:“等一下!”桃心一愕,她已道:“桃心,我們是那麼多年的姐妹,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一同發過誓,要一輩子同甘共苦,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要做出出頭的一?”

“你説這些做什麼?”桃心口也有些起伏,“現在你已是三少了,你已經做到了,不是麼?”

“我這麼做都是有苦衷的!”菊萍提高了聲音道,“你知不知道,那些見鬼的燕窩、藥材我連一丁點兒都沒碰過,都是宋小蝶讓我去做的!她賣了錢去貼補孃家。她説只要我這麼做便會記得我的好,當我親姐妹一般,可最後呢?要不是我在太太面前咬牙把一切都攬了下來,説不定回去早被打死了,從那一天後我就發誓,我要報復,我要搶走她擁有的一切,讓她有一天也嚐嚐人不如畜生的滋味!”桃心震驚地站在原地,一雙眼睛隱約有了淚光。她聽了宋氏的話本是不願意相信的,可到了此時,卻由不得她不信了。她輕聲道:“菊萍。你這又是何苦呢?”菊萍望着她,忽然輕輕握住她的手:“桃心,我沒有忘記過我們姐妹發的誓,現在我不再受人欺負了,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就像以前那樣,不讓你受一點委屈。”桃心一怔,神情微微柔軟,心底也瀰漫起了一絲動。她想,不管菊萍做過什麼,她終究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一念至此,她回握她的手,望了望她的肚皮道:“罷了,都過去了,你小心自己的身子,以後好好過子,我便也開心了。”菊萍似是也很動,凝視着她的神情,隨意的問起:“咦,都是未動過的菜,你家主子不吃飯麼?”桃心搖搖頭:“不是,是四少爺今兒還未回來,少讓我把菜撤了。”

“四少知道四少爺不會回來了?否則怎麼不讓你再熱熱反而撤了?”

“我是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問。”

“桃心啊,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説。”菊萍眼珠子一轉道。

“有話就説吧。”桃心道。

“四少也是個苦命人,誰不知道她不招四少爺待見?你呀,也應該為自己後考慮考慮,説穿了,我們做下人的若不靠自己,便只能靠主子,主子混得好,我們也跟着沾光,主子若坐冷板凳,我們也沒好子過。我算是熬過來了,你呢?我知道你跟四少情不錯,可大宅裏的事誰也保不準,四少現在仗着太太子還算過得去。以後呢?説句大不敬的話,等太太百之後,四少爺還會顧及什麼?早就與那際花雙宿一起飛了,到時候,四少自顧不暇,你哭都來不及。”

“那你説怎麼辦?”桃心並未動,盯着她的眼睛道。

菊萍笑道:“我説過,我們是姐妹,我會罩着你的,只要你跟在四少身邊,把她的事都告訴我,等我生下了容家的小少爺,子好過了,便把你接到我身邊來,這樣,我們姐妹後能天天在一起,你説,那該多好?”桃心表情未變,菊萍又試探地道:“或者,等孩子出生,我跟三少爺説説,也讓你跟了他?這樣,我們便是親上加親了,真真一家人了。”夜裏本就安靜,語言雖是細碎,但還是一字不差的飄入了方靜好耳裏,她靜靜地站着,只是望着桃心。

只見桃心似乎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我不要嫁給三少爺…”菊萍細眉一凜,方靜好抿了抿,卻聽她接着道,“只要,你答應我,讓我可以自己贖身早點離開這裏,好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嫁了,平平淡淡的過子就好了。”方靜好心一動,菊萍卻轉怒為喜:“姐姐答應你,只要你過得好,姐姐也開心不是麼?”方靜好一步一步地走回桃苑。她曾經的猜測沒有錯,那些倉庫裏的藥材、燕窩、雪蓮果然是宋氏讓菊萍偷偷去拿來賣給徐老闆的,她換了這些錢,是貼補孃家,這本是大宅裏的忌諱,宋氏當然不敢承認,葛氏心中也有數,便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菊萍身上。

而菊萍當時已覺出若自己不攬下來,往後受的罪會更多,所以便咬着牙承認了,也受了罰,但她心裏是怨恨的,或許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菊萍已漸漸變得不再是方靜好初見時那個被媽捉到去竹苑偷聽韓澈吹笛而擋在菊奴面前的善良女子了。也不再是從小保護與照顧桃心的那個患難與共的姐妹了。

剛才菊萍與桃心的那番話,她不是不吃驚的,菊萍是想利用桃心與她多年的姐妹情來放一個細作在她身邊。從而可以知道她的一切。而桃心的態度…她心裏想着,腳下卻依舊不緊不慢。

直到桃心回來,她也只與她説了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囑咐她若是四少爺回來了,就説自己七後返回什麼的,其餘的,桃心不説,她也未問。

清晨,她便啓程去了慧濟寺。慧濟寺香火不斷,虛行大師聽罷她的來因便把她引到了內院的一排廂房處,她稍作歇息便去了寺裏添香火、立靈位,並跪在蒲團上默誦**。

前世,她是不太懂這些的,也很少去廟裏,只在每年的最後一晚會陪父母前往廟裏燒香。只是如今,她心中默唸着**,竟也覺得心神寧靜了不少。原來,心裏紛亂的時候,佛經的確能凝神靜氣,讓人平和下來。

她站起來的時候,天漸暗,恍惚中聽到身後有人道:“施主,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方靜好眉心一凝,淡笑一下,喃喃:“心不動…不動則不傷?”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世上的事大多是庸人自擾罷了,她曾聽説,福報足夠的人,是不會聽到是非的,聽到是非,是因為福報不夠。這樣一想,她如今處於這般糾結的境況中,是不是因為前世的福報未夠?

只是,她終是一介凡俗女子,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沒來由的起伏,沒來由的歡喜,也會沒來由的傷痛。

虛行合掌:“施主可聽過拈花一笑?”她搖搖頭,虛行道:“相傳,大梵大王把一朵金婆羅花獻給佛祖,佛祖拈起花意態安詳卻不發一言,眾人面面相覷,唯有摩柯迦葉破顏輕輕一笑。”方靜好心底微微一動,只見虛行輕輕一笑道:“人生在世,一切都是表象,唯有心是真,只有看透了人的心,才能悟到本質。”禪院的深夜更為寂靜,似乎連鳥雀蟲兒都被點化了一般,悄無聲息。方靜好坐在廂房外的石凳上,托腮看着天空,心中是那拈花一笑的故事。

她本是似懂非懂的,可仔細一想,卻又明白了。佛祖所傳的心境純淨無染、無拘無束,坦然自得、不可動搖,卻只能悟和領會,不能用言語表達。而迦葉的微微一笑,正是因為他領悟到了這種境界。這是一種心有靈犀的默契。

她不知道虛行大師為何要與她説那番話。抬頭,只看見一片純淨深邃的天空。她不經意地嘆息一聲,能遇到那般的人,可以純粹堅定的相知相,從此海闊天空,拈花而笑,是多麼的幸運?

而與她拈花一笑之人,又在何處?

寂靜的院落裏迴盪着風的聲響,把她那聲輕微的嘆息延的綿長,忽聽一人道:“施主深夜獨坐於此長嘆,可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