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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芳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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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香沉,金壺漏轉,輕煙一段燻人醉。房中的紅羅軟簾半垂半掛,隱約窺見仰靠在貴妃竹榻上女子依然保持得姣好窈窕的身段。

面容姣好的慘綠少年,微笑着把雪兒抬起來,放在徐夫人足前。

雪兒脖子上套了巨大的鐵鏈,為防止她不斷撲出咬人,嘴裏也卡上了木製口枷。或許是被錮得動彈不了,或許是由於太累了,她竟然在這間佈置得豪華温暖的房裏睡着了。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畜牲”罷?——所有對於生存的恐懼,對於周圍事物戒備的意念,抵不上一個臨時的温暖舒適的環境,一覺安穩的睡眠。

少年諂媚湊趣説:“我醒它,陪夫人玩玩。”

“不必。”徐夫人口氣淡然“我只是覺得,可惜這麼個東西,終究無用。難道它還能比哈巴兒狗和你好玩?”少年俊秀的面龐一陣熱,笑道:“它現在光着身子,象人更多些。不如一身皮上尾巴,那就象了。”徐夫人笑嘻嘻道:“馬上去辦。”受到這一指派,少年雀躍似的跳着去了。

在這少年去後,有人從房間裏另一道門走出,徐夫人看也不看,吩咐道:“放着。”小侍女微一屈膝,把描金紅漆托盤放于徐夫人近側桌上,輕聲説:“他來了。”徐夫人這才緩緩的向桌上瞥了一眼,若有所思,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讓他直接進來。”半晌,她幽沉的聲音,彷彿受到房中馥郁香氣的薰染,若隱若現的幽遠,含着一絲恍恍惚惚的不真實,以及一種難以言傳的陰冷味道。説這句話的同時,她似是倦意襲來,沉沉地闔上眼簾。

聽來人一步近似一步,猶不睜眼,直至猛烈的熱氣挨着她面龐了,才伸手一撥:“別鬧我。”來人不作聲,以手指撫過她光滑細膩的肌膚,徐夫人身坐起,笑道:“真是個冤家!得個清靜都不能!”那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金線錦袍,廣袖輕履,與之前少年氣質全然不同,眉梢際依稀的笑意暖如三月陽,望着徐夫人説:“乾孃十萬火急的吩咐兒子來,來了又不理我,敢情我來錯了?那我還走了算了。”徐夫人笑道:“回來!——你這臭小子,越發橫了。不叫你,哪肯來?一言不合,拍拍股説要走。哼,你走出這道門給我看看?”那人就勢於榻上坐下,笑道:“不走,打死我也賴在這裏了。兒子最好這輩子都別出這個門才心滿意足。”足上踢到一個,低頭看見,驚奇地問“這是什麼東西?”徐夫人道:“呸!你眼睛瞎的,才看見麼?”那人笑道:“我進得房來,眼裏只有乾孃,哪還有別的東西。”黃龔亭——期頤的最高長官,不動聲間便能使這座南方大城整塊地皮震動晃上幾晃,向江湖首盟徐夫人説話,卻是這般憊賴。

徐夫人搖手笑道:“這種麻的話少在我面前説。府裏死了兩個人,你不是那老實的,會連這東西也不曾聽説?”黃龔亭這才笑道:“可是我不認為乾孃叫我來討論這個的。”徐夫人嗤的一笑,隨即長長嘆了一聲,臉上聚起隱憂,指着旁邊紫檀木桌子上一物説:“去看看。”那是一隻紅漆托盤,以銷金羅帕蓋着,其下微微隆起,並不很高,佔據了大半個盤子的範圍,從表面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黃龔亭順手拿過桌上尚未燭的銅杆蠟釺兒,把羅帕挑起,原來是一隻黑黝黝的鐵手,更為詭異的是手上塗滿了一層暗紅。黃龔亭皺着眉問:“這是什麼?”徐夫人冷冷道:“我處理過了,上面沒毒。你拿起來瞧瞧。”黃龔亭於是拿在手中,只覺沉甸甸的,斷掌關節突出,五指大而微曲,彷彿在做何種努力,再看手腕處歪歪斜斜的,並不是以利刃切斷的那般情形。觸手微膩澀,鐵手上塗的暗紅東西,倒象是真正的隔了許久的鮮血。他反過來看,有一道極為嚴重的通掌斷紋。

