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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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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安姑娘站了起來,柳文侯聽到衣裙索索之聲,輕微的腳步漸漸離去,柳文侯忽然覺得心中升起一種依戀的情緒,他自己也説不出為什麼,終於叫道:“安姑娘——”安姑娘停下身來,柳文侯道:“你…你是住在這裏嗎?”那安姑娘想了想才答道:“我?

啊——是的,我與我…爹爹住在這裏…”柳文侯呵了一聲道:“令尊大人?”安姑娘搶着道:“他…他本來和我住在這裏,半月前到州城去啦,要…要很久很久才回來。”柳文侯是何等老練的人物,他一聽這話,便覺得多半不是真的,但是他沒有作聲,只是呵了一下。

他呼了幾下,覺得體力略有恢復,便撐着坐了起來,手撐着地,打算要站了起來道:“那麼——安姑娘,在下告辭了,多謝姑娘搭救,此恩…”他還沒有説完,那安姑娘已經搶着叫了起來:“喂——喂,你不能走——哎呀——”柳文侯剛一站起來,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立刻又栽倒下去,安姑娘趕上來相扶,柳文侯已經摔倒地上,他只聞得一陣清幽的談香,接着安姑娘的手扶住了他,帶着埋怨口氣的聲音:“你,你傷成這個樣子,怎能就走?”柳文侯這一跤摔得還不輕,背脊骨上疼痛裂,想不到自己已衰弱到這個地步,他呆躺在地上不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安姑娘道:“你就在這裏休養一些子吧。”柳文侯覺到扶在他膀臂上的那雙手上傳來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他終於點了點頭。

中午的時候,好心的安姑娘帶着笑聲,端了兩盤蔬菜一鍋飯進來,對柳文侯道:“來嚐嚐我做的飯菜,平…平爹爹最喜歡吃我燒的菜了。”柳文侯坐了起來,摸着桌上的碗筷,嚐了一口飯,半生半有如砂石,再吃了一口菜,成得幾乎跳了起來,他想起她説平常她爹爹最喜歡吃她燒的菜,那豈不成了鹽了!

柳文侯心中在笑,面上可一點也看不出來,大約是那位安姑娘自己也嚐了一口自己的傑作,這才搭訕着輕聲道:“好像太成了一點吧!”柳文侯道:“還好還好。”那安姑娘興味盈盈地看着柳文侯連吃了四大碗飯,彷彿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人吃這麼多飯似的。她看柳文侯吃完了飯,便把碗碟收拾了,柳文侯靜靜地坐在一邊,努力提氣運起功來。

瞎了眼的盲目生活,子過得比蝸牛爬行還要慢,無聊得令人有窒』急的覺,柳文侯每一想到以後有幾十年這樣的子要過,他不俠背熱血如沸,當他以最大的定力把如火情壓制下去後,緊接着的又是滿腹滿腔的寂寞與無聊。

那好心的安姑娘照料得無微不至,柳文侯一生也不曾過過這麼舒服的子,他覺得那安姑娘透着好些難以解釋的古怪,她為什麼會一個人住在荒山中?她與什麼爹爹同住於此分明是句謊話,她怎能憑一個人的力氣把受傷昏的柳文侯背過數重山巒送到這裏?她一個人留着柳文侯這麼一個大男人住在荒山中不怕嗎?

這許多事都難以解釋,柳文侯是個大丈夫,縱然心疑,也只有放在心中罷了,他只在黑暗中默默用功力療治內傷,他要用最大的智慧為未來難過的數十年餘生作一個最聰明的安排,但是他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他本無法集中心力來想這一件事,一想到那漫漫的黑暗,他就氣了,剩下的只是一肚子的怒火。

“喂!你快來瞧呀,咱們門外來了一對好漂亮的白羊——”柳文侯聽見那矯柔的嗓子在叫道,他扶着牆走到門口。

“喂——你快來瞧呀…”柳文侯推開了門,信口答道:“我沒有眼睛怎麼瞧得見呀?”霎時之間,安姑娘呆住了,她的興高采烈在剎那之間化為烏有,她失神地扶着身旁的一棵大樹,忽然哭起來。

柳文侯緩緩地走上前,低聲道:‘歲姑娘,我説這話,絲毫沒有…沒有生氣的意思。”安姑娘低泣着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柳文侯摸着自己的眼睛,黑漆的一片,他茫然伸出大的手,反撫着那泣的人。

