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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蠢頭顱在尋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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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魚雖不知其樂,跳躍悠然是會心。

右《花港觀魚》嶙峋對立直凌空,南北巍峨勢並雄。

玉柱全撐青靄表,蓮花共透白雲中。

月明黛垂千仞,雨後嵐光積萬重。

安得躋攀最高頂,掃開浮翳擁蒼穹。

右《兩峯雲》幽然夜渚煙牧,渺渺湖光漾碧

錯落培涵三個影,空明月湧一輪秋。

纖雲己逐金風掃,燈水遙連玉宇浮。

扣舷歌古調,波心只恐老龍愁。

右《三潭印月》塔影亭亭掛夕暉,小廬取次掩紫扉。

一峯紫翠煙容達,列壑蒼黃樹微。

鳥宿亂隨浮靄去,馬嘶爭惹落花飛。

笙歌半在南山路,多少遊人帶醉歸。

右《雷峯夕照》雲深古剎隱南屏,向夕蒲牢遁遠音。

催散玉樓歌舞宴,驚醒客邸利名心。

睞聲遏籟天邊落,清響隨風月下沉。

促得山僧歸去急,獨攜藜杖上遙岑。

右《南屏晚鐘》萬頃澄波一派秋,冰蟾皎潔印中

風來鷲嶺天香遠,雲散銀河兔影悠。

寒照兩峯嵐翠重,光生千里柳煙收。

扣舷朗詠坡仙賦,直憑虛到玉樓。

右《平湖秋月》一道修梁跨水隈,銀沙十里映樓台。

疏杯似剩瓊花片,荒蘚疑飛鷺羽來。

乍-新水漲,曉風已-凍雲開。

如何策蹇提邊望,半是尋詩半探梅。

右《斷橋殘雪》説這武林洵為山水名區,只因趙友梅心在錢生,哪有情懷賞玩,每間,不住兩行珠淚,丟不下一片愁腸,不覺香銷粉悴,非復疇昔之花容月貌矣。

到得旬餘,便引動了闖寡門的清士,耽風月的狂童,怎奈友梅不言不笑,並沒有一點温存意態,所以來的,俱含愠而去。本郡有一個宦家之子,姓胡,字伯雅,為人痴頑不-,人都稱為憨公子,也慕友梅之名,同一個門客,喚做常不欺,特來相訪。友梅關了房門,不肯接見。趙鴇貪他是個宦家,勒數次,只得出來相會。憨公子目不轉睛,看了又看,不住的讚道:“妙妙妙,佳佳佳!”常不欺道:“從來佳麗出在楊州,今見趙娘,果然名稱其實。”憨公子默坐了一會,忽然問得:“我小弟幼時,嘗聞家祖先尚書説,揚州有一個名,叫做李端端。今友老也是揚州人,可曾相麼?”友梅不睬。常不欺便口道:“説起那李端端,真真美貌非常,前年在下曾到揚州去,與她相好之極。”趙月兒在內,只聞二人敍話,並不見友梅接口,唯恐憨公子不悦,忙出來寒温道:“拙女只因病後,故懶於言笑,大爺何不與常老爹擺那棋抨,決一個勝負?”憨公子遂與常不期對局,不欺一連佯輸了五六盤。憨公子道:“我的棋,比你何如?”不欺道:“大爺這樣妙棋,不要説在下不敢爭先,便走遍了杭州府,也尋不出一個敵手。”憨公子拍手大笑,整棋再着,常不欺又詐敗了兩局。

值酒餚已備,擺列出來,憨公子把杯相勸道:“酒是引興之物,乞趙娘多飲幾杯,助助興兒。”友梅低了頭,只不做聲。憨公子道:“我們此來,無非取樂而已,若友梅這樣敷情而避焉,請勿復敢見矣。”不欺道:“畢竟是才人之口,話出來,無不鬱郁乎文哉!”二人且説且飲,只有友梅,不勝煩悶,長嘆了一聲,不覺掉下幾點淚來。憨公子怒道:“一人向隅,滿座不樂,這也可厭之極,可厭之極!”即便站起身來,拖了不欺就走。不欺曰:“大爺既不耐煩,不如到吳山腳下,李一孃家裏去罷。”憨公子點頭道:“有理有理”遂不終席而去。等得趙鴇出來挽留,則去已久矣。

