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揭破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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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已是年老了,又在慾上面,不免有些過度。不多幾天,出一身病來。
宣華夫人和先帝正在情濃,見先帝有病,便夜不離,侍奉湯藥,那煬帝也要博一個純孝的名兒,時刻在父皇龍牀前周旋,這時煬帝和宣華夫人天天見面,他見宜華夫人的打扮:黛綠雙娥,鴉黃半額。
蝶練裙不長不短,鳳綃衣宜寬宜窄。肢似柳,金步播曳翠鳴珠。鬒髮如雲,玉搔頭掠青拖碧。雪乍回,依依不語。
山脈脈,幽妍清倩。依稀是越國的西施,婉轉輕盈。絕勝那趙家合德,豔冶銷魂,容光奪魄。真個是“回頭一看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榮氏聽了笑説道:“痴孩子!
美便美罷了,念這一段酸詞兒做什麼?”厚卿自己也覺好笑,説道:“甥兒也是隨嘴念念罷了。總之一句話,煬帝是一個好的人。
他在宮裏天天和美人廝混,豈有不動心的道理?有一天,煬帝進宮去問候先帝病情,正在分宮路口,遇到宣華夫人,他便搶上前去深深一揖,趁勢把袍袖在宣華夫人的裙邊一拂。
裙底下出宣華夫人的小腳兒來。宣華夫人見這情形,知道煬帝來意不善,急回身找路走時,早被煬帝上前來把身子攔住。
嘴裏説什麼:“俺楊廣久慕夫人仙姿,今相逢,實是天緣,倘蒙夫人錯愛,我楊廣生死不忘!”這些醜話,他竟涎皮涎臉地向宣華夫人懷中撲去,嚇得宣華夫人不敢從分宮路走,依舊轉身向文帝的寢宮中逃去。文帝這時正病得氣息奄奄,昏昏沉沉地睡着。
宣華夫人被煬帝追得慌張,急匆匆地逃進寢宮,不料頭上一股金釵被簾鈎抓下,巧巧落在一隻金盆上面,哨的一聲響,猛可的把文帝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時宣華夫人已走近龍牀。
只見她氣吁吁,紅暈滿臉。文帝是久病的人,易動肝火,見了這情形,便怒聲喝問。宣華夫人知道事情重大,便低着脖子不敢作聲。文帝看了,愈加怒不可抑,顫着聲音喝道:“什麼事兒如此驚慌?快快説來!你若不説,便當傳內侍立刻賜死!”宣華夫人見自己到了生死關頭,沒奈何只得跪倒在龍牀前,一面淌着眼淚,慢慢地把煬帝調戲她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説了出來,文帝不聽猶可,聽了這個話,氣得他瞪口呆,半響説不出話來。
掙了多時,才掙出一句:“這賤的畜生!”一口氣轉不過來,便暈倒在龍牀上。宣華夫人慌得忙抱住文帝的身體,大聲哭喊起來,一時裏那獨孤皇后和三宮六院的妃子,統統趕進寢宮去。
煬帝也得了風聲,只是不敢去見父皇,卻躲在寢宮門外探聽消息。這裏文帝隔了多時,才轉過一絲悠悠的氣來。
見了獨孤太后,便拿手指着太后的臉,氣急敗壞地説道:“全是皇后誤我,枉廢了吾兒楊勇!”又一迭連聲説:“快傳旨宣楊素進宮!””厚卿説到這裏,覺得口乾了,便擎起酒杯要向嘴裏倒。榮氏忙攔住説:“冷酒吃不得的,快換熱酒來!”這才把他的話頭打斷。***范陽太守府的內室裏,正排家宴,一羣姬妾們,正圍住一個少年哥兒坐着,聽那哥兒嘴裏滔滔不絕地説隋煬帝風故事,説得有聲有。
那姬妾們都聽怔了,滿桌面排列着好酒好萊,也忘記去吃它,那兩旁站立着的奴僕丫鬟,也聽出了神,忘了傳酒遞萊。
直到這少年厚卿説得嘴幹了,才把話頭打斷,榮氏勸他吃些酒菜。內中一個醉綠,最是急人,她正聽到好處,如何肯罷休,便一迭連聲地央告着道:“好哥兒,快講給我們聽!
