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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乾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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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公的病又犯了…”眾人騷動一番,將他抬了出去,只聽他不斷髮出狂叫之聲,似是正身受極大苦楚。

混亂之中,一名家人跑到沐郅閔的耳邊道:“公爺,二公子找到了。”

“喔,”沐郅閔一時間不知是發怒好,還是高興好,問道:“他這會在那兒?”

“二公子不知何時回來了,卻沒回房,睡在了沉香的牀上。”

“這逆子…算了,他現在幹嘛?怎麼還不出來?”

“二公子昨夜喝高了,沉香正替他熬湯醒酒呢。”沐郅閔無可奈何的嘆口氣,讓家人下去,然後轉向雲行天道:“方才那位長輩,是參與過當年的蠻族焚京之戰的,受了折磨,此後就聽不得蠻族兩字。雲帥所言,滋事體大,且容我等一議,請雲帥稍息片刻——來人,待候雲帥至摩雲小築奉茶!”雲行天二人離去後,承平堂的大門關上,一名少年自側門進來,向沐郅閔行禮道:“爹爹!”沐郅閔瞪他一眼,他神情坦然,毫無愧。沐郅閔沒好氣地説了句,“坐下吧。”堂下一時議論紛紛,無非為着雲行天方才所言,雖説沐霖坐下後一言不發,但沐霈總覺着這些人的話都是講給沐霖聽的,但他真在聽嗎?沐霈看他一眼,只見他神情淡漠,一幅魂遊天外的神。每每看到沐霖這等模樣,沐霈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老實説,沐霖的才智他也是佩服的,若是沐霖當真與他爭這國公的位子,他倒也好受些,至少,這樣他們總算是一路人。可沐霖對家主之位毫不用心,卻讓沐霈覺得,自已心愛之物在旁人眼裏賤如泥土,這口氣當真讓人一念起便忍不下去。

眾人議來議去,不過是那兩句。如不助雲行天,蠻族大軍攻來誰人能擋;如助之,雲行天敗了,一切休提,雲行天若勝,挾平蠻族之威南下,豈不是割已之伺敵?

沐霈看不下去沐霖那渾不關已的神氣,不冷不熱的説了聲:“二弟,你説呢?”大堂裏一時靜了下來。沐霖淡淡地説:“要我説,這其實很好算——那百萬婦孺,為什麼收不得?嶺東一帶,十年前戰亂後,一直人煙稀少,這些人安置到那裏,免收賦税三年,他們安下家來未見得戰後一定要回北方,豈不是增加這邊的物產人口,有什麼不好?在這中間混雜軍士?當真可笑,當此時,雲行天把所有的兵力押在與蠻族一戰上尚嫌不夠,哪裏會這樣費?雲行天若勝,無後顧之憂,南下易如反掌,也不必需什麼內應。至於糧食,只要南方尚有餘糧,雲行天買的越多越好,若是從此北方依賴南糧,那雲行天要攻南就又多一道制肘。”眾人靜聽,無人異議。沐霖接着道:“雲行天若敗,蠻族南下重演五十年前一戰,沐家在南方最多還能待個半年;若是雲行天勝,也必是久戰之後的慘勝,戰後休養生息,最少還要二三年,以我等現下兵力,與之纏戰個年餘不成問題,也就是説,我們還有三四年好活,各位是願活半年還是三四年?”這話如此尖鋭,眾人一時有些難受,卻又無法不贊同。沐霈冷笑道:“我們的用兵天才,在雲行天面前也怯了麼?”沐霖道:“這也未必,我倒是寧願和雲行天打,不想和蠻族戰。”沐郅閔沉沉的道:“那麼,你是説我們沐家是亡定了?”沐霖站起來道:“父親讀史書,應知天下並無不亡之國,所有能臣名將,不過略延敗亡之期,何況沐家還算不得一國。我也有法子,或可讓雲行天對南方進攻遲個十年!”沐郅閔一聽忙問:“什麼法子?”

“很簡單,答應雲行天的全部要求,而後要雲行天把遠給我們!”

