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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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謝你。我還是去當家教吧。”
“為什麼?”
“我…”他礙口的笑了笑。
“我想,我的字還沒有好到那個程度。”
“哼!”她抿著嘴角笑了。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這工作!”
“是嗎?”他驚訝的問:“為什麼呢?”
“為什麼嗎?”她拉長了聲音:“你的驕傲而已!男孩子要靠自己的本事找工作,以為靠了女孩子就丟人了。其實,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的情況,我們全家都瞭解,我爸也欣賞你的。怎樣?”她習慣
的揚著眉,鼓勵的説:“何況,我爸反正要找人!找別人不如找你!”
“為什麼找別人不如找我!”他傻傻的問。
“哎呀!”她的臉驀然一紅,似乎發現自己説溜了嘴,就乾脆?擔骸澳閼餿俗蓯遣己萌μ茲夢依刺閬嗟憊び諦募疲∧閌遣皇竅胍瘴宜擔閡蛭蟻憷次壹夷兀懇蛭蟻憬郵苣兀∥也挪恢屑頗兀?br>他心裏有點慌,有點亂,有點糊,有點失措,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她呢?卻灑
的摔摔頭,把那短短的頭髮摔得滿臉都是,她笑了,笑得又開朗,又活潑,又瀟灑,又心無城府。
“好了!”她邊笑邊説:“咱們就説定了,你明晚來我家吃飯吧,我媽説,好久沒看到你了!”
“哦,”他急急的開了口,幾乎是狼狽的。
“不行!燕青,我明晚…還有事,可能…可能就要當家教…”
“怎麼?説了半天,你還是要當家教啊?”蘇燕青的笑容消失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這樣難纏哦?你以為家教容易當嗎?上次,任雨蘭去當家教,被那個孩子當場氣哭了。高偉總算是能言善道的男生了吧,給那個孩子的媽媽氣得差點沒昏倒!我告訴你,假如是容易教的學生,陳樵也不會讓給你了!”
“陳樵已經警告我了,那兩個孩子很難。”
“你瞧!沒蓋你吧!”蘇燕青勝利的説:“你別以為我是因為你要找工作而説我爸需要人,我爸爸是真的需要人,本來想找個學文的,是我對爸説,你的文學也…”她驀然住了口,因秘密而臉紅了。
他對她勉強的笑笑。
“真的謝謝你,”他説:“我想,我絕對不能勝任,與其做不好,讓你爸爸失望,還不如藏拙,不要接受比較好!”
“啊炳!”她又笑了,那笑容像一池水,漾滿了她的臉。
“我懂了!”她嘆口氣,若有所悟的斜睨著他。
“你怕我爸爸發現你的缺點啊?你這人──真是一本難讀的書!好吧,”她聳聳肩。
“我也不勉強你,讓你去受那些小少爺的氣去!”她抱著書本,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他:“怎樣?要不要一塊兒走走?”
“不。”他慌忙往後退了一步:“我還有事。”她怔了怔,微蹙著眉梢,她困惑的看着他,像在看一個令人解不透的謎。然後,她嘴裏不知道自言自語的嘰咕了一句什麼,就把額前的短髮往後一甩,大踏步的,踏著那落的餘暉,往校外走去了。一直等到她走得看不見影子了,書培才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長氣來。看看手錶,五點半了,采芹一定等得心焦了。想到采芹,他就覺得心頭熱烘烘的,邁開大步,他也對校外直衝出去。跑上了四層樓,再上一層樓,穿過那些“
”的花叢。
,多好的名字,正像他們的生活啊!他一下子衝進了房門,揚著聲音喊:“采芹!”采芹立即飛奔而來,像只投懷小鳥似的,她投進了他懷裏,用手抱住他的
,她把那温軟的面頰貼在他
口,她低喊著説:“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啊?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他不自
的
染了她的熱情,俯下頭,他聞到她頸項裏有一股如麝如蘭的清香,就不由自主的把臉往她脖子裏埋了進去。她咯咯的笑了起來,扭動著身子,要躲,要閃,又躲不掉閃不掉,她推著他,央告著:“好人,別這樣,你的鬍子紮了我!好人,別鬧,你
得我癢酥酥的!”他放開了她,抬起頭,注視著她那遍佈紅暈的面頰。
“你在做什麼?”
