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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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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嘯捻着手指,似笑非笑的看着董仲舒,彷彿在看一頭獵物。

董仲舒吹牛不打草稿,求一次成一次?真要這麼神,你就不是大儒,而是神仙了。光説不練假把式,不把你這張牛皮捅個稀巴爛,我都對不起穿越這一回。

天人應是董仲舒對策中的三大支柱之一,也是最脆弱的支柱。別看他理論説得頭頭是道,實質不堪一擊。董仲舒後來倒黴,就是因為説災異,説得信心滿滿,結果轉身就被自家弟子打了臉。

梁嘯勸淮南王不要急着和董仲舒硬碰硬,不是怕董仲舒,而是不想倉促應戰,搞得你死我活。如果是空對空,儒也好,道也罷,其實大家都差不多,誰也沒有明顯的優勢。在天子對黃老有成見的情況下,淮南王必輸無疑。

暫時讓一步,扎穩基,同時耐心的等待董仲舒出的破綻,是梁嘯早就計劃好的戰術。他原本以為需要幾年時間,沒想到董仲舒到任不到半年就祭出了求雨這種昏招。

君子見機而作。梁嘯迅速咬住了董仲舒的破綻,一擊命中。

董仲舒面蒼白,冷汗涔涔。他很清楚,梁嘯不是普通的對手。論學問,梁嘯可能不怎麼樣,連一個普通士人都不如,更別説他和淮南王這樣層次的學者了。可是論戰術,梁嘯絕對是高手,淮南王固然不及,他董仲舒同樣沒有必勝的把握。

求雨靈不靈?

董仲舒相信天人應,可是他也知道求雨不靈,至少不像他希望的那麼靈。説靈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可是,如果承認求雨不靈,那天人應就成了一句空話。梁嘯必然窮追猛打,他自打耳光。他的對策也成了胡説八道。欺君妄言。

不承認,死扛到底?那恐怕也不行。一旦梁嘯把他求雨的事宣揚出去,天下人都會盯着他。這幾年天災頻頻。如果天子把風調雨順的希望放在他頭上,遲早會出事。欺君之罪足以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不管承認不承認。欺君之罪似乎都已經坐實了。

不管什麼事,一旦涉及到欺君,都不是什麼小事。

梁嘯站了起來,慢條斯理的甩甩袖子。

“董公不用着急,我還有幾天才走,你慢慢考慮。我走之前,你給我一個答覆就行。”説完,他一搖二擺地下了堂。揚長而去,留下董仲舒一人發呆。

——董仲舒思考對策的時候,梁嘯也沒閒着。他除了回青雲裏看望舊鄰里之外,還做了幾件事。

首先,他走訪了從東甌遷來的移民。當年他曾經建議移藩鎮邊,天子沒有接受,採納了嚴助的建議,將東甌人遷到了江淮地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安置在江都國境內。他走訪這些移民,查看他們的安居情況。

結果正如他預料的那樣。不容樂觀。風俗習慣不同只是他們與本地居民發生衝突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問題是土地。江都國沒有那麼多的土地安置他們,很多人到現在也沒能達到生活的最低標準。只能為奴為婢,怨聲載道,甚至有人逃亡過江,回去做了閩越的臣民。

其次,梁嘯重點查訪了豪強侵佔土地,魚鄉里的情況。

黃老之道為什麼會被歷史拋棄?其無為之政在休養生息的同時,也讓豪強們的勢力迅速膨脹,侵了本應該由朝廷和百姓們分享的利益,成了社會的毒瘤。豪強們上侵皇權。下害百姓,尾大不掉。得朝廷使出暴烈手段的同時,也讓無數百姓破產。

荼家被着賣地。就是豪強們橫行鄉里的社會縮影。

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不管梁嘯怎麼努力,黃老之道都很難重新登上政治舞台。

這些問題並不是什麼隱蔽的問題,梁嘯沒花什麼時間,就收集到了一大堆證據。他花了兩天時間,用自己半通不通的文字寫成奏章,派人送往長安。

董仲舒等人忙着辦理喪事,誰也沒有注意梁嘯不聲不響地幹了這麼一件大事。

——天子收到梁嘯的奏疏,沉半晌,讓人把嚴助叫了過來。

“去丞相府,重新審計江都國的上計簿書。”嚴助一聽就心中暗笑。新的一年剛剛開始,去年的上計文書剛剛入檔,天子又要重新審計,不用説,這是要找丞相田蚡的麻煩了。

嚴助領詔,趕往丞相府,傳達了天子的詔書。

看到嚴助,丞相長史張湯不敢怠慢,連忙出。聽完詔書,張湯很奇怪。

“嚴大人,去年的簿書不是已經送到宮裏,請陛下過目了麼?”嚴助瞅了張湯一眼,有些不屑。張湯是小吏出身,能夠到丞相府任職,完全是因為討好田家兄弟。他於法律,沒什麼學識,是標準的文法吏,也是嚴助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陛下要問,我便來查,哪裏敢問為什麼。要不,張君去問問?”張湯笑笑,心中卻惱火萬分。身為丞相長史,他和嚴助打過不少道。有幾次,田蚡被嚴助搞得很被動,顏面大失,後來有什麼事就讓張湯出面。張湯推不掉,只能忍着。對這些讀書人,他也沒什麼好

