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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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為我父親反對。他嫌她出身不好,我左右為難了。她是隻考慮我就行,但我不得不考慮父親。我猶豫不決地採取了暖昧的態度。她認為我對她變得冷淡了,發狂地來到這裏跳下懸崖,那是兩年前的一個夜裏…”青年一口氣喝下酒,繼續追問道:“後來呢…”
“我沒有勇氣活下去,就向父親説了我的願望。父親滿足了我的要求。無論如們我也忘不了她,因此就在這裏建了小小畫室,決定在這裏度過一生。”
“是嗎。我也曾想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有如此華麗的房子呢?那麼,您父親呢?”
“父親也和我同住。此刻他在自己房間裏睡覺哪。”
“好象事情明白了,我所見到的確是個幻影吧。”
“我憑自己的記憶畫了她。她永遠留在我的心靈中。我緬懷她的風姿,因此能夠畫出這幅畫。”男人的聲音逐漸高昂起來,他那凝視畫中女人的眼神異常地明亮。青年再次看了看那幅畫,那是一幅心畫成的傑作。其餘似乎畫的都是附近的風景。人物畫只有這一幅。也許他因為失去了自己所愛的女人,就將這幅肖像畫作為他最後的人物畫,從此轉向畫風景畫了。
男人凝視着畫中的女人,用幾乎呻的語聲説道:“你為什麼死了呢?我再向父親講明我的主張就好了。啊!你為什麼做了不可挽救的事呢…”青年同情地説道:“這麼説,那幻影的女人説的話,指的是您了?”
“啊?她説了什麼?”
“雖然是幻影的聲音,但我記得很清楚。當我説要救她時,她卻説:您不能救我…”
“她説了那樣的話嗎?那是説我哪。除了我,別人是不能救她的,我救她肯定能行。除了我別人都無能為力,我不能見死不救,快去救她…”男人喊着,穿起身旁的衣服。青年急忙勸道:“請等一下。我聽了您講的事情經過,清楚了,我所見到的確是幻影。這就沒有必要…”
“不,我有責任教她。我不能袖手旁觀。”對男人的狂亂,青年束手無策,到為難了。但為已死去的女人如此衝昏了頭腦,他到這瘋狂是值得同情的。
“沒有辦法,那我就陪你去吧。我帶着手電筒。”青年心想,肯定是幻影,這男人的心也就會平靜下來的。為了證明那是幻影,他只好順從男人。
男人穿好衣服,腳登鞋子。青年跟隨男人走上夜幕中的小路。依然傳來了奔騰的水聲,那聲音有時似乎就是女人的哭泣聲。
“在哪兒?她在什麼地方?”男人問。青年人答道:“啊,就在這附近。請您想開點,回家吧。”青年無意中將手電筒照在小路上,指點着剛才他所見到的場所。忽然在亮光中看到了那女人,就是剛才他看到的那個,藍服裝、白皙的面龐…
男人驚訝地大聲喊道:“喂,我來了,是我。我來救你,別動,等着我。”青年人看到這意外的情景,目瞪口呆,説不出話來。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亮光。在亮光中男人在伸手,如同剛才他所做的一樣,慢慢走近崖邊。男人的手終於抓住了女人的手,但一剎那間,岩石倒塌,倆人的身影忽然從亮光中消失,留下的只是一片黑暗。
“豈有此理,我萬不該陪這男人來到這有女人幻影的地方。因而不該死的男人也落得如此悲慘。真不知怎樣道歉才好。不過,還是趕快通知他的…
青年醒悟過來,再次跑到畫家的房屋,大聲喊道:“請快起牀,我做了一件不可挽救的事了。”青年反覆喊道,不久傳來了腳步聲。手持煤油燈的老人出現在他眼前,雖然燈光昏暗,但老人的長相酷似剛才的男人。於是,他認定這就是男人的父親。
“您是誰?”老人慢條斯理地問道。青年人急忙一口氣説出了剛剛發生的事故。
“真是對不起,剛剛那邊發生了…”但是老人似乎聽覺不靈,他十分沉着地把青年人引進了室內。
“您是誰?出了什麼事,這麼晚…”_青年不得不走進屋裏,並且暫時不去追究責任,而是先大聲説明了那個重要情況。
“您的兒子剛才從那個懸崖上摔下去了…”老人點了點頭説:“是啊,他死啦,可憐的兒子。”
“怎麼,您怎麼知道的?就在那個懸崖上掉下去的。”
