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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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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很有歷史的一條大街,很有悠長歲月的一條衚衕,很有人情味的一個四合院。

這就是我和安共同度過童年和大半個少年時代的地方。那裏有很多值得記憶的東西,也有很多能見證我們成長的東西。

“江南哥哥,加我一個吧。”安小時侯總是這樣乞求我,讓我很有點自豪的味道。現在想來,那時可能就已經被他的柔弱征服了。那時的他很瘦,頭髮又黃,大家都叫他“猴”我可能也這麼叫過他,可他説不記得了。住在四合院的男孩子們,要麼比我大好幾歲,他們不和我們這幫孩子玩。

要麼比我小,只有一個和我同年的男孩,還沒我塊兒大(小時侯我還是很壯的),所以我理所當然地成了小團體的孩子王。

他們幾乎都聽我的,包括小我兩歲的安,雖然我一點都不霸道。現在想想,真不知他們怕我一個不足1米8,不到120斤的人道理何在。那時,我們男孩經常玩一些“警察抓小偷”、“坦克大戰”之類需要一定“體力”和“速度”的遊戲,安的樣子顯然沒有人願意加他,我也只有在人手不夠的時候才開恩。然後看着安高興得直跳。他真的是一個極易滿足的孩子,我一直這麼認為。但儘管如此,更多的時候,他是和女孩子在一起玩“過家家”、“捉藏”之類的東西。然後就經常看見幾個死丫頭讓他幹這幹那,象使喚傭人那樣。我對她們的討厭可能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但我當時也有點對安生氣,因為他總是一副弱不風的樣子,讓人説他是“病秧子”記得一次,玩“騎馬打仗”因為是我提議要玩,又沒有人願意和安搭檔,只好我來。安個子小,揹我是絕沒可能的,所以,只好我當那個賣苦力的。

他很輕,在我的背上很老實,所以我們成了犧牲品。那次我很生氣,好勝的格,加上礙於面子,我狠狠地説了安。

具體説了什麼不記得了,但好象是罵他軟弱無能,他頭一次被我説哭了,一個勁兒地肩。我怕被我媽看見會數落我,只好又勸他,得最後我袖口上都是他的鼻涕和眼淚。

這件事後來也成了安説我兇狠的把柄。從我記事起,安就沒有爸爸。後來懂事了,大人們説在安不滿一週歲的時候,他那本就有嚴重哮的爸爸沒熬過那年冬天。

除了四合院中那兩間半西房,什麼也沒給他們孃兒仨留下。安的姐姐平心當時也才有8歲,所以郭姨(安的媽媽)不好再改嫁,也就一直這麼過着。安剛生下來就很瘦小,他媽希望他平平安安,所以就叫平安。小院裏有四户人家,和氣得很。

張家爺爺、是一對退休的老幹部,在小院裏算富裕户。兩個兒子各自都有了家庭,有時候半年都不回來看老兩口一次。所以他們疼院裏幾個孩子的,尤其是安和他姐姐,有點什麼吃的都惦記他們。

我還記得安敲我家玻璃,等我出去時偷偷摸摸從兜裏掏出幾個荔枝,説是張給的,沒幾個,不能讓人知道。在我們小時侯,荔枝在北京可是很少見的,雖然已經有點不新鮮,我還是吃得很珍惜。

我記得當時我還跟他説,等我掙錢了,我一定給他買荔枝吃。他笑的那叫一個甜,好象都吃到我送進他嘴裏的荔枝似的。

但很遺憾,最後還是他先比我掙錢,先給我買荔枝。記憶裏安和他姐姐的衣服都是人家給的,有的是別人穿不了的,有的是不喜歡的,反正都不怎麼新了。

我就給過安好幾條褲子,那時他比我矮,所以老是挽起一大塊。直到平心進了中學,才穿上了新衣服…校服。至於安,他幸運得多,上小學時就有“校服制度”了。郭姨開始是沒有工作的,後來丈夫去世了,才進了丈夫的廠,和我媽一起成了紡一廠的工人。紡織廠的工作特累,我媽每天回來做完飯連碗都懶得刷,可郭姨還要在一里地以外的小吃街上支煎餅攤。

那時,平心剛上中學,安剛上一年級,全家的開銷都靠她一個人了。小學校離我們衚衕只有兩條馬路之隔,所以一般上學放學我和安都一起,不用大人接送。

當時院裏可沒有熱水器之類的東西,所以都去大澡堂子。安小的時候,坐在家裏的大盆裏洗,後來隨郭姨和平心去女澡堂子。每次看見他又提着東西跟在平心後面時,我就羞他,然後老媽會在我股上狠狠擰上一把,這時安就偷笑。

後來,安長大了,不能再明目張膽地出入女澡堂了,所以我和老爸去洗澡就叫上他。仍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和安一起洗澡的情景。那是節前,大概在他7、8歲的時候,比我矮了將近一頭。

他的身子躲在厚厚的棉衣裏時看不出有多瘦,等到我們赤身相對時,才覺得他瘦得離譜,看得叫人心寒。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應該好好照顧他,不為別的,就因為我比他大,就因為他叫我“江南哥哥”就因為他沒有爸爸。那天回家,就聽我爸和我媽説:“平安這孩子太瘦了。”

