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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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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我十分錦屏,竟忍了三天沒來追問我。這三天,我稱病在房裏不出門。

到第四天晚上,她來敲我門了。見了我,先嚇一跳:“這才幾天不見,整整瘦下去一圈。”我笑笑:“不是病麼?”她這回不饒我了,緊盯着我問:“病謗呢?”我不做聲,低頭喝粥。

她説:“是沈繪。”我放下碗,嘆口氣説:“連粥也吃不得了,撐在胃裏像塊石頭。”她並不放鬆我:“丹青,那你和他出去,倒是怎麼了?”我默默坐着。

她催我:“你説話呀!”我忽然笑起來,又把她嚇一跳。

“他説贖我出去。”錦屏胡塗了:“你…你莫要告訴我你不肯讓他贖。”我點點頭。

錦屏臉一變“刷”的就站起來:“你傻了?你不是最不願待在這閣子裏頭的麼?看你自來疏懶學那些琴棋書畫歌舞技藝,逢男人的手段,永遠的心不在焉,只為不願應付他們那麼殷勤。丹姐,記得你一回説,賣笑也就罷了,莫要把心也賣了給人…”我勉強一笑:“我何時説過這等話來的…也不記得了。”

“你自然説過!”她正盯着我,絲毫不放“那個沈繪,咱們眼見你是破了天荒地那麼待他,心也許給他了,怎麼等他説贖你,你又不要?你這腦子裏頭,轉的倒是什麼念頭呀!”錦屏的聲音炒豆子一樣“噼噼啪啪”一陣子亂響,一聲聲直砸進我心裏去。

我緩緩搖頭:“你那天又不在那裏,看不見。他本賭氣一樣,説贖我…這個樣子贖出去,又算什麼呢?”我慘白着一張臉笑起來:我算什麼呢?眼見着是這一個人了,什麼都是對的,就只一樣錯…我的身份,我算什麼呢?

錦屏難得閉了嘴聽我説話。

我説:“屏兒,你可知道他並不知道我?你説,他愛我什麼呢?就算愛我漂亮好了,可是,他本就是畫畫兒的,也應曉得,那有一種顏待得地久天長呢?總會褪了,淡了去。”我低了頭,微微地笑“屏兒,你可知道韋莊的詞,有一句,我記得最清楚。”她極其小心,點點頭念:“遊,杏花吹滿頭…”

“不是。”我打斷她“不是‘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是‘綠窗人如花’。咱們這樣的女人呢,就像花一樣,只開那麼一下子,就謝了,所以有説:‘如花美眷,似水年’。”錦屏聽得一怔,握起我的手來,嘴動了動,但沒説話。

“我怕什麼?”我笑笑,自言自語一般説“我怕‘紅顏未老恩先斷’,怕他‘明媚鮮妍能幾時’,我怕什麼都不長久。”

“丹姐…”錦屏叫着我的名字,手足無措“丹姐,別哭啊,我…我從來沒見你哭過。”哭?我是賣笑的,怎麼會哭?

然而摸一摸臉頰,濕冷的一片,淚水早奪眶而出。

“丹姐,”錦屏叫我,聲音也哽咽起來,她撲過來抱着我“別哭,求求你別哭。”她卻先忍不住,伏在我身上,哭了。

“我贖你!”我怔一怔,招回魂遊天外,抬起頭來問:“什麼?”他彷彿有點氣。這話本就難理直氣壯説第二遍出來。

“呃,丹兒…我説我贖你。”我笑笑:“噯呀璟少爺,袁二老爺上屋梯把你關了半年在閣樓裏讀書,怎麼好像沒什麼效用呢?”餅一個冬季,又是天。

我撥一撥琴絃,漫不經心隨口唱:“笑將紅袖遮銀燭,不放才郎夜看書,相偎相抱取歡娛。止不過迭應舉,及第待如何?”袁璟一拍巴掌:“噯,正是,‘及第待如何’?丹兒説到我心坎上去!”我笑:“是白樸説到咱們璟少爺心坎上。”他又説:“你跟了我,不好過在這裏?”我淡淡地説:“算了吧,二老爺哪裏會讓我進門。”

“他若不讓,我,”他急了“我…”

“我”了半天,又“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為他添一杯酒,笑唱:“這邊走,那邊走,且盡金樽酒。”算了,饒了他罷,幫他搬架梯子來下這個台。

送走袁璟,我閒閒坐在窗邊,看見錦屏走進來問:“待會兒有什麼事?”我説:“我約四爺。”她揚揚眉,看着我:“你約他?什麼事?”

“有事。”我笑笑“你別管。”她把一叉:“我偏管!”只聽蕭四帶着笑的聲音:“屏兒又在拿哪隻耗子?”他走進來。

錦屏叫起來:“四爺拐着彎兒罵我!”我笑着推她出門:“你去罷,今兒廚房熬骨頭湯。”她杏眼一瞪,食指點住我們兩個:“好哇,你們合夥兒來罵我!”我關上門隔去她不依不饒的聲音。

蕭四不用人請自去坐下,看着我笑:“難得丹兒請我。”我也坐下:“有事兒求四爺呢。”

“什麼事?”

“贖我出去。”我説。

他看我好一會兒,大約是吃驚了,但依然神如常,只點點頭:“你説下去。”我求蕭四用我的錢,胡亂諏一個人來贖我出照花閣。這許多年,銀錢我是早攢足的,左等右等,不過等一個合適的人,等到沈繪,還是不對,終於自己贖自己。

蕭四也不多問,便應承幫我。他自然沒錦屏那麼多的“為什麼”我也看準他不屑貪一個女子賣笑的錢,算得一個可信的人…便是我看錯人,也自備了後路的:杜十娘尚藏着百寶箱,丹青雖不能及,養活自己也盡被了。

離開秦淮河,照花閣中從此沒了丹青這一個人。蕭四替我在南京城城郊找了住處,小門小户,也無人識得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