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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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時,容家染出的“火鳳涅盤”因為夜間會發出絢麗奪目的光芒,如鳳凰涅盤一般神奇瑰麗,所以被朝廷看中,成了貢品,這是方靜好知道一些的。只是,幾代之後,那‘火鳳涅盤’的手藝雖然還在,可是因為其中一種原料已經絕跡了,所以再也染不出來了。據説那玉印里正有着‘火鳳涅盤’的配方,雖然已經染不出布來,但也代表了容家世代的榮耀,所以,容家誰得到,便是有着至上的權利的。
容家的祖訓規定,子嗣中誰先生出長子,誰便能拿到玉印,而到了容老爺那一代,只剩下老爺和二老爺兩個容家子孫,容家二老爺容百川,也就是那些丫鬟下人提到的消失多年、去了法蘭西那位,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娶,而不久之後,葛氏進門,柳氏也生了容少青,所以,容老太爺便依據祖訓把玉印和錦繡織給了容百康。容百康臨終前又給了他的子柳氏。
方靜好對這些過往,甚至是“火鳳涅盤”、玉印、當家都沒什麼興趣,知道了便好,容少白這樣的人,就算是做了當家又如何?還不是敗個光?轉念一想,剩下的容少青、容少弘她也實在想不出來誰能在錦繡織獨當一面。
除了…韓澈。
可韓澈畢竟只是柳氏的養子而已,他連姓都未改,就算柳氏有心把容家給他,其他的人又怎會同意?別説是這個時代,在現代的豪門也一樣,是很重視血緣關係的。
想到韓澈,自從昨龍門一別,便沒再見到,他是不來大廳吃晚飯的,或者是很少,至少方靜好進門以來,沒有見過。
他是喜靜的人,她想起媽這麼説過。那湖邊,他便靜靜的躺着,彷彿周圍的一切都是擺設而已,雨點一滴一滴的沒入衣襟,他卻渾然不覺,那個時候,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她這麼想着,不覺開口道:“韓少爺這幾有沒有回錦繡織?”正鋪着牀鋪的桃心怔了怔,才回過神來少是在問自己,她嘟着嘴道:“在這府裏婢子都難得見到韓少爺一面。”方靜好一怔,才失笑,她怎麼問起這個丫頭來了?她一直在桃苑裏,又能知道什麼?
“不過——”桃心紅着臉一笑,“那天婢子聽齊叔正好説起,便偷偷聽了,齊叔説韓少爺身子還未好全,便不肯好好養傷,硬要往錦繡織跑,據説他還準備近些子在杭州新開一家分店呢。”方靜好暗嘆,錦繡織到這一代幸好有韓澈,連容家的子孫都不肯出力,反而要一個外人忙忙碌碌。
桃心嘆口氣道:“韓少爺真是個好人。”這次,方靜好微微笑一下,想起韓澈那雙被雨淋濕一般的眼睛,輕聲道:“他是個好人。”
“怎麼,後悔嫁錯人了?”她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方靜好愣住,抬頭便看見容少白慢慢走進來,眯着眼看着她。看見這張臉,方靜好的心便堵得慌,他還真是一桶汽油,總能叫她的火往上冒。
桃心尷尬的低下頭,正要出去,卻見梅若來了。梅若是來請安的,順便帶來了一些傷藥。雖然是請安,卻絲毫沒有請安的樣子,只是微微欠身道:“梅若給四少爺、四少請安。”方靜好還未説話,容少白已走了過去,用手指起梅若的下頜,輕飄飄的一笑:“娘不是一直把你當寶貝麼?上次我問她要你她還不肯,怎麼突然變了?”梅若神情變了變,片刻便恢復冷淡的表情,低着頭,沒有説話。桃心臉上卻出不滿的表情,看了梅若一眼,又看了看方靜好。
方靜好也有些錯愕,原來容少白還問柳氏要過梅若,那麼柳氏把她送過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容少白哼笑一聲,看着梅若道:“你不是要來桃苑麼?正好,少爺我想要洗澡,你伺候着!”桃心連忙道:“四少爺要洗澡麼?讓婢子來伺候吧。”
“你?”容少白斜睨了桃心一眼,嘴角一個上揚,“我怎麼知道會不會落得和火霹靂一樣的下場?”桃心臉白了白,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方靜好淡淡道:“走吧,去給四少爺燒些熱水。”説罷拉着桃心一起出了屋。
一路上,桃心小心的看着方靜好的臉,小聲道:“四少千萬別在意,四少爺問太太要梅若,是小時候的事了,容府的丫鬟下人誰敢不聽四少爺的話啊?偏生梅若清高,那個時候她除了太太和二少爺對誰都不理不睬的,四少爺是一時犯了小孩脾氣,才去問太太要的,結果太太沒應。”方靜好“哦”了聲,並未多説,容少白和梅若有什麼過往她沒興趣知道。她只是在想,既然柳氏那個時候不同意,現在又為什麼要把梅若送到她屋裏來呢?