“能不瘦嗎?你看看小郭,半年都不燉回,那孩子正長身體呢,看着還真是怪可憐的。”當夜,我就決定了,我要照顧他不能光説不練,必須要以實際行動證明。

第二天一早,我就揣了兩個大包子給安(那是我媽讓我吃的,我吃了一個,騙我媽説都吃了,我想當時她一定在納悶我怎麼吃得這麼快)。安看見我從兜裏掏出的包子覺得很奇怪,也不伸手接。我問他幹嘛不接,他説他吃了飯了。

“吃什麼了?”我問他,他沒話了。我就知道他總不吃早飯的,因為郭姨早上要去賣煎餅,即使給他做早飯,也是不放雞蛋的一個大面片。

那兩個包子是我硬着他吃的,他一邊吃一邊還説“真香”結果我那天沒上兩節課肚子就開始唱空城計。大了以後,我講給安聽,安説我那兩個包子沒把他給撐死。哎,真是枉費了我一片好心。

我老是偷偷省下早飯分給安吃,開始安不好意思吃,後來在我的威脅和恐嚇下,他還是乖乖地都裝進了肚子。紙包不住火,我一直相信這句話。有一天我媽看見我把半碗往院外端,就問我:“又給平安送去呀?”我就在那兒打哈哈,嬉皮笑臉地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媽遞給我一整碗剛熬的讓我給平安和他姐端去了。時間長了,郭姨覺得過意不去,加上院裏的人都勸她説兩個孩子都在長身體,別給耽誤了。

所以,郭姨早上不出攤了,每天都做好早飯,有時我媽上夜班,她還特意端給我和我爸吃,但顯然早飯的營養並不高。關於安的身世,他的同學雖然當面不説什麼,可背地裏老是議論。有一次放學,安不高興。

我問他怎麼了,他不説,再問他就哭了。他小時侯是沒少在我面前哭,可對於他的眼淚,我始終是沒有辦法。

原來是一個女生笑他的襪子有窟窿。我那天沒顧着回家,就讓他給我指是哪個人。也不知道是他不敢,還是不願意,最後還是其他人唧唧喳喳地把目光投向了一個高個的女生。

我當時的樣子可能嚇着了那女生,畢竟那時我在小學裏算高年級了。當我告訴她以後要是再欺負安,我揍她時,她幾乎要哭出聲了。那天回家,我告訴安“男孩子不能老哭,丟人。”他象捱罵的孩子似的,低着頭不説話。

“你要是想哭就找我哭,不能讓別人看見,知道嗎?”我很嚴厲地對他説。

他這次卻沒哭,眼巴巴地看着我,然後點點頭。在我小學要畢業時,安為我打了一次架,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架,也是唯一嚇到我的一次打架。

作為班裏的三好生,我有了保送區重點的資格,可同時被評為三好生的還有兩個。所以不知道是誰,説我是走後門才有的資格。我把這事和我媽説了,我媽還特意找了老師,可老師跟我説現在名額都定了,他們説什麼也是氣話,我只要別犯什麼錯誤就行了。

我知道這錯誤就是指氣不過而引起的打架。一天放學,我和安在前面走,後面孫偉就開始説閒話。他不是三好生,他攻擊我只是因為他喜歡三好生宋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在安面前損我了,所以我沒當回事。

誰知安突然就轉身衝他打去。孫偉是我們班高個的,安當然不是對手,一個拳頭過來,他就差點摔倒,我還沒來得及去扶,他就又打過去了。

我當時真是被安的舉動嚇壞了,平時的他一直是温順的,不知道他還有這麼厲害的一面。當孫偉的第二記拳頭打在安的正腦門上時,安倒在了地上。我去扶他。

“平安,平安!”叫了兩聲他沒醒。周圍的人漸漸多了,都在議論紛紛。孫偉顯然也是嚇壞了,愣在那兒不動。

我衝上去將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他也條件反般亂抓,我看見他的兩個鼻孔都在冒血,我的手打得痠疼,但我沒有停手,我不曾想到如果他被我打死了會有什麼後果,我只知道他傷害了安,我得替安報仇。

現在想想,我那時可能有暴力傾向也説不定呢。

“平安醒了,平安醒了。”有人這麼喊。我和孫偉都在同一時間停了手,這時才發現彼此都沒有力氣再拉對方一把。

“平安,平安。”我摟着他。

“江南哥哥,你血了。”我順着他指的地方,摸到我右腮處有疼的覺,然後看見手上有血。

“沒事,一點都不疼。”我安他。扶着安起來,我仔細看他,生怕他和從前有什麼變化。

“你沒事吧?”

“有點暈。”他扶着頭。

“你嚇死我了。”我當時真的快嚇死了。連摟帶抱地把他帶回家。我媽不知道我打架,我説臉上的好多條血道子是我磕的。她倒是沒説什麼。可第二天我和孫偉就站在了老師的辦公室。問明瞭原由,鑑於我臉上的傷更明顯,老師沒怎麼批評我,我很得意。

可為了這次打架,我臉上落了個疤,而且很明顯。長大後,安有一段時間總是自責,説那傷是因為他太弱造成的,我老是説他嘮叨。

直到後來我們在一起後,我告訴他,我最值得驕傲的就是那傷,因為它是為他留的,也就是為愛留的。他聽得笑,笑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