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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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按部就班以後，子顯得平淡了不少，緊張自然還是緊張，畢業班嘛，升學率嘛，沒辦法。我把幾年來中‮試考‬卷也翻了個顛三倒四，心裏有了。

傅康最近比較忙，四月剛冒頭，他就開始籌備青年節的事——他還兼着桑樹坪學校的團支書呢。傅康讓我又填表格又寫材料，説九河市農墾局要評選局級優秀團員，一個農場報三個典型，學校給我爭取了一個名額。

“事蹟，我有什麼事蹟啊？”望着那些煩瑣的條目，我躊躇起來。

傅康笑道:“這些佟校都給你想了，就寫你怎樣搞教學創新，取得了怎樣的成績唄；再有，你不是還得了一個育才獎呢？一箇中文系的，編這個還犯愁？”我還真得了個“育才獎”好象還是國家教委下面的一個什麼部門發的。我剛來桑樹坪後不久，遇到一個教育系統組織的徵文比賽，全校選手的作文輔導責無旁貸地落到我頭上，後來有幾個學生得了二、三等獎，其他都是鼓勵獎，作為輔導老師，我順水行舟地落了張小證書。我記得那時候一個學生了5塊錢的參賽費，參加就有獎。這麼寒磣的事也算事蹟？

最後還是寫上了。得很隆重似的，好象我被封成了教育標兵。我上大學的時候，還得過一張“中華桂冠詩人”的證書呢，據説我參賽的一首詩被聯合國的一個什麼組織看中了，已經翻譯成好幾種文字，要我匯款買幾本書送朋友或者珍藏，後來花了倆月生活費，只換來一張嚇人的證書。我想，所謂“育才獎”也不過如此。

這種榮譽在“系統內”沒幾個人有臉提，不過對系統外的人還是可以唬一氣的，農墾局那些老爺們未必知道教育界那些小貓膩，各個系統都有各自的一套“活兒”比着出成果比着不要臉，一般老百姓本鬧不清那些特約記者、高工、人民好公僕和世界名人是怎麼冒出來的。如果我在建築工地上亮出桂冠詩人證書，腳手架上沒準兒能栽下倆崇拜者來。現在，我怎麼也算“得過全國的獎”的，當然可以寫進事蹟材料裏。這就是在“系統外”教書的好處，只有先被外行領導，才有機會糊領導。

我這樣羅嗦是想表明我當時真的很不安，有一種苟且的無奈。

齊美雲的母親——那個婦聯主任説我“有點假正經”現在回想，人家説的也對。

到樓上拿書時，佟校招呼我進去，跟章書記一塊給我做工作，叫我寫入黨申請書。我推辭道:“我又不想當官發財，沒興趣啊。”章書記笑:“入黨就是當官發財？”

“那現在年輕人入黨都為了什麼？信仰？您信麼？”我玩笑着。

佟校笑我想問題太孩子氣，説我在政治上不成。我説我愛國也好愛民愛崗也好，不一定非得入黨啊，我在政治上真沒那個要求，不是黨員就不允許追求進步了？

“我們不是想把好青年都收進組織嘛。”佟校笑道:“而且，你將來真想一輩子教書啊，學校還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們年輕人做，思路要放得開闊一些，你看華中良，四十多了還哭着喊着要入黨呢。”我笑道:“那我就更不跟他湊熱鬧了。”我表現出的不與華某人為伍的態度顯然讓佟校讚賞，不過入黨的事他還不放鬆，非要我仔細考慮不可，好象今天我不就地宣了誓就休想下樓一般。這工夫，尤校從門縫鑽了進來，開口就笑:“這個老丁，鏈子叫學生給擰斷了。”章書記笑道:“昨天車帶給紮了，今天鏈子又斷了，他得罪哪個學生啦？”

“隨便抓一個就是嫌疑犯。”佟校苦笑了:“那個活寶，沒一個學生稀罕他，課講的亂七八糟，課堂紀律也維護不住，這半路上攔我車告狀的家長就海了。上次要不是我正走到教室門口，丁茂林差點叫學生從教室給轟出來！我看啊，等來了新老師，趕緊給他來倆副科教吧，別糟蹋人了。”我説:“老丁還是想好好教的，就是這些學生太狗。”佟校扳着指頭數落道:“這第一專業知識，他沒法跟家棟你們比，我不強求，可你得過得去大溜吧？他那水平，也就賣白菜算個帳還成。這第二師德，我也不要求你為照亮別人去自焚，最起碼的作息時間你得遵守吧？説什麼你也不能改卷子吧？還‘工程師’呢，我看他連泥瓦匠都比不上！”尤校詭秘地一笑:“有個事啊，內部啊，麥麥聽見也沒問題，他不會給亂傳去——這可是康老師講的，康老師也是聽學生家長學的，説這老丁上課時候老拿眼溜祖英脯兒，有一回直溜哈喇子。”我笑道:“沒邊兒的事吧？這些學生可什麼都敢編。”尤校説:“我這就是學一大概，話到了康老師嘴裏，可就熱鬧了，康老師那嘴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佟校皺着眉頭道:“這個事得告訴康老師，別亂嚷嚷！老師的形象能這麼糟踐着玩兒嗎？這個康橋！拿他那臭嘴真是沒辦法了！”尤校笑道:“到時候您可別説是我給他傳的話啊。”

“這事還就得你跟他談去，我懶得搭理他。”

“章書記，章書記談合適，就以組織的名義嘛。”尤校繼續推辭着。

我看看佟校:“佟校，我先回去上課吧。”佟校有些悵然地説:“哦，先去吧，我跟章書記等你消息。”丁茂林正在樓下修自行車，一邊胡罵亂卷着。肖壯跟林三柱掘着股在旁邊看着，肖壯熱情地建議:“丁老師，您這麼拿鐵絲絞上不管用，騎不出50米就斷了，還是換個新鏈條吧。”林三柱道:“現在這國產貨質量就是蛋，我那鋼筆才使兩天就漏水兒了。”丁茂林仰臉罵着:“滾一邊去！跟我添什麼亂！”我伸手一揪林三柱脖領子:“閒的沒事了？看熱鬧啊？”肖莊、林三柱一起回頭招呼“麥老師”我命令道:“找沒人地方自己嘴巴去，在這兒裝什麼熱心腸？”倆傢伙似乎會意，壞笑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