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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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每次她生的時候,她母親就會給她買一個巨大的生蛋糕,她父親親自下廚做菜,吃過飯,一家人圍在一起看電視,那些時光她本以為是微不足道的,而如今卻是一去不復返了。
她的喉頭驀地一酸,着眼睛望向天空,好像要剋制自己不讓什麼東西掉落下來。
容少白一直望着她,眼底慢慢浮上一絲複雜的情緒,半響,伸過手把那一對紙偶人放到她跟前,用微不可尋的聲音道:“生辰快樂。”生辰…快樂?她咀嚼着這四個字,一連串的事忽然浮現在腦海裏。他失蹤了好幾天,他去龍門學皮影戲。他讓桃玉編了藉口把她拖到別院,竟都是因為,今天是她的生?他是…在給她過生?
她沒有動,他的手維持一個尷尬的姿勢,半響,緩緩垂下,快放下時,她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把那兩個皮影人拿過去。
也不知碰到了哪裏,他竟“嘶”了一聲。她不覺愣了一下,看着他的手。他飛快地把手放到身後,她才移過目光,淡淡的月光下,紙偶人上面的剪痕清晰可見,彎彎扭扭,糙不堪,甚至鼻子眼睛都是斜的,像是被什麼動物啃過似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看着看着,她忽然道:“真醜。”
“不要算了!”他作勢要搶過去,她卻輕巧的躲過,忽然抬起頭道:“真小氣容少白,送出去的東西怎麼可以收回來呢?”一瞬間,他凝住了,黃藍織的月光下,她就這麼仰着頭望着她,眼眶彷彿還是濕的,眼睛卻慢慢彎了起來,笑的那麼純粹,甚至還帶着一絲狡黠。
這種笑,他曾經看見過,但卻從未在他面前過,心底彷彿什麼東西緩緩淌開去,整個身子暖融融的,他怔忡了半響,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這下輪到她怔住了,他的牙齒原來也很白,她從來沒有在意過,或者説,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經常笑,戲謔的笑、勾起的腐笑、諷刺的笑,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張開嘴笑。整個眼底都是笑意,偏偏又想強忍住,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扭過頭,她跟在他身後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這些的?”他晃着手大步走不回答,她又問:“從你知道那天開始你就這麼想的嗎?”他還是不説話。步伐卻很輕快。
她嘟起嘴,切了一聲。
這個初秋的夜,她竟然覺得從未有過的舒暢,好像回到了前世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裏,好奇的追問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沒有顧慮,不需要在意措辭;好像之前的一些繁雜的心事也暫時消失了,變的輕盈;好像…她面對的那個人,不是容少白。
她與容少白之間,什麼時候有過那樣輕鬆的相處?
一開始,她是不待見他的,甚至帶着仇視;後來,那一紙契約之後,是冷漠,公式化;而那****之後,她又是小心翼翼的。
現在,她的覺説不出來,當他把皮影人到她跟前,低聲對她説生辰快樂的時候,她覺得心輕輕飄飄的,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了上來。然後,彷彿是心的某一處角落,慢慢變得柔軟。
她慢慢在院子裏晃,不知過了多久才回去,她只記得她回去的時候,容少白居然已經睡着了,彷彿累極。
她坐到牀邊看他,還是無法想象他怎麼學會了皮影戲,記得前世的時候有一次去西塘旅遊,她是看過那玩意兒的,看的時候覺得也沒什麼,但演的人是很有一番講究的。顯然,他只學了幾天,就像桃玉説的,耍的還不是怎麼好看,甚至,那紙偶人也有些面目全非,可他是那麼要面子的一個人,也許連坐着看都會覺得無聊,他不喜歡畫畫,不喜歡寫字,不喜歡費心去做一件事,而現在卻…她的目光緩緩由手中的布偶落到他臉龐,他神情疲倦,嘴角卻微微翹着,那神情,好像一個孩子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玩具。
她望了一會,站起來,把那一對布偶放入了櫃子裏,不經意間看到那鏈子,那是房那天,他給她的,她一次都沒有戴過。
她呆呆地望着這兩樣東西出了神,忽然身後傳來模糊不清的呢喃,她轉過身,見他不安分地晃動身體,嘴裏不知嘰嘰咕咕説着什麼。
“容少白!”她叫了聲,他卻沒有睜開眼,説的應該是夢話。
她湊近一點,忽然一個踉蹌,被他拉到懷裏,灼熱的貼上來,她一驚,微微掙扎,忽然覺他手心有些不同於往的糙,微弱的燈光下,虎口處竟是細細的傷口。