“什麼?雲行天會幹麼?”一時眾人譁然。

中洲的南方與北方以遠江為界,遠江北側山脈延綿,通不便,而遠城坐於由山伸向遠江的餘脈上,此為萬里遠江最窄之處,從城南放一部吊橋下去,便可到江南岸。遠城過江自後便是一馬平川,與京都只有三馬程,中間無險可守。且這處又為遠江最大的支——怒河入江口,可行大船,速極快,運送兵力給養十分方便快捷,是為中洲兵家必爭之地。自古來從北攻南,十有九次,由遠始,南方防北,也以遠城為主,這樣要緊的地方雲行天會拱手讓出?

“會的,如果雲行天不幹,他就不是雲行天了!”沐霖道:“只是我還有一個要緊的問題要問雲行天,若是他能給我一個讓我信的過的答覆,那我們除了答應結盟,別無選擇。”沐郅閔還是有些難以決斷,道:“還是拖一拖的好,若是待蠻族已經到了西京,雲行天已是火燒眉時再答應,或者可以把條件叫的更高些。”沐霖微微的嘆了口氣,眼中又現出沐郅閔悉的,厭倦的神,道:“現在還不是火燒眉的時節麼?雲行天不打招孤身犯險的跑來就是不給我們拖的餘地,況且,就算是在雲行天那裏要了再多的士地後守不住那也是一場空呀!”沐郅閔想着他,心中想如果沐霖能認真點的話,沐家也許不不一定會亡於自已身前。沐霖是沐家的最亮的星。他十三歲那年在岑下城消夏,不巧碰上有敵攻城,守將陣亡。他以沐家公子的身分率軍守城,以不到敵軍一成的兵力固守城池十餘,敵將攻的疲力盡,被趕來的援軍殺了個片甲不留。自那以後十多年,他縱橫疆場,從未嘗一敗。

當年黎昭叛亂,十多萬大軍敗入京都,京都城破,連皇宮都被佔去,形式何等危急,可他率五千步卒回援,與叛軍巷戰,廝殺半月,叛軍傷亡過半,無力再戰,不得不退出京都。隨後一路逃竄,暮途窮,終被剿滅。跟從他數年的那幾千老兵,被稱作石頭營,意思是説,只要有他們堅守的城關,便堅若罄石,沒人攻得破。當年他曾再三叮嚀自已,一定要尋到兩位皇子,自已一心平叛,不以為意,結果皇子們被雲行天得了去,成就了他的半壁江山。這幾年,如不是他把遠城中的北方軍防的死死的,只怕南方這偏安之局,早已不保。

只是,這孩子打小就古怪,從沒有人當真和他説得上話。十三四歲時,酷好佛經,曾有一次,自行剃了頭髮,若不是他娘以死相,而通南方的寺院都不敢收他,他或是就真出了家。自那次大鬧一場後,出家是不提了,偏又變的極為放蕩,喝酒賭錢無所不為,十多歲便成了全京都煙花柳巷之王。他那玩世不恭的樣子讓沐郅閔總覺得,那怕沐家被人滅了,他也不會皺皺眉頭。

有時,沐郅閔想,或者是因着他是次子,應由他兄長即位,這才如此吧?安國公的爵位,歷來傳長不傳賢。況且,沐霈的母親出生南方大族趙家,沐家多得他舅家廂助,而沐霖的生母不過是名歌。沐郅閔不是沒想過廢長立幼,這事雖説不易,但若定心去作,未嘗不成,但每對沐霖提及,他總是顧左右而言它。就如這次,銀河一戰,天下形式大變,急召他回京都,他卻一溜腳跑了出去,三天不見蹤影,“沐霖呀,沐霖,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一個時辰後,就在魯成仲耐不住摔了那狗(魯成仲語而沐家侍者反覆辯解那是最好的名茶)之時,雲行天終於被又請到了承平堂。在堂上多了一個人,而云行天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人。那是個白衣少年,不過二十二三歲年紀,面如冠玉,神清骨秀,雲行天心道:“人都道沐二公子乃是世上少見的美男子,果不其然!”

