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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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書俠,準備一下,你可以出獄了。”戒護員隔着鐵門的小窗宣佈,雖然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但真的等到了,我卻沒有特別興奮的覺,對未來的恐懼和茫然反而充滿心中。
五年了,外面的世界會變成怎樣?出去後能到那裏?以後靠什麼生活?這些對我而言都還算是遙遠的問題,因為就連今天晚上要住那裏,我都還沒開始想。
不過當穿回五年前換下來的衣褲時,心頭還是不住熱起來,監獄裏的囚服讓我覺得有千萬斤重的罪惡壓在肩頭,現在能換回一般人的衣服,雖然不代表我能卸下曾犯過的罪孽,但至少法律上的責任我已經還清了。
出了監獄大門,我並沒聽戒護員要我別回頭的勸告,還是忍不住駐足了半分鐘,朝這座囚我近二千晝夜的巨大水泥建物憑弔一番,才默默轉身,頂着豔陽往市區方向走去。
從這裏到市區,少説有十幾公里的路程,我想多呼點自由的空氣、也想藉走這段長路來思考未來何去何從,因此當我徒步到達市區時,已經是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傍晚。
站在這曾是那麼悉的都市,雖然景物有所改變,但我心中的地圖卻仍然清晰如五年前,南來北往的馬路和複雜的小街道對我而言都不是問題,只是有種強烈的生疏,好像自己從不曾屬於這裏。
漫無目的的找到一家小旅館,當做今晚棲身之所,明天再去找一位朋友,看他是否願意收留我這個聲名狼藉的人在他那裏工作。
洗完熱水澡後,我扭開電視、點了煙躺在牀上,好久沒有這種悠閒輕鬆的覺,從五年前出事的那一晚開始到現在,心情第一次好轉。
以後的事以後再來煩惱吧!短暫的鬆懈,彷佛讓我拾回多年不見的的開朗個。
電視正播着新聞,我糊糊的有點睡意。
“…逐鹿集團與美商史特密集團簽約儀式,今天在凱悦飯店舉行,兩家跨國集團將共同斥資五十億美元,建立亞洲最大生化科技研究總部和生產基地,這次簽約儀式逐鹿集團是由少東趙俊傑出席,趙俊傑的準未婚章嫣嫣也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面,這對商場上最引人注目的璧人儼然成為全場鎂光燈的焦點…”我一震、從牀上坐起身。電視螢幕還停留在這則新聞的畫面,一位勻婷清麗的佳人和英俊高大的男士站在一起,那男人温柔的摟着她的香肩,兩人大方的向鏡頭微笑,這幅賞心悦目的畫面,任誰看了都會讚歎和嫉妒。
“章嫣嫣。”這五年來我努力想忘卻的名字和容顏,現在出現在眼前,我顫抖的伸出手想觸摸她,雖然能摸到的只有螢幕,但自形慚穢的我,最後還是縮回了手,這時電視新聞也已經跳到下一則了。
被打亂心波的我再也睡不着,發抖的點了煙,用力吐幾口。
“黎書俠,你還有什麼資格想人家?她認識你已經夠可憐了!現在有那麼好的歸宿,你應該祝福她才對!”我把煙頭捻在自己的手背上,想藉由灼痛來讓自己清醒。但是臉上癢癢的,手一摸,竟然是不爭氣的淚水,難道到了這種地步,我還不死心嗎?為了讓自己清醒,我忙亂的找到旅行袋,從裏面翻出一張摺得方方正正的泛黃報紙,深了口氣、作好心理準備才將它攤開。
“黎書俠初審判十年有期徒刑,被告不再上訴。”我着氣強迫自己把每一個字讀完,每次忍不住想到她,我就會將這份舊報紙翻出來,自己讀完它,看起來簡直像自,卻能幫助我遺忘想忘的事。
距離上一次拿出這份報紙已經有二年了,我原以可以放下一切,沒想到今天再次看到她的倩影,還是在心中造成那麼大的衝擊,原來這五年的牢獄生活,並沒讓我忘記想忘的人。
走了大半天路的我,雖然心中百集,最後還是不敵睡魔的侵襲,抱着報紙入眠了,這個晚上睡得很不平靜,從一個惡夢進到另一個惡夢,彷佛永遠走不出來。
夢裏我孤身在投燈光下,四周一片黑暗,不敢跨出一步,黑暗中許多悉的臉孔逐一出現,他們輪番上來指責我的罪行,我跪在地上不停懺悔,咒罵的聲音卻沒歇止,反而愈來愈嚴厲、愈來愈大聲,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聲音終於停了,我偷偷睜開眼,看到一雙優雅的鞋尖在我面前。
“書俠…”是她沒錯,雖然已經事隔五年,但她叫喚我名字的聲音,就算在茫茫人海中都可以認得出來,更何況現在周遭一片死寂。
我壓抑動的心情,緩緩抬起頭,修直優美的小腿、欣長勻亭的身逐一收入眼中,最後終於接觸到她清麗的容顏。
“為什麼要這麼作?”她幽傷的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温柔的質問,只能一直説着對不起,希望能從她眼裏受到一絲暖意,但她柔美的臉龐卻有堅毅的責備之情,我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嫣嫣,我們走吧。”這時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從黑暗中出現要帶她走,我狼狽的低下頭,心中只祈禱他們快點離開,饒過這個已經付出慘痛待價的罪犯,我聽到嫣嫣悠悠的長嘆一聲,清脆的鞋步聲總算漸行遠去。
(總算走了…)我虛的跪倒在地上,以為可以延殘。
“畜牲!你有什麼臉來見我!”上方突然又傳來一聲暴喝!我嚇的抬起頭,一雙佈滿血絲、燃燒熾烈怒火的銅玲大眼正視着我。
“章教授…我知道錯…原諒我…”我在地上縮成一團,像只可悲的老鼠般乞求原諒,但那雙發紅可怕的火眼卻愈愈近。