你道友梅為何不怕趙鴇,這等自由自主?只因生聰明,那趙月兒愛惜如親生之女,自十四以至十六,三載之間,所獲纏頭,已不下千金,故月兒不加訶責,唯冀其改情易慮,其如萬般苦勸、委曲開陳,而友梅之心,不可轉也。

當晚憨公子不別而去,氣得月兒麪皮紫漲,忍耐不住,便大怒道:“你這賦瀅婦,原不受人抬舉,你到我家,雖已識得幾個字兒,我卻用了無限心機,把那書畫棋琴,件件教會。寒時便怕你冷,夏天便憂你熱,把你受惜如掌上之珍。這是為何?無非要你興旺門頭,使我暮年安享,誰料一見那錢十一的小冤家,便把魂靈兒落在他身上,終價不情不緒,沒心沒想。只恐你有他心,他無你意。他是仕宦人家,少什麼金釵十二,要與他圖做夫,你也忒妄想了。你愛他有貌,我看他瘦削臉兒,也不能賽過二郎神。你羨他有才,只會做幾句歪詩,也不能比那七步曹子建。況今生在獄中,犯了裴公子之怒,生死未卜,你還要時刻掛念,只怕你害了失心瘋的病了。不要説在蘇費用,即遷到臨安,買柴糴米,難道是天上落下來的?我們開個門頭,一無客,一不話,天幸來了這個憨公子,你又不瞅不睬,使他含怒而去,總不氣死我老孃也!”月兒話到此處,轉氣得手腳冰冷,直僵僵在椅上,只管息。停了一會兒,又道:“你這賤人,但知其一,未知其二。若從良是件美事,我做孃的亦不遲至今了。只因有了丈夫,便要被他拘束,何如風秋月,散誕自由。若富足之家猶可,設或花費無窮而傢俬有限,吃的是-鹽,穿的是市素,又何如飫珍羞之味、服羅紈之衣?這還是一夫一婦,若不幸而做了那七大八,動不動被正藉辱,罵是娼恨賤,其苦更有不可勝言者。況男子漢心腸最狠,始初恩愛,果然似漆如膠,到得後來別戀了新歡,便把你撇在腦後,那時即進退兩難,噬臍何及!怎熬得那清宵寂寞,永晝悽其?倒不如今憑你看中那個俊俏郎君,和他相處幾時,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其苦樂又不啻天壤之隔也。汝乃聰明人,亦何俟叨叨細説,只要你依了我,萬事全體,稍有不然,汝認得我皮鞭麼?”友梅泣道:“兒閲人多矣,其才情具足,未有如錢郎者,故一言已訂,雖九殞無悔,唯乞母親垂憐其意,不致深訶,則沾德無涯,而報恩有。”月兒微微冷笑道:“好個自在話兒,我也不與你長舌廣説,只問你依也不依?”友梅瞪目應道:“一言已決,何必再問!”月兒不勝忿怒,乃以皮鞭,自肩至脛,撻至五六十,可憐潔白肌膚,寸寸皆青,損傷之處,血如莊。友梅唯哀聲呼痛而已,卻絕不改口。月兒再要打時,見她遍體皆傷,無處下手,只得假放手道:“今且饒你去細想,明若還不知悔悟,我肯饒你,只恐皮鞭也不肯饒你!”因叫侍女勞英,扶她去睡。

友梅到了房中,睡在牀上,千思萬想道:“錢郎不知生死,冤家又苦苦相,你看這樣光景,料不能留得此身與錢郎會合,倒不如拼着一死,以報錢郎罷了。”捱到人盡睡,竟取了一條長汗中,懸樑自縊。不知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