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18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趙老師樂了。

佟校説頂多過了暑假他的資質問題就解決，不存在轉正與否的問題，也不用‮試考‬，直接把户口調到桑樹坪來就行了，全家都是“非農業”趙老師自然也就變成了“正式工”跟其他老師一樣了。

就象丁茂林當初剛和梅老師戀愛時一樣，趙老師的神面貌也大加改觀。原來那種謔世又自嘲的語調也不見了，腿不酸了，不疼了，上樓也有勁兒了“名分”二字的力量可真不小，誰説不如妾啊。也只有這個時候，趙老師才開始覺得和我們平等了。以前，雖然他一直被佟校委以重任，卻沒有那些混世魔王和混事婆娘們活得塌實，他看不到自己的將來，他擔心努力一世，最後還得回到老家稼穡憑時、靠天吃飯。

趙老師説:那樣不僅自己虧了，別人也得笑話咱，説你還是沒本事啊，教了一輩子書都是臨時工哩。

“那我跟王明途王大爺還有什麼區別？”要轉正了，趙老師積鬱多年又忌諱坦言的怨氣也都抒發出來，彷彿一個跌倒在地的孩子，大人一把他當回事，安兩句，他立刻就來了委屈，哭得晴飛雪，你要不理他，沒準兒他還不出聲了，他還以為摔倒了是他自己活該呢。

當然對趙老師，我們還是同情的，他能有好運氣，我們都跟着高興，至少看他興奮，總比回屋就看一張苦大仇深臉兒舒服，而且打那以後，趙老師講起鬼故事來神更加抖擻，讓小果驚悚和熱愛。

小果説除了彈吉他，他也就剩這一點愛好還屬於自己。

現在小果三天有兩天不在學校吃飯，聽説他那個準岳父母待他比親兒子還膩，愛得胡作非為的，小果要是不小心嘆了口氣，老兩口得一禮拜寢食不安。尤校對此津津樂道，畢竟這裏也有他一份不沒之功。

尤校家就在學校對面。放學以後，尤校吃了飯，經常溜達到學校來下象棋，象棋是尤校和老師們溝通的武器。我不會玩兒，只聽口碑相傳，説尤校的棋有些臭，好在學校裏癮大技術差的人也不少，尤校還是能得到不少樂趣的。下棋的時候，尤校咋咋呼呼，老範嬉皮笑臉，老丁罵罵咧咧，大牛則以偷樑換柱聞名，人人喊打，蘇家棟是眉頭緊鎖，六親不認，真是各有千秋，棋品如人。尤校每次都要連找幾個對手，不論輸贏，賺一氣氛。

棋局上，尤校習慣扔一盒煙在桌上，誰都可以隨便抻一棵。有時候他也叫:“別淨我的，你們那好煙呢？都等着攢錢娶媳婦哪？”老範理直氣壯地説:“嘿！您給我找那麼一破老婆，我不您的誰的？”

“你這良心是叫狗吃了。”有時候，範和牛也拿他涮:“哎尤校，您那倆閨女還擱家憋寶呢？在學校招個女婿算了。”大牛還表示要能給尤校倒門，也不調動了，就任勞任怨在桑樹坪伺候尤校跟布姨一輩子啦。尤校也不惱也不應，每每發自內心地訴苦:“讓後代離開桑樹坪，是布姨幾十年的心願，我説什麼也得滿足她，即使退一萬步講，我也看不上你牛樂耕啊。牛樂耕痛心疾首，滿屋子找上吊繩。

尤校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姐姐正在上大學，妹妹高中畢業後工作半年多，又被他們送去上“自費”了。布姨説就是砸鍋賣鐵再搭上兩副老骨頭，也不能叫閨女窩在桑樹坪。尤校聽布姨的，尤校説:布姨永遠是我領導。

尤校經常表達他對布姨的深情，説當初他來爛尾坑的時候，才16歲不到，身子單薄，家裏成分又不好，處處受欺負，髒的累的活兒總跑不了他，那時侯布姨也還是小姑娘，家庭背景光輝燦爛啊，跟他尤俊傑不是一個檔次的，人家是小組長，領導着尤俊傑。可布姨心好，經常照顧他，還敢給他仗義執言“布姨好啊，沒有布姨，我都不知道那陣兒能不能熬過來”尤校説布姨沒少跟他吃苦，結婚時光搭一窩棚就成其好事了。

“布姨就是看我這個人實在，沒有歪心眼子。要不人家一工人階級後代憑什麼相上我這臭老九加小資本家子女？”尤校總忘不了強調這一點，似乎在提醒大家注意挖掘他身上的閃光點。

我們問他們這些人為什麼沒返城，尤校幾乎痛哭鼻涕:“那時候人傻啊！有關係有腦子的是走了一批，剩下這些人都是弱智的，包括我，一樣弱智！好幾撥領導輪談心啊，鼓勵我們留在桑樹坪，説你們看，這爛尾坑是你們一把泥一把泥地給抓乾淨的，好不容易建設了一個新農場，你們就忍心扔下它？祖國需要你們啊——，就一句祖國需要，我們被從大城市放到這兒，再後來還就沒人管了！等省過悶兒來，什麼返城，政策早過時了，還返個雞巴。”

“傻啊，那時候人傻啊。”趙老師每每跟着慨:“大半夜，就聽咣咣敲鑼，趕緊起來吧，以為又備戰了，出去一看，敢情主席又發表了一首詞，剛傳達到村裏，立馬就得學習！老頭子順口一句話，那就叫最高指示！全國都震撼啊，唉，傻啊，那時候的人都瘋了，可不咋那麼傻？”

“嘿，現在啊，我是什麼都不信啦，自己活得舒坦是真格的。將軍！我讓你歡！”開始我還想，尤俊傑這水平的，怎麼混上領導崗位的？後來習慣了些，又發現這學校還真缺不了尤校這個角兒。佟校跟教育口的關係隨和，尤校則悉農場的一人一事，兩個人裏應外合，雙簧演得倒也默契。尤其這家長們有來鬧騰的，佟校一看是個有理説不清的混帳貨，就讓尤校上，尤校可不管那套，過去就胡罵亂卷，倒騰人家家底，説你也不瞧瞧你們家點的都是什麼種，你們那崽子他能是好苗子嗎？學校耐心給你養着，你還不知足咋的？瞧你那臉譜兒，能愁哭了泥人張，你還鹹的淡的挑我們老師的茬來了？有本事你上一堂課來試試，你以為老師都是吃乾飯的，摸個腦袋就能上？那是他媽茄子地！

所以尤校是辦實事的人，具體工作上有能力，決策還得人家佟校説了算。尤校可跟邵主任覺悟不一樣，尤校從來不説佟校半句壞話，一路都是振臂擁護的，可是，老師們也真不象他和趙老師説的“那時候”那樣傻了，大家心裏都有個算盤，背後説尤校是林彪。

不過。尤校還不至於也有個秘密的571工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