“這位是二公子吧?”雲天行不待引見便自行與之招呼,沐郅閔道:“正是小兒,沐霖,上前見過雲帥!小兒尚有一事請教。”雲行天道:“二公子請言。”沐霖行過禮道:“據我所知,雲帥麾下諸將,多有投雲帥未久者,其間一些過去投靠過蠻族,雲帥如何可以保證,他們都會與蠻族血戰到底?”雲天行一笑,“二公子所言極是。北方諸將中,不靠蠻族支持而可稱雄者少之又少,雲某這些年也一直向蠻族進貢。這本是個大難題,但老天賜給雲某一個絕好的機會。想來二公子也知道,我軍處死了蠻族四貝勒哈爾可達,但有點別緻的是,這是由我中洲所有大將每人一箭!親手執行!”蠻族極重血親復仇,但凡殺過親人的人蠻族永生視為死敵,五十年前的大戰中,為着死了一兩個蠻族,全城被屠的事不知有多少,是以每個殺了哈爾可達的人,絕不可心存任何僥倖,只有死戰一條路可走。沐霖點點頭,向沐郅閔示意,沐致閔清清喉嚨道:“我們答應雲帥的全部要求。”雲行天心頭一寬,卻又聽得他説:“只不過,為防北方戰事失利,保得南方安全,請雲帥將遠與我方防守。”雲行天心道:“來了,來了。”這是雲行天行前與軍帥和雲代遙商議過的底線,雖説這對今後南攻有極大妨害,但眼下只能先顧一頭,只有勝了這一戰,才需考量下一戰,況且兵力如此之緊,也沒有多餘的兵力消耗在遠。雲行天略作沉呤之態,便道:“好,就是如此!”沐郅閔聞言也有些動起來,高呼一聲:“擺香案,接旨!”接旨之後,又是歃血為盟,擺宴祝賀,一番熱鬧下來,個個都似十分親熱,方才的那等敵意如同拋到九霄雲外。宴席之上,雲行天道:“多謝王爺賜宴,只是北邊軍情緊急,雲某今就連夜起程了。”沐郅閔點頭:“那我們就不勸雲帥多飲了,大勝之相會再與雲帥痛飲百盞。”雲行天愕然道:“王爺身為盟主自然是要來北方指揮大局,相會何須等到大勝之。”一桌上俱靜了下來。沐郅閔心中暗罵,“雲家小兒居然將我一軍。”獨入北方,沐郅閔是不肯的,簡直是送上門去當人質。帶兵去,帶少了不濟事,帶多了,若是被雲行天支去與蠻族作戰,那才叫送羊入虎口呢。

雲行天見他半響無話,道:“若是王爺不便去,長公子相代也是一樣。”沐霈嗆了一口酒,連咳了幾聲,把酒杯放在桌上道:“還是讓我二弟去吧,他才略過人,必能對雲帥大有助益。”

“這個”雲行天望向沐郅閔,沐郅閔道:“嗯,沐霖旁人做不了他的主,只看他自已的意思。”雲行天一臉憾意道:“久聞二公子是沐家第一智將,不知可懇屈駕?”沐郅閔心知沐霖是不會答應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沐霖的子,只要水沒沒到頭上,他都懶得動一下,讓他遠離他那些鶯鶯燕燕們去寒冷荒涼的北方與蠻族打戰,那才是出了鬼了。

沐霖沒有立時回答,他握着酒杯盯着杯中輕漾的波光,片刻,他答道:“多謝雲帥看重,沐霖願附驥尾,共赴國難。”眾皆驚駭,而這驚得過了頭卻是一片死寂。雲行天笑盈盈舉杯道:“多謝二公子,二公子請!”沐霈這才發現原來雲行天本意就是想要沐霖去北方,心頭不快之餘又有些難言的欣悦,“去吧,去吧,或是讓蠻族殺了,或是讓雲行天殺了,總之不要再回來了。”他在心中這般默禱。

重光元年五月三十,沐氏受封為安王,雲沐之盟始成,此為中洲五十年來第一次得以同仇敵愾,共御蠻族。

京都城郊,山青草碧,天如洗。大道之側,長別亭畔,雲行天手執馬繮,與沐霖話別。他們身後魯成仲牽馬而行,一名待女提籃相隨。

“二公子不必遠送,請回吧!”沐霖點頭道:“知雲帥此時歸心似箭,我不留了。好在沐霖不將去北方,在雲帥麾下效力,受教之甚多——沉香,拿酒來!”待女從籃中取出兩隻酒盞斟滿奉上,二人執杯在手,“幹!”連盡三杯。