“我知道。那早在兩年前的一個夜晚發生的事。您是我兒子的朋友嗎?您怎麼找到這裏的呢?請坐那邊的椅子上吧。”青年仍然站着,焦急地説道:“現在不是坐着的時刻,您的兒子剛才想救一個女人,就是那幅畫上的…”青年大聲喊着指了指牆上的畫。但他的聲音忽然嚥住了,那幅畫上並不是藍服裝、膚白皙的女人,而是不久前在這裏同他説話的那個男人的畫像。
耳背的老人用好象十分悲傷的表情點了點頭,説道:“是啊,那就是我的兒子,是我畫的。兩年前他死後我立即畫了他。”青年人走近畫,定睛細看,並用手指摸了摸,畫是乾的,確實是很久以前畫的畫。他轉身向老人問道:“您的兒子怎麼啦?”老人用彷彿沉浸在回憶中的語調,開始説:“他是個好兒子。是個有才華、事事很認真、十分孝順父母的好孩子。但兒子愛上了一個女人,我卻反對他們結婚。我是為兒子着想才反對他們的婚姻的。結果,兒子同那女人一起跳下了懸崖。”
“但是…”
“如果我知道他們要乾的那種事,我也不會那樣反對的。真同憐。從此,我把畫室搬到這裏,畫了兒子的畫。後來我就只畫這附近的風景,在緬懷兒子的回憶中孤獨一人度着餘生。”
“但是…”
“兒子的死是由幹我的緣故,我不願失去兒子啊。如果您是我兒子的朋友,請您講講有關我兒子的回憶吧!”
“但是您的兒子確是剛才從那個懸崖上…”青年向老人介紹剛剛發生的事。
“這麼説,您見到了我兒子的幻影了?”
“不,這不能説是幻影。但聽您一講,也許是幻影吧!不過,我看得十分清楚。”
“是嗎?那麼,請您陪我去看一看怎樣?我想見見我兒子的幻影。並且我還要向他道歉。如果可能的話,我要勸阻他輕生的念頭。”老人手持煤油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青年人慌忙跑過去將老人扶住,並把他按在椅子上。
“請您別這樣,您不能這樣。”
“不,我一定要見見兒子。”
“這不行…”青年急切地勸阻老人。他為什麼如此拼命制止老人的行動,連他自己也並不清楚。但只有一點他是明確的——他不能讓老人再次做無味的犧牲。不久,老人也不再爭執,平靜了下來。
“是嗎。那就不去了吧。我一想起可憐的兒子就懊惱。”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失去了獨生子,想必您很痛苦,不過,您能不見兒子的幻影,我就放心了。”
“怎麼樣,再休息一會兒吧。離天亮還有兩小時哪。
青年到疲倦,但他不想再停在這一家。他想單獨清醒一下混亂的頭腦。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要在天亮之前必須登上山才行。也許到山頂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但我能找到個稍高點的地方也好,伯躡出景象是我的任務。”
“是嗎。如果有任務,我就不挽留您啦。”
“那麼,請您不要胡思亂想。”青年説完走出了房間,拿着手電筒繼續趕路。他想集中神思考,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年輕女人和男人,還有他的老父親。這些人雖然清楚地留在他的記憶裏,但他不知怎樣把他們聯結在一起。
“年輕女人和男人,還有老人…”青年反覆地自言自語,然而,他得不出任何結論。但有一件事使他不安,並且在他的腦海裏逐漸明顯地浮現出來。
他應該留在那家等到天明,並堅決制止老人外出。老人的表情、聲音、動作,一切都充滿着對死去的兒子的父愛。也許在情衝動下,哪怕幻影也罷,為了和兒子見一面,老人家很有可能跑到懸崖去。倘若那時又出現幻影,那老人就會不顧一切地去挽救兒子的。無論如何他應該留在老人身邊待到天亮…”青年停住腳步,急忙轉身返回原路。他提心吊膽地想:老人還在家裏就好了,來得及制止老人就好了。青年心神不安地急急忙忙跑了回來。但是:“啊!果然…”青年人喃喃自語道。
他放慢了腳步。理應看到的四角窗户的亮光不見了。他猜想:老人肯定手持煤油燈去了那懸崖?或許是老人熄燈睡覺了。但願…
青年幾乎以禱告的心情,將手電筒的光照向那所房子。然而,那裏並不存在剛才那所房子,黃的亮光所照耀的只是在黑暗中被風搖動着的林中樹葉…
(譯自《早川文庫》1982年版星新一著《假如冬天來到》)金君子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