他説:“這玩意學起來不簡單,做起來更難,呶,這個皮影人兒就刻了我整整一天。”眼前一片模糊,她望住他,他忽然喃喃一聲:“靜好…”彷彿是半夢半醒間的一聲輕嘆,讓她竟忘了掙扎。
沉沉的黑夜,添了幾許****的暖意,是一時的動還是還是長夜太冷,心太冷,渴望一絲温暖?她已經無力去想,閉上眼,腦子裏空空蕩蕩的,只想就這麼沉下去,沉下去…
晨光裏,方靜好醒過來,桃玉告訴他,四少爺去鋪子了。
“四少爺今兒心情真是好,一大早還哼着小曲呢。”她一愣,半響,無聲的笑了,目光轉到牆角那把雨傘上,心中微微一顫,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
她拿起傘,朝竹苑走去。
這是她第二次到竹苑,上一次已是韓澈受了罰,她為他送金瘡藥。好像是隔了很久很久,竹枝是近黑的深綠,不再是天時那種青翠的綠,如同心事一般。
她踏進院子,便忽而聽到一陣幽幽的笛聲,低沉的猶如嗚咽,半開的窗前,一人站着,一半是素淨的白,一般的斑駁的影。
彷彿是意識到什麼,笛聲忽然停下來,他抬起頭注視她。
隔着一條長長的小徑,對望着,她慢慢走過去,邊一抹淡的不着痕跡的笑:“你忘了你的傘。”韓澈一怔,輕笑一聲:“這把傘和我無緣,總是會忘記。”她心中微微一定,轉身便要離去,他喚住她:“你…好嗎?”忽然又想到關於愛情的三字箴言,她轉過身笑了:“好,當然好。少白對我很好,我過的也很好,這些,都是託了韓少爺的福。”他眉峯輕輕一顫,手指握着玉笛,手背上青筋突起,似是言又止,良久,道:“好就好。”
“是啊,怎麼會不好?不是人人都像韓少爺一樣,沒有心的,我對他好,他自會知道,韓少爺放心,有一天靜好若能當家,定不會忘記韓少爺的一番大恩大德。”她臉上的笑已收起,緩緩地,冷漠地道。
韓澈沒有説話,漆黑的眼底有一抹破碎,一陣風吹過,掀起一片衣角,她看到一角麻布,心一緊,口道:“那是什麼?”他按住衣角,還是不説話。
麻衣,這個時代穿麻衣的時候並不多,披麻戴孝…除非…她心中一凜:“喪服?”他的表情彷彿停住了,半響彷彿習慣的笑笑,淡淡地道:“是喪服。”
“是誰…”過了很久,她問。
“是我娘,我娘,過世了。”語氣平淡,好像在説一件極為普通的事。
方靜好卻一直盯着他按住衣角的手,他的手指蜷縮起來,指節青白。
她呆立着不動,忽然想到了什麼,吐出三個字:“哪…一天?”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然後笑一笑:“人沒了就是沒了,哪一天又有什麼重要?”她呆立着,有好多次想説,重要,對於她來説,是那麼重要,她想知道是不是那一天,是不是,可最後她只是輕聲道:“節哀順變。”她飛快地轉身,他的笑讓她心酸,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她問自己,會不會過去抱住他?她怕自己無法控制自己。這是容府,這裏有多少雙眼睛看着?況且,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她走出去,才緩緩走進裏屋,輕輕展開一塊黑布,黑布裏,是一塊靈牌,他凝視許久,眼底的悲傷化作一抹犀利,沙啞地喃喃:“很快,很快,我就要把你放在容家的祠堂裏,很快…”小徑盡頭,身後又傳來幽幽的笛聲,彷彿天邊那一朵灰的雲,壓的人不過氣來。
她以為自己是來做一個了斷的,一路上她都在問自己,方靜好你矯情不矯情?前世的時候,她總是揶揄那些姐妹,分手便是分手,又何必要一個儀式?做一個儀式,不是還想見他一面嗎?不是還放不下嗎?
現在她竟也在做同一件事。她告訴自己,真的只是個儀式,讓自己死心,也許這個儀式並不是要告訴他什麼,而是要告訴自己,要在心裏與他劃清界限。她以為自己可以做的很好,但面對他時卻又忍不住想告訴他自己過的很好,那種心理她自己都難以明白,記得很久之前,她的閨説起在街上偶遇從前的****,她説,她仰起頭從他身邊走過,笑的明媚而燦爛。
她問她:“你還在乎他嗎?否則為什麼要故意笑的那麼好?”她那個閨説:“方靜好,你不明白這種覺,那個曾經先放棄你們之間那段情的人,你永遠無法忘記,你要叫他知道你過得比他好,沒有他你會更好,這種微妙的心理,你不會明白。”她是不明白,因為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終其一生,也不可能在街上遇到。
然而,現在她有些明白了。
她以為她和那個閨一樣,只是心裏還有芥蒂,無法釋懷而已。然而當她看到韓澈憂傷的眼睛時,竟還是忍不住會難過,這是為什麼?
她緩緩走着,一步步都那麼累,遠處跑來一個下人,到她跟前停住,着氣道:“四少,老夫人…”
“老夫人怎麼了?”她突地回過神來。
“老夫人恐怕不行了。”她頓時凝注。
匆匆趕往柏苑,一路上都是奔走相告的人,那下人一邊走一邊跟她講:“老夫人這幾一直不太好,今兒早上起來吐了一痰盂的血…”
“四少爺知道了嗎?”她心裏泛起涼意。
那下人點頭道:“知道,四少爺前幾就知道,可不知為什麼,四少爺這幾好像有急事,囑咐梅娟好好看着老夫人有什麼事立刻通知他便不見了人影,直到今兒早上小的才找到他…”方靜好腳步猛地頓住,心忽然便攥成一團,容少白…你是傻子嗎?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