乘着桃心在燒水的時候,她繞着花園走了走,深夜的容府像一座巨大的城堡,她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忽然聽到低低的泣聲,她一愣,忽然想起那夜在祠堂裏聽見的哭聲,腳下一頓,走了過去。
沒想到,她看見的居然是容家的五小姐——容紫嫣。
容紫嫣坐在假山邊的石凳上,用袖子擦着眼睛,低低嗚咽着,方靜好愣了愣,剛想走過去,卻見遠遠走來兩個人影,一個身材頎長,一個瘦小。
方靜好心一跳,那個身材高一些的是韓澈,不知為什麼,從那麼遠的黑暗處,她還是認了出來,只是那個瘦小的,待走進了她才看清是齊雨。
齊雨看到不遠處的容紫嫣,向前走了幾步:“五小姐?”容紫嫣猛地一怔,抬頭,先是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韓澈身上,連忙低下頭,叫了聲:“韓大哥…”韓澈道:“怎麼坐在這裏?”他不問倒還好,一問,容紫嫣更是委屈,眼淚忍不住了下來:“我…我在吃飯的時候多嘴了一句,娘便罵我…嗚嗚嗚…韓大哥,你能陪我説會話嗎?”韓澈一怔,輕笑:“還是快回去吧,免得你娘惦記。”容紫嫣抬起頭,從韓澈臉上看不出別的情緒,一絲微微的失落劃過心頭,此刻,齊雨似是想起了什麼,跑去花壇邊,他突然的動作讓容紫嫣和韓澈都微微一愣。
只見他回來時,手中不知多了什麼,漲紅着臉到容紫嫣手上,低聲道:“五小姐,別、別哭了,呶,這個給你。”容紫嫣接過來,淚眼朦朧中看到手中的是一簇五顏六的小野花,在夜風中微微晃動着,煞是可愛。一時間,她凝住了。
“我不知道五小姐喜歡什麼花…這裏,只有這個…”齊雨吶吶的道,“小時候我看見娘哭,爹把園子裏的花采給娘,她就不哭了…若是小姐不喜歡,我這就去把它扔了!”方靜好本來一直猶豫要不要走,此刻一聽齊雨的話,不覺抿起了嘴角笑出來,原來齊叔和媽年輕的時候竟也是很漫的,只是齊雨比這些花還要可愛。
果然,容紫嫣愣了半響,忽然“撲哧”一聲笑了:“不要不要,扔了多可惜!”齊雨的臉頓時紅了,低頭捏着衣角,不出一聲。直到韓澈笑一聲道:“雨兒,路太黑,你送五小姐回屋吧。”他才把頭抬起來。
容紫嫣站起來,看了看那些花兒,又看看了韓澈,才離開了。
方靜好一怔,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韓澈朝着她的方向走過來,一時間,兩個人的目光錯在一起,她心頭輕輕一顫,想立刻走,又覺得太唐突了,只好道:“我剛看見五妹…她沒事吧?”韓澈搖搖頭:“只是和二姨太有些爭執罷了。”其實方靜好早就知道了,容紫嫣剛才的話她也聽到了,一定是飯桌上問了容少白的傷口那句話,讓葛氏不滿了,被訓斥了幾句,到委屈才來了花園。她只是沒話找話而已。
韓澈淡淡一笑,道:“四少爺回來了麼?”方靜好錯愕了一下,點點頭。
“明早上我過來接四少爺和四少,乾孃要我帶着四少爺先悉一下錦繡織的情況。”方靜好又點點頭,半響,才抬起頭道:“韓少爺已經回錦繡織了?”韓澈笑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總不能吃閒飯。”
“看來五妹的藥果然有效。”方靜好望着他,淡淡一笑,不知為何就説了這麼一句,心裏有些微酸。
韓澈凝視着她許久,邊驀然間浮上一抹輕笑:“我用的不是五小姐的藥,是你給我的那瓶。”不知是不是累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眼睛像是倒映了滿天的夜,朦朦朧朧的。一瞬間,方靜好凝住了,只覺得心怦怦的跳。
“那瓶藥也不是我的,是二姨娘的。”她覺得這句話很是多餘,可是卻也説不出別的話來了,幸好韓澈只是笑一笑,便問起了那天的事:“四少的鏈子可有修好?”她才搖搖頭:“修不好了。”
“不如四少把它給我?我看看有沒有辦法請人修好。”韓澈道。
“不用了。”方靜好微微搖頭,“變成什麼樣子不要緊,只要還在身邊便好。”那條項鍊,對她來説不僅是一條項鍊,還是一份回憶,它破碎的時候她心疼過,可是現在想來,它是否完整,是否漂亮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它拿回來了。
韓澈怔了怔,眼神看向那片星空,輕聲道,“有很多東西,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想把它留在身邊,是這樣麼?”