“二公子值此非常之時,不計前嫌,促成結盟,此等襟雲某極為佩服。雲某代中洲百姓在此請過。”雲行天深施一禮。

沐霖忙還禮道:“雲帥不必如此,正如雲帥所言,助人即是自助。況且雲帥置身家命於不顧,決意抗擊蠻族,此等豪氣實為中洲五十年來第一人,沐霖差遠了。”雲行天見沐霖神極為真摯,決非客套,心中也有些動,道:“二公子以中洲大義為重,不計自家得失,也是如此呀!”沐霖笑言:“還好這裏並無外人,若讓人聽見我二人這般互相吹,定要笑掉大牙。”二人相視而笑。雲行天翻身上馬,拱手道:“盼二公子早至!”沐霖揮手,雲行天與魯促成飛馳而去。

“公子請用茶”沉香端上一杯茶來,沐霖正去接,沉香手顫了下,水潑在了沐霖手上。

“啊,疼不疼,我這就去拿藥來。”沉香花容失

沐霖柔聲道:“沒事,沒事,你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定,想問什麼就問吧!”

“公子你真要去北方嗎?”沉香怯生生地問道。

沐霖撫了撫她的頭髮。沐霖在煙花之地,紅顏知已無數,家中反倒沒納姬妾,只有幾個大丫頭在房中伺候,這沉香是跟他最久的,平素從不多説一句話,這次定是着實忍不住了。

沐霖輕笑,道:“是呀,怎麼了!喔,過會你去把高師爺請過來,把我的私產清算一下,你們幾個拿去一成,大約有每人能分千餘兩銀子,其餘的均分三千份,着李興他們替我發給跟我去北方的兵士家裏頭。”

“是…”沉香哽咽着應了一聲,“還有,你們幾個拿了銀子出去尋個好人家嫁了罷…”

“不…”沉香撲到沐霖懷裏大哭起來,“我不…我永遠等着公子回來…公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去北方,那麼遠,你不是最不喜歡打戰的嗎?”沐霖以袖為她拭淚,道:“為什麼啊?為了京都有你們這樣美人呀!”沉香愕然瞪着他,他悠然道:“象你們這樣的美人,任那個中洲的男人都會愛護憐惜的,但我聽説蠻族都喜歡黃頭髮,全身長的女人,若是讓蠻族入了京都,你們不是無人寵愛了麼?殺人放火都無所謂,唐突美女可是大惡呀!”

“不,不是。”沉香抬頭道:“她眼中有一點妒意的火光在閃動,“你去是為了寫那琴譜的美人,是麼?聽説這位小姐現在…”

“這不關你的事!”沐霖撫着沉香的手突然停住了,聲音一下子變的冷冷的,沉香垂下頭去,不再言語。

後,諸事俱妥。沐霖便至沐郅閔處辭行。

“爹爹,沐霖前來告辭。”沐郅閔從案上的書冊上抬起眼道:“你要走了麼?這麼快?不再等等了。”沐霖道:“準備得也差不多了。”沐郅閔道:“那就去吧,你自已多加小心,不要太逞強,畢竟在那裏是賓不是主,提防點雲行天,還有,如戰事不可為就快回來吧。”沐霖並不答,只是説:“孩兒自會小心。”沐郅閔嘆道:“你有自已的主意,算了剛才的話説當我沒説過,走之前去瞧瞧三夫人,她擔心你的緊,身子又不好,這幾又病了。”

“是。”沐霖低頭應下。

沐郅閔看着沐霖走遠,心中有一點無法言表的悲涼,方才那最後一句話,外人聽到自會覺得這是家人之間的親情關愛。然而,沐郅閔心裏明白,絕不僅僅如此。沐霖在沐家,唯一在意的就是這位三夫人,沐霖的親孃。沐郅閔心道:“沐霖,沐霖,你不要恨我拿你娘來羈絆住你,沐家少不了你呀,你一定要給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