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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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鬧也認為自己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二老爺被他蒙過去了,不再追問什麼獨立的事了,他保住了自己的朋友劉易華,又保住了自己——他相信他如果供出劉易華,二老爺是不會和劉易華善罷甘休的。
第44節意外之變二老爺後來又問起了大鬧和胡家小五子的事。自然,二老爺是不贊成胡、田兩家通婚的,但,事情已鬧到了這一步,二老爺也十分為難,加上眼下二老爺和胡貢爺又結成了聯盟,故而,二老爺痛快淋漓地罵了大鬧一通之後,還是認可了這門親事。
這又使大鬧受了一回動,大鬧趁機懇求道:“二老爺,既然您老恩准了這門親事,還要請您老和貢爺説説,讓胡家的長輩們也高抬貴手,甭難為小五子…”二老爺點點頭,寬宏大量地道:“是的!是的!我是要和貢爺談談!不然,你這條小命遲早得送在胡家後生的手裏!”大鬧原來還想談談自己沒當上團長的委屈,還想把其它一些什麼事和二老爺敍説敍説,可二老爺已經餓了,已經沒有神了,大鬧便知趣地住了口。最後,二老爺留大鬧在家吃了一頓便飯——自然,大鬧是沒有資格上桌的,他是和田家的下人一同吃的。飯菜倒還不錯,白麪煎餅、炒雞蛋,外帶一大盤豬頭。大鬧吃得很香,吃完之後便遵奉二老爺的命令,帶着一撥人和貢爺一起請願去了。
這一回,大鬧的肚皮裏混上點油水,腦袋裏也裝上了點思想,知識見長。不錯,不錯,很不錯!只可惜劉易華送給大鬧的“覺悟”全完了,全被二老爺沒收了…
走出田府大門,窯工領袖田大鬧打了一個帶着豬味的飽嗝…
胡貢爺和田二老爺畢竟不是可以縱一切的神仙,畢竟不能把每個窯工都牢牢攥在自己的手心裏。他們的地位在胡、田兩個家族中間是牢固的,對那幫山東、河南過來的客籍窯工來説,就不那麼牢固了。這些客籍窯工原來是安分守己的,並不參與胡、田兩個家族之間的矛盾,他們中間也沒一個首領,實際上是一盤散沙。災難發生之後,他們推出了五個窯工代表,參加了貢爺和二老爺的窯工代表團,並遵奉貢爺的指令將客籍窯工編排成兩個團,這其中一個團的團長是十二號櫃工頭王東嶺,另一個團的團長是八號櫃窯工代表錢守義。
客籍窯工們有了自己的領袖,無形之中便形成了胡、田兩個家族之外的第三股勢力,而且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有了這兩千人組成的強大的勢力,客籍窯工們便有了些蠢蠢動的念頭,對胡貢爺、田二老爺便不那麼尊重了,他們覺着他們也該推選出一二個人來和胡貢爺、田二老爺平起平坐,他們不想再事事聽從貢爺和二老爺的支使。
偏偏在這時,《民心報》記者劉易華鼓動他們獨立;偏又在這時,田大鬧找到了王東嶺和錢守義商量擺貢爺和二老爺的控制,王東嶺和錢守義自然是一口答應,並且馬上付諸行動。當然,王東嶺、錢守義未曾想到田大鬧會去吃田二老爺的豬頭。
客籍窯工的兩個團只有一個團投入了佔礦的行動,另一個團作為後備力量還穩穩地駐紮在窯户鋪聽候調遣。中午,貢爺使遣着兩個胡家的後生通知王東嶺和錢守義,要他們把這個團的五個隊拉出去,參加下午的請願活動。並再三告誡他們,不要帶什麼傢伙,要和平請願,攔路喊冤,就像攔御駕似的。
當下,王東嶺便和錢守義商量了,首要的問題是:去還是不去?其次的問題是:如何去?再次的問題是:去了聽誰的?
對這三個問題,兩位領袖產生了一致的看法:去,是一定要去的,這倒不是聽從胡貢爺的調遣,而是要為死難的工友們伸冤報仇,顯示一下窯工自己的力量——在公事大樓廣場的衝突中,客籍窯工也有三人死亡,十人受傷。客籍窯工們早已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早就要和這害人的政府算算賬了!怎麼去呢?貢爺提出不帶傢伙,而二位領袖則一致認為必須帶傢伙,這便是他們的獨立;貢爺不讓帶傢伙,可他們偏要帶,這還顯不出他們的獨立神麼?在行動中聽誰的呢?這實際上是不必問的,胡、田兩家的事他們不管,客籍窯工必須聽他們這兩位領袖的!
佈置好以後,貢爺又派人叫了一次。下午兩點鐘的光景,王東嶺和錢守義帶着四五百號人,貢爺帶着四五百號人一起湧出鎮子,順着古黃河大堤浩浩蕩蕩地向西撲去。
貢爺是坐轎的,貢爺坐在轎上似乎看出了點苗頭,覺着有點不對勁,他看到客籍窯工手裏都抓着傢伙,有大刀、有礦斧,還有火槍、木。
貢爺派人把王東嶺和錢守義找來了,劈面便問:“咋搞的?咋搞的?不是説了麼,不要帶傢伙!你們咋把傢伙都帶來了?”王東嶺和錢守義也帶了傢伙。王東嶺帶了一把礦斧,硬硬地別在間;錢守義帶了把大刀,刀片斜在背後的帶上,刀把上的紅綢子忽悠、忽悠地飄。
王東嶺知道貢爺會問的,他已和錢守義商量過了,現在還不能和貢爺、二老爺鬧翻,獨立神得藏在骨頭裏,不能擺在臉面上。
王東嶺道:“貢爺,俺和錢大哥商量了一下,覺着不帶傢伙怕是不行哩!倘或是大兵們開槍,咱們咋辦?”