“就是昨天晚上,我剛回來,收到的,所以叫你來。”徐夫人這時早已改卻慵懶神,眼裏閃過一縷刻毒狠

“不看見這道斷紋,我幾乎想不起來。”黃龔亭沉着説“這麼説,十二年之期,他沒有忘記。”

“十二年…”徐夫人輕輕嘆息“想不到我做這個江湖首盟,一晃十二年啦。亭兒,你風直上,也是從十二年前開始的罷?”

“若無干娘提攜,我鐵定還就是個小混混。”

“小混混?”徐夫人抿嘴輕笑“不小了,今兒個是個不老不青的光油子罷了,還會不時有那些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主動投懷送抱?”黃龔亭面上顏未改,鎮定地説:“乾孃是找我商量大事的呢,還是特為取笑兒子來的?”徐夫人鼻孔裏哼一聲:“商量什麼大計!老廢物當年就是個老廢物,就算過了十二年,斷了一隻手不死則更加一隻腳踏進棺材裏了,當初我不怕他,現今倒怕了他不成?”黃龔亭察言觀,見她雖是嘴硬,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説着笑話,可那神裏不可掩飾的出害怕、惶恐、驚悚等種種神,他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決非再開任意玩笑之時,於是假做並未注意徐夫人的強辭,只翻來覆去看着鐵手:“做得很象。當初是用鋼索把他的手生生勒斷的,如今勒痕宛然,手腕斷處凹凸不平。料想這十二年來,那隻斷手未嘗離開過他分毫。”徐夫人道:“老傢伙子狠酷陰忍,從不做沒把握之事。他説過十二年為期,必定回來同我清算舊帳…這隻鐵手,分明是一封戰書。”

“鐵手是誰送來的?什麼時候送來?”

“不知道。”徐夫人答“就是這點讓人煩呢。按説我前一天出去,若鐵手是那會子送來的,明着是府裏下人疏忽大意,可我回來的當晚並不見這隻手,是我一覺醒來,它就在我牀頭。”徐夫人説着,身子微微一抖,又是嫌惡又是害怕。黃龔亭也是肅然。事情的嚴重其實並不在於鐵手是徐夫人在府內或不在府內送來的。

“江湖首盟”徐夫人門下,收羅無數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的好手,而在她所住的“明碧堂”以外,在八條最主要的通道上,每天都有八人守候,一三班,二十四人,每一個都是從前江湖中有名的殺手武士,不會因為徐夫人外出而有所懈怠。更有甚者,鐵手是在卧室收到的,而徐夫人睡的地方,極端隱秘。來人能夠通過重重警衞機關,人不知鬼不覺地把鐵手送到徐夫人牀頭,行為直如鬼魅,非人所有。

黃龔亭想了一下,問道:“昨天干娘和誰在一起?”徐夫人見問,縱然都清楚她的脾氣,也不由紅了臉,笑道:“是個不相干的。”黃龔亭道:“乾孃想想,府裏內外多少人守着,別人也罷了,這門上的八人人一班,加上暗道機關,這送鐵手的無論多麼高明,想要風聲不動的把鐵手送到乾孃枕上,那是決無可能之事,乾孃得查查那晚的人,以及端茶送水那些小丫頭子,想必會有線索。”徐夫人冷笑説:“人都死了,怎麼查法?”黃龔亭頗意外,失聲道:“死了?——乾孃已經殺了他?”