那文帝要傳楊素,後來便怎麼樣呢?”厚卿吃乾了一杯熱酒,眠雲湊趣兒,夾過一片麂兒送在厚卿跟前,厚卿忙站起來道了謝,拿筷子夾起吃了。
又接下去説道:這裏煬帝在偏殿候信,文帝傳喚楊素,自有他的心腹太監前去報信。煬帝便吩咐他去候在朝門外,若見楊素到來,千萬先引他到偏殿裏見我。
此時文帝卧病久,百官無主,齊集在朝房中問安,忽見皇帝有旨意宜召越國公楊素,便一齊到午門外來探聽消息。
那楊素早已和煬帝通了聲氣,聽得一聲宣傳,便隨兩個內史官走進宮來。到大興殿前,早有幾個太監上前來圍住。嘴裏説:“東宮有請。”楊素何等雄,他豈有不明白之理!待到得偏殿,見煬帝滿臉慌張之。
見了楊素,便上去抓住袖子,低低地説道:“公倘能使孤得遂大志,定當終身報答大德!”楊素聽了,只説得“殿下放心”四個字,便匆匆隨着內史官走進文帝寢宮去。文帝一見楊素,便大聲説道:“卿誤我大事!悔不該立楊廣這個畜生!”楊素聽了,故作詫異的神道:“太子一向仁孝恭儉,並無缺德,今何故忽違聖心?”文帝氣憤憤地説道:“好一個仁孝恭儉!這全是平的假惺惺。如今他欺朕抱病,竟潛伏宮中,佔庶母。
似這樣的禽獸,豈可託付國家大事?朕病勢甚重,眼見不能生存。卿是朕的心腹老臣,諒來決不負朕。朕死以後,必須仍立吾兒楊勇為嗣皇帝,千萬勿誤!”楊素聽到這裏,陡然變了臉上的顏,冷冷地説道:“太子是國家的本,國本豈可屢易?老臣死不敢奉詔!”文帝聽楊素説出這個話來,早氣得渾身打戰,戟指罵道:“老賊明明與畜生同謀,叛逆君父。朕被你們欺瞞,生不能處你們於極刑,死去變成厲鬼。也不饒你們的命!”聽他喉間一絲氣兒,越説越促。説到末一句,聲嘶力疾,不過氣來,他還死掙着大呼:“快喚吾兒楊勇來!快喚吾兒楊勇來!”一口血噴到羅帳上,猛把兩眼一翻,便把身子直,不言不語了。文帝死過以後,楊素真地幫助煬帝登了皇帝大位。從此楊素的權勢,便壓在煬帝上面。
他引進了許多臣,什麼蕭懷靜、麻叔謀一班人,橫行不法,鬧成如此的局面,好在這煬帝自從即了皇帝位以後,從來不問朝政,他這時有了三宮六院,八十一御,儘夠他樂的了。
但他總念念不忘那位宣華夫人,他做天子的第三天,見各處宮院妃嬪夫人都來朝賀過,獨不見那宣華夫人前來朝賀,他便忍不得了,把預備下的一個金盒兒,外面封了口,御筆親自簽了字,打發一個太監去賜與宣華夫人。
“那宣華夫人,自從那天違拗了煬帝,不肯和煬帝做苟且之事。如今見文帝死了,煬帝又接了皇帝位,知道自己得罪了新皇帝,將來不知要受怎的罪,獨自坐在深宮裏愁腸百結,又羞又惱。
後來她橫了心腸,準備一死,便也不去朝賀,他又想自己究竟是新皇帝的庶母,諒也奈何我不得,正是迴腸九曲的時候。
忽見一個內侍,雙手捧了一個金盒子,走進宮來,説道:“新皇帝賜娘娘的,盒內還有物件,皇上吩咐須娘娘親手開看。”宮女上去接來。宣華夫人看時,見盒子四周都是皇封封着,那盒口處,又有御筆畫押。
宣華夫人疑心是煬帝賜他自盡的毒藥,想自己綺年玉貌,被文帝選進宮來,陪伴年老皇上,已是萬分委屈的了。如今卻因為要保全名節,得罪了新皇帝,不想便因此斷送命。
一陣心酸,早不覺兩行珠淚,直向粉腮兒上落下來。宮中許多侍女,見宣華夫人哭得淒涼,便也忍不住陪着她淌眼淚。合個宮中,哭得天昏地暗,那送金盒來的太監,守候得不耐煩了,便一迭連聲地催她開盒。
宣華夫人,延挨一回,哭泣一回。到末一次,她被內侍催不過,把牙齒咬一咬,小腳兒一頓,嗤地一聲,揭破封皮,打開盒兒來一看。轉不覺把個宣華夫人看怔了。這金盒裏,原來不是什麼毒藥,卻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個同心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