“是的!貢爺,俺倆倒是想和您老商量一下的,可事又太急,便沒來得及!”錢守義也道。
“胡鬧!胡鬧!咱們這是和平…和平請願,懂不懂?帶了傢伙,還不把那幫委員們嚇個半死?”王東嶺呵呵一笑:“害怕好哇!貢爺,不害怕,他們不會答應咱們的條件的!”貢爺想想,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再説,隊伍已經拉出來了,手上的傢伙也不能甩了,走吧,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走!走!走吧!不過,到時候可不好胡來噢,一切要聽貢爺我的!”王東嶺道:“那是!那是!”浩浩蕩蕩的隊伍繼續向前走,走了一會兒工夫,隊伍便亂了套,客籍窯工和胡、田兩家的窯工混雜在一起了,説笑聲、打鬧聲、紛雜的腳步聲摻和成一團,給廣袤的原野帶來了一片喧囂。
這不像一支和平請願的隊伍,倒像是一支打狼的隊伍,隊伍中沒有一面小旗,沒有一條標語,倒是有不少刀槍。其實,貢爺也從未經辦過和平請願,對請願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甚瞭然,只是這年頭請願的事多了起來,北京的學生為什麼“條條道道”的事請願,省城的人也為什麼“條條道道”的事請願,於是,貢爺才知道世間還有“請願”一説,也覺着為人在世總得經辦一兩回“請願”方能顯出自己的偉大來。所以,貢爺也“請願”貢爺從二老爺的嘴裏知曉了:請願實際上就是攔御駕。
踏上鐵道線走了個把小時,約摸走了有七八里路光景吧,請願隊伍來到了馬蹄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前,貢爺不走了,貢爺決定在這裏擺開陣勢,堵截小火車。
貢爺下令往鐵道上搬石頭,阻止小火車的前進。
王東嶺不同意,王東嶺有自己“獨立”的見解。
王東嶺道:“貢爺,石頭不行,大塊石頭搬不動,小塊石頭又堵不住,咱們乾脆把道軌扒下兩截吧,扒了道軌,小火車就開不起來了。”貢爺認為不行。
貢爺道:“胡鬧!又是胡鬧!扒了鐵道,小火車不就要出軌麼?一出軌不就要翻車麼?一翻車不就要死人麼?一死人不就鬧大事了麼?這還叫什麼和平請願呢?”貢爺講得有理。貢爺振振有詞。
王東嶺也有理,王東嶺也振振有詞:“貢爺,扒了鐵道也並不一定翻車,扒了的鐵道,咱們還可以再放上去;再説,咱們也可以阻住火車不讓它開上去;這是死不了人的!你用石頭堵,怕是堵不住。”貢爺不聽,這一回他不能莽撞了,他得小心謹慎。這一回不是對付公司的王八蛋,而是“接待”北京來的委員團,委員團是政府最高機關的代表了,和他們鬧翻了簡直就沒有什麼調和的餘地了,貢爺不能鬧出意外之變來。
王東嶺和錢守義卻要頑強表現自己的獨立神,堅持要扒鐵道,貢爺説千道萬就是不準,雙方熱熱火火地爭執了一番,最後,貢爺開始罵人…
正鬧着,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一個家丁裝束的年輕人穿過混亂的人羣,策馬奔到貢爺面前,勒住繮繩翻身下了馬:“貢爺!貢爺!”貢爺認了出來,這年輕人是寧陽商會會長季老先生家裏的下人,貢爺是見過的,他曾奉季老先生之命到田家鋪來過幾趟,只是貢爺忘了他的名字:“唔!是你?好!好!有事麼?”年輕人急匆匆地道:“貢爺,我家季老爺讓我稟報你,委員團不坐小火車了,又改了,改坐轎了,鎮守使張貴新不知從哪裏搞了些轎子…”王東嶺一怔,對貢爺道:“貢爺,難道咱們請願的事被發現了麼?”
“不!不是!”年輕的家丁道“小火車沒有坐人的車廂,裝煤的車皮太髒,上面又沒遮沒攔的,委員老爺們不願坐,於是,便改了…”貢爺明白了,急問道:“現刻兒委員團到哪兒了?”
“離這兒不過十五六里呢!我出城時在城外的大道上見了他們的隊伍,鎮守使大人親自帶着好多士兵護衞哩,轎子啊、馬啊,撲啦啦地一大排,好威風噢!”貢爺手一揮,當機立斷道:“走,上大路,着大路去截!”王東嶺也表示贊同:“對!到大路上去截!”第45節貢爺被自己的高尚動了馬蹄山腳下的鐵道線距縣城通往田家鋪的黃泥大道至少也有幾里路,請願的人們不敢怠慢,忙調轉方向又急急忙忙穿過一條條田埂、溝渠,向大道上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