“出了這樣的事,還能留着?”徐夫人心不在焉的説了句,思緒仍留在鐵手上面“但我確知,不幹那些個倒黴鬼的事。小丫頭近不了我的牀,再説誰身上藏這麼大一隻手進來,我也不曾察覺,那和死人又有何區別?——我翻來覆去想了數,就是想不通,他是通過什麼方法送進來的?既然能夠悄沒聲息的送到我枕邊,為什麼不順手把我殺了?”黃龔亭以手扣桌,逐條分析:“據兒子猜想,不外兩種可能。第一,鐵手還是通過內部的人送來的,故玄虛,拆穿了一錢不值。第二,如果是那人能避過重重耳目親自送來,表明他魔功大成,之所以不動乾孃,想必是自恃身份,估計會在龍華會那一天出手。此人行事詭詐,毒計百出,不知要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對付乾孃。”徐夫人點了點頭,道:“你的意思是,龍華會之前,不會有事?”

“他是前一屆江湖首盟。”徐夫人冷聲道:“今非昔比,我這個江湖首盟是通過朝廷任命的,即使他在那天殺掉我,也沒法搶回江湖首盟的位子!”黃龔亭微笑道:“乾孃何必長他人威風?以乾孃的身手,我就不相信,普天下有誰能在乾孃做好準備以後,還能下手成功?”

“我也不信…”徐夫人似乎卸下心事,慵懶笑容裏平添幾分風情“尤其是,我還有你這樣的乾兒子做臂助。”陰霾掃盡。媚眼如絲裏,含着太明顯的別樣意味,黃龔亭低低一笑,湊近前去,卻給門外的聲音所阻:“夫人。”

“什麼事?”徐夫人眼睛又沉得睜不開了,腮上的紅暈,一直延伸到眼瞼底下,連聲音也是其軟如綿“等會説。”黃龔亭悄悄停止做了一半的動作,忽然發覺她眼下一圈浮腫的皮,耷拉着盪出一層薄薄的黑,映在紅暈裏越加明顯,倒底是老了。

“是,夫人。”門外人答應了,卻不走“是有關靉靆幫。”黃龔亭微微一震。徐夫人迅速恢復清醒:“説。”

“是。據查,它是江南靉靆地方的一個小幫會,以地名為幫名,創辦人不詳,近廿年來發展迅速。現任幫主名叫白若素,是號稱大離首富的宗家長媳,長年隨夫住在宗家,幫務處理通常由另外兩個女子經手,一姓丁,一姓李,武藝才略平常。”

“又是女子?難道這個幫會下全都是女子?”門外那人對黃龔亭相當悉,聞言答道:“不是的,大人。只是在幫裏掌實權的那幾個是女子而已,門下男女弟子比例約在六四之數。另查到,白若素上一代幫主程雪雁,尚在人世,不知何故讓位。”

“還有?”

“該幫發展迅速,目前門下弟子數千,顯而易見,在靉靆那個小地方,已經不敷其如此快速的發展。此次龍華會,它是蓄意良久,非進入前三不可,以此取得在期頤及其下七省的立足權。估計屆時,劍神和不大面的白幫主,都會在這三年一屆的龍華會上亮相,至少保證奪取一個席位。”徐夫人和黃龔亭異口同聲道:“什麼,劍神?!”門外稟報之人聲音之中情不自帶上了幾分昂,與隱約得意:“沒錯!夫人,此行調查靉靆幫,最大所獲,便是查出了早已退隱江湖的白衣劍神,於四年前帶劍投效1如果説二十年前的江湖上有誰可以做到叱吒風雲、令人談虎變的話,白衣劍神一定算得上一個。加上昔年的江湖首盟九天魔帝,這兩人一正一,相同的劍技驚人,絕步於當世,亦是相同的驚神一現,馳騁江湖創下不敗神話!

但是,劍神比九天魔帝退隱江湖更早,二十年前,他受師妹容柔黛香消玉殞之打擊,從此淡出江湖。只是據説後來有人曾經偶然在深山大澤見到寂寞冷疏的白衣劍神,有紅顏翠袖相伴於側…那女子顯然不是他的師妹,但能與之不離不棄,總算是白衣劍神這段傳奇最完美的尾聲。

房中兩人換過一個不無擔憂的眼神。——九天魔帝,白衣劍神。三年一屆的龍華會尚未開始,已經是藏龍卧虎,天搖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