“韓少爺也有這樣一件東西嗎?”有而發的一句話,方靜好沒想到韓澈竟然會懂。
韓澈眉心輕輕一顫,回過頭,淡淡的笑,“已經不在身邊了,所以,四少很幸運。”他的話,紮了她一下。天空下,那片淡藍的星光在他側臉投下了一抹温柔的倒影,他像在笑,卻讓她有種寂寞的覺。
一直到桃苑門口,方靜好腦海裏還是韓澈剛才的神情,從第一眼看到他,她便相信他是有故事的人,眼睛裏有、笑容裏。只是,她也許無法知道那些故事了,她發現她竟然很想了解他,她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亂了心神。這是多久沒有發生的事了?
她甩甩頭,今夜的星空好像特別亮、特別温柔。
回到桃苑的時候,桃心正守在門口,方靜好想也沒想便推門進去,瞬間愣了一下,心裏的那片温柔的星空頓時消失了一半——容少白坐在木桶裏,出****的上身,手裏拿着一罐開封的酒,水蒸氣慢慢蔓延開來,他烏黑的發貼在臉頰兩邊,滾燙的水珠順着髮髻滑落脖頸、膛、再緩緩匯入那一池水中。一邊的梅若正用勺子往他身上緩緩的澆着熱水,他細長的眼睛微微眯着,喝了一口酒,似是十分愜意,的皮膚因為水温的關係泛着些紅暈。
聽到動靜,容少白了眼皮,放下手中的酒罈,順勢拉住梅若的手:“來,幫我!”梅若一怔,把手放到容少白的肩膀上,容少白勾一笑,抓過她的手往下挪:“不是那裏,是這裏…”就算再鎮定,梅若的臉還是忍不住紅了,抿着不説話,不時的看着方靜好。容少白冷笑一聲,順着梅若的目光也瞟了方靜好一眼。
方靜好除了進門時,便沒有再看他們一眼,自顧自的坐在梳妝枱前,從頭上一樣樣的取下釵子,梳理着頭髮。她怕污染了眼睛。而且,她也不打算幫梅若解圍,要梅若來桃苑的人不是她而是容家大太太。既然梅若答應了要待在這裏,便要習慣,不是嗎?
梅若不同桃心,與她本來沒有一點集,所以,這是容家主子下人之間的事,不管她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容少白見方靜好沒有一點反應,有一絲不耐的揮了揮手。梅若愣了一下,很快收斂表情,朝方靜好欠了欠身,出去了。
“過來!”容少白朝着方靜好道。
方靜好不睬他,拿着木梳把一寸寸的頭髮細細的梳理。
“怎麼。”容少白眯起眼哼笑一聲,“你的頭髮比丈夫還重要?”方靜好置若罔聞。
“上次那兩巴掌我還沒跟你計較!我數到三,若你還不過來…”容少白道,“一、二、三…”那兩巴掌麼?方靜好猛地站起來盯着他,容少白沒想到她突然站起來,怔了怔,“腐笑”一下,“你不是想做容家的好媳婦好子麼?過來幫我擦擦身!”方靜好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他諷刺的笑一下:“怕了?”
“我只是在想…”方靜好忽然淡淡一笑,“你的傷口浸了那麼長時間的水,明天會不會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