“等你啊!”她説:“一整天,都在等你啊!”她忽然拉住他的手,熱烈的説:“來!你來看!”他不解的跟著她走去,她牽著他的手,把他一直牽到窗前,她用手指著遠方。用一種眩惑的聲音説:“你看!”他往前看去,馬上,他被眼前的一幅圖畫所震懾了。原來,這扇窗是朝西的。現在,一輪落正緩慢的往下沉落,整個天空,就被一層又一層的彩霞所堆滿了,那彩霞如此
悉,如此豔麗,如此發
著亮麗的
彩…這就是海邊的彩霞啊!一樣的彩霞,一樣的黃昏,一樣的人!他往後退了兩步,
惑的望着那窗子,窗外,是彩霞滿天,窗內,采芹正臨窗而立,長髮披瀉,沐浴著一身彩霞,像個超凡出世的仙靈。那落
的光芒,灑在她頭髮上,鑲在她面頰上,染在她衣服上,掛在她襟袖上…而窗台上那盆小花,也被彩霞染得發亮,襯在采芹與天空之間。這簡直是人間幻境啊!
“你知道嗎?”采芹的聲音温馨如夢:“以前,在海邊,也是這樣的彩霞,許多黃昏,我們一起看過落。我那白屋的窗子也是朝西的,常常會
接著滿窗彩霞,那時,我就對彩霞發過誓?我這一生,不論會遭遇什麼,我的心將永遠屬於你!”他屏息的站在那兒,眩惑的望着她。她翩然回顧,似乎連衣襟上都抖落了彩霞,他大叫:“別動,千萬別動!”她立即站住,困惑的看着他。他飛快的支起畫架,釘上畫紙,抓起彩筆,嚷著説:“我要留下這個黃昏,我要畫下你來,你,窗子,小花,和那彩霞滿天!”她動也不動,連話也不敢再説,佇立著讓他畫。他馬上勾勒著線條,覺得每個細胞裏都充滿了靈
,都閃耀著繪畫的火花。握著彩筆,他進入到一個忘我的境界,用他全心靈去捕捉著這個剎那,這一剎那的美,這一剎那的豔麗,這一剎那的永恆。只一會兒,太陽落了山,那天空的顏
變了,暮
遊了過來,充
了屋子,天空那燦爛的雲彩,逐漸變成絳紫,由絳紫而變得黝暗了。他嘆口氣,放下筆來,他只抓住了一部份。她奔過來,望着畫紙。他已勾出那樣一幅超凡
俗的神韻,已經抓住了那樣超凡
俗的美,她竟歎為觀止了。抱著他的手臂,她崇拜的低呼著:“太美了!太好了!太偉大了!書培,你怎麼能畫得這麼好,你怎麼能捉住這個剎那,你是個天才!書培,你是的!你真是個天才!”
“太快了!”他惋惜的。
“再多給我二十分鐘就好了!夕陽下去得太快了!”
“可是,明天還是有黃昏,是不是?”采芹仰著臉問。
“明天還是有彩霞,你可以再畫呀!”是的,明天還有黃昏,明天還有彩霞。他擁著她,笑了。
“你該餓了吧?”她悄聲問:“我去炒菜去,都已經六點多鐘了。”
“什麼?”他驚叫。
“糟糕,我差點又忘了!不行,采芹,我不能吃晚飯了,我和陳樵約好了,要去接洽一個家教的工作,陳樵把他的家教讓給了我!”
“哦,”她有些依依不捨的:“你馬上要走嗎?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會很晚!你自己先吃吧!”她拚命搖頭。
“不,”她温柔而固執的。
“我等你回來再吃!你要不要先吃碗麪再去?我給你下碗麪,很快很快!你不腦普著肚子去接洽工作呀!”
“不行了!已經太晚了!”他看看手錶。
“我會給陳樵罵死!”他往屋外衝去,她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帶件外套去,晚上風大!”她飛快的跑進屋內,又飛快的拿了件夾克出來,再飛快的挽住他的脖子,給了他飛快的一個吻。説:“那個陳樵,他真好,是不是?如果你們一起回來,我會多做點菜,也請他來吃──算是消夜,怎樣?”他呆了呆。面容有些僵硬。
“不,我不會請他來!”他很快的説,轉身跑走了。
她扶著門框,怔怔的站在那兒,回思著他臨走的表情和那句話,心裏若有所悟。於是,有種看不見的、淡淡的憂愁,就像輕煙般對她包圍過來了。她轉身走進房間,打開電燈,在燈光下,她凝視著那張畫紙,畫面上是彩霞滿天,她再抬頭看看窗外,那兒,早已是暮靄沉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