“我也只是問問,何必進宮見駕。”張湯讓人將相關的文書取了來。嚴助一一查看。他口才好,能説會道,但是一涉及到具體帳目,他就不是很擅長了。張湯在旁,隨時備詢。嚴助見狀,氣勢越發高漲,咄咄人,幾次喝斥張湯,讓張湯非常難堪。

張湯真的怒了。他打起神,小心翼翼的試探嚴助口風。當他發現嚴助關心東甌移民的時候,他心中一動,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知道,東甌人遷居江淮就是眼前這位嚴助的主意。

“嚴君,有件事,可能與東甌移民有關。”嚴助頭也不抬。

“什麼事?”

“這兩年,江都國東甌移民的户口逐年遞減,只剩下當初移民的三成左右。”嚴助一驚,下意識的提高了警惕。他想到了一個問題:當年做他下屬,意見與他相左的梁嘯現在就在江都。他莫非發現了什麼,給天子上書了?

嚴助越想越多,越想越怕。人有時候不怕擺在明處的威脅,卻怕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對手。梁嘯無疑是嚴助心裏的一刺,東甌移民政策也是嚴助仕途上的一個亮點,如果這個亮點被梁嘯捅破,最後發現是一個污點,那麻煩就大了。

嚴助收起了傲慢,請張湯把相關的文書調出來細查。張湯很配合,把幾年前的文書一起翻了出來。單獨看某一年的審計結果還看不出什麼,連續幾年的統計一起看,立刻一目瞭然。

東甌移民政策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

嚴助屏住了呼,面如土。

張湯冷眼旁觀,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終於抓住了嚴助的軟肋。

嚴助一心猜測着梁嘯上書的可能內容,本沒有注意張湯。在他眼裏,張湯這個後世著名的酷吏本不值得關注。丞相田蚡都吃癟,張湯這個丞相長史能有什麼用?

嚴助反覆權衡了很久,心事重重的走了。他沒有講張湯提供的情況,只是把去年的審計結果通報給天子,然後迅速派人給朱買臣送消息,讓他利用天子使者的身份查看一下東甌移民的現狀,看看是不是有移民出逃的問題。

嚴助萬萬沒想到,他剛走,張湯就把這件事彙報給了丞相田蚡。田蚡聽説有機會反擊嚴助,立刻來了勁,讓張湯把相關的資料整理了一下,帶着張湯進了宮。

天子對嚴助的答覆很不滿意。他讓嚴助去複查江都國的審計數據,一是擔心梁嘯公報私仇,一是確實想搞清楚移民的現狀。他希望嚴助能查出個結果,不管這個證明梁嘯的上書對,還是不對。但是嚴助給了他一個本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報告,只是把去年的審計數據重複了一遍,本看不出所以然。

他很失望,就在這時候,田蚡和張湯的報告給了他一個詳細的報告。他對嚴助非常不滿,特別是當張湯告訴他,嚴助曾經看過往年的數據時,他不然大怒。

不用説,嚴助這是為了證明自己正確,故意隱瞞江都國東甌移民的情況,因此不惜欺君。他是天子信任的口舌,他如果都不可信,天子還能信誰?

天子沒有當場發作。送走田蚡和張湯之後,他把嚴助找了來,漫不經心的拿出了梁嘯的上書。

嚴助一看,頓時亂了陣腳。他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天子不動聲的説道:“你説,梁嘯會不會是故意的?”嚴助一聽,連忙點頭。

“臣覺得有這個可能。他不僅與江都太子有過節,對江都相董仲舒也一直不太滿意。如果江都國民出逃,董仲舒的治績必然大受影響。”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過份了。”天子嘆了一口氣。

“你去一趟江都,核實一下。”嚴助正中下懷,一口答應。

看着嚴助出宮,天子的臉陰了下來。他有一種被人揹叛的覺。原本以為桀驁不馴的梁嘯在踏踏實實的做事,原本以為可以信賴的嚴助卻在瞞上欺下,自己成了什麼?是忠不分的昏君,還是任人戲耍的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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