我的身體已經開始在融化了,皮膚肌變成黏黏的體下來…就在我覺生命快走到盡頭時,遠方傳來陣陣清脆的鈴聲,像是天堂來的梵音,我仰頭看見一位神仙般的女子緩緩降下,鈴聲隨着她的到來而來愈清晰,那女子的容貌,好像嫣嫣,她向我伸出手,我動得發抖、説不出話來…
“鈴…鈴…”鈴聲已經到我耳邊“嫣嫣!”我大叫一聲,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旅館房間的天花板,牀邊櫃上的電話不知響了多久,我有氣無力的接起它,原來是櫃枱問我要不要續房,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早上十一點半。
“不用了,我等一下就退房。”答覆完櫃枱後,我才發覺自己一身黏汗,趕緊再衝了一次澡,才收拾行李下樓去checkout。
離開旅館後,我能找的人,就只有入獄前最好的朋友石紀平,他是唯一來探望過我的人,還告訴我出獄後可以去找他,他在一家七星級的飯店當主管,可以安排我一份餓不死的工作。
我先撥了電話給他,石紀平聽到我出獄,在電話那頭顯得十分高興,好朋友就是這樣,當全天下的人都唾棄你時,他還是會給你温暖的擁抱。
我和他約下午一點在他工作的飯店碰面,當我到達飯店正想向櫃枱詢問時,石紀平已經張着雙臂向我來,他有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長,虎背熊,蓄着整齊的短需,看上去很像外國人,十分有派頭。
“書俠,恭喜你!看到你真好!”石紀平用力的拍着我的背説道。
“謝謝你,紀平!”我動的有點想哭,這五年來我所體驗到的人情淡薄,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這個擁抱把我錮在冰點的心融化了許多。
“我們坐下來談吧,順便叫點東西吃。”石紀平環着我肩膀,帶我到飯店的西餐廳,為我叫了一份德國豬腳,強迫我一定要吃完它∶“雖然沒有豬腳麪線為你去黴氣,但是本店的德國豬腳可是有名的,吃完包管你以後一帆風順,以前的倒楣事都離你遠去。”
“謝謝,不過我是罪有應得,説不上是遇到倒楣事。”我苦笑回道。
“書俠,你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懂,我難道會跟他們一樣嗎?説真的,我一直不相信你有作那件事,但即使你真的作了,我也相信一定是在某種失常的情況下所犯,而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不管是不是失常,總之不應該作的就是錯事,何況我犯的是那麼不容於天地的罪過,所以受到再多的懲罰都沒話可説,不過我真的很謝謝你對我説這些話,紀平。”
“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千萬別折磨自己,也不要看不起自己,否則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知道嗎?”石紀平真摯的拍着我肩頭説道。
“嗯!”我回報給他堅定的承諾,並大口啃下他為我點的佳餚。
石紀平突然看着我,一付言又止的樣子,我滿嘴食物問他有什麼事,他這才説∶“她有沒有去看過你?”我黯然搖了搖頭。
“唉~別人可以不相信你,怎麼連她…”石紀平有點為我打抱不平的嘆惋,我卻打斷了他的話∶“任誰換成是她,也都不會再理我,我對她至親的人作出…”
“好了!算我不好提到她,我們別再説這件事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這次換他打斷我,我厚着臉皮回答不知道,其實是想要他幫我安排。
“如果你願意可以在我這裏工作,只不過暫時可能要屈就你作些活,我知道你的才華不應該是作這些事的,但我們是老朋友了,我也無需對你婉轉,你剛出獄,人事上我可以幫你保證,反正人事主管和我是拜把之,只不過若要坐辦公桌,就必須經過比我高層的主管看過,要通過恐怕比較困難,不過你放心,你作一陣子後,我會找機會讓你到合適的位置。”石紀平怕我不能接受,努力的向我解釋。
“紀平,真的謝謝你,現在我只要有一份工作就很滿足了,一切都聽你的。”我不已的稱謝。
於是就在他的安排下,我見過人事經理,他和石紀平一樣都是十分朗的人,我在那裏填完了基本資料和表格,他領我到我要任職的宴席組,宴席組的組長sandy是年約四十、給人第一印象十分乾練的女人,石紀平是她的主管,她知道是石紀平引薦我來,對我有十分和氣。
向我説明我要作的工作後,sandy問我有沒有什麼問題。
“沒有,以後請您多關照。”我答道。
“你以後叫我sandy就好了,我們都這樣稱呼,你有沒有英文名字?”sandy微笑着問。
“charles。”我告訴她我的英文名字。
“charles,歡你加入我們。”sandy伸出手來。
“謝謝!”我禮貌的握住她的手答謝。
“對了,有時候某些重要的宴會會結束得比較晚,要有人留下來收拾,所以我們常有同事必須在飯店過夜,如果你不介意長住飯店員工的輪班寢室,我想就由你固定下來負責這項工作,薪水方面我會向上面爭取多一點。”sandy善解人意的問我意願,我猜想得到這也是石紀平的安排,他知道我沒地方棲身,身上也沒什麼錢,所以讓我住飯店的員工寢室無疑是解決了我最大的困難,加上sandy問得如此有技巧,我也能毫不尷尬的答應下來員工寢室是一個約五坪大的房間,雖然有點簡陋,但冰箱、電視、冷氣等家電設備一應俱全,對於住了五年監牢的我來説,再也沒比這裏更舒適的地方了,於是當晚我就已經搬到員工寢室,隔天開始上班,展開我重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