漸漸,柳文侯的內傷好了大半了,他不明白的只是為什麼那安姑娘萍水相逢地卻對他那麼好,柳文侯自生下來到現在,從夾就沒有享受過這種温暖,他想不通為什麼時,只好這樣苦笑着對自己説:“她不過是可憐我一個瞎子罷了。”忽然,門外傳來了尖叫聲,接着彷彿有野狼的嚎叫聲,柳文侯吃了一驚,伸手在桌邊抬起一,就往屋外衝出。

他耳邊聽得狼聲就在數尺之內,急得他忘了一切,飛奔而去,沒料到在門口上被門檻一絆,哎喲一聲摔了個大跟斗c只聽得安姑娘一聲低叱:“畜牲,撒野嗎!”接着是野狼痛嚎的聲音,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安姑娘回頭瞧見了摔倒的柳文侯,她走近來道:“一隻餓很跑到咱們這兒來偷東西哈,被我打跑了。”柳文侯沒有理她,他心中正在苦思一個重要的問題,從方才安姑娘那一聲低叱之中,他斷定那聲音是悉的,也許平安姑娘總是那麼温柔對他説話,使他覺不出來,但是從這一聲低叱之中,他能確定這聲音他以前一定聽過的!

安姑娘見他沉思,還以為他在想打狼的事,便笑着解釋道:“一隻餓狼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我…我爹爹平也曾教過我一點淺功夫…”柳文侯忽然坐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安姑娘的手臂,緩緩地道:“安姑娘,你告訴我,究竟你是誰?我們以前一定見過的,一定見過的!”安姑娘全身抖顫了一下,柳文侯追問道:“是不是?我們曾見過面——”安姑娘忽然間恢復了平靜,她輕聲道:“一點也不錯,我們是見過的。”柳文侯道:“告訴我,我們是在什麼時候見過?”安姑娘的聲音忽然變得幽然:“讓我告訴你吧,是十五年前柳文侯驚道:“十五年前?”安姑娘道:“是的,十五年前,在洛陽——你還記得嗎?”柳文侯呵一聲道:“嗯,不錯,十五年前我的確住在洛陽——但是,但是,我什麼時候見過你呀?”那安姑娘道:“藍…柳文侯,你可記得沈大娘嗎?”

“沈大娘?沈大娘?你…你…”霎時之間,柳文侯記起來了,那時他剛開始名震武林,在洛陽城外隻身擊退黃河三劍,成了武林中的風雲人物。那一年,他為居宿的房東老太太沈大娘打抱不平,一夜之間殺了四個惡,送了三千兩紋銀要沈大娘逃離洛城。柳文侯想起這一段往事,不又驚又疑,問道:“你…你就是沈大娘身邊帶着的那個與家人失散了的表侄女兒?”安姑娘的聲音忽然變得哀怨起來:“啊,真虧你藍大爺還記得哩,洛陽城裏那個天真的少女她以為住在沈姨娘家的那個青年房客能一夜之間為她們的事殺了四個人,又毫不猶豫地送上三千兩銀子,那會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她啊,哪曉得,哪曉得當沈大娘得無以為報,向那青年俠客提出將唯一的侄女許…配…給他時,他…他…他搖首一口拒絕了,還説什麼施不望報的話,藍…藍大俠,你真瀟灑啊,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話把一個少女的心完全粉碎了?”柳文侯聽得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他早就忘到腦後去了,想不到在這裏會遇上昔的故人,還有那一段無意中傷害了人尚不自知的隱情,他驚得説不出話來,只是額上冒着汗珠。

那安姑娘説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育了。柳文侯僵硬地喚道:“安姑娘,安姑娘,我不知該怎麼説才好,你…你後來與你沈姨媽離開洛陽後到了哪裏?”安姑娘道:“姨媽帶着我到了南方,第二年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傳我孤苦伶什一個人在混子…”柳文侯聽她説得可憐,心中有一種説不出的難過,他以為一生行俠仗義。所作所為終生而無憾事,如今再細細想來,那其中也許不知不覺做錯了許多事,傷了多少人。

其實一個人活在世上,最可貴的就是那一股幹勁,如果人為了怕錯,而不敢做事,那麼世上的事由誰來做?總要有錯才有對,何況是非之間只有一線之隔,一件事的是非,那只有靠時間去證明了。

安姑娘沒有再説下去,柳文侯忍不住問道:“後來呢?”安姑娘道:“後來?以後的十年,我完全變了另外的一個人,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中,那詳細的情形你不必問,我不會告訴你的,那是我的秘密…”

“秘密?”

“恩——”柳文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這安姑娘只是十五年前與他見過,我連她的人全忘了,怎會記得那聲音?何況我覺得那聲音是那麼悉…”他忍不住問道:“安姑娘,咱們以後沒有再見過面了嗎?”安姑娘頓了一頓道:“沒有,當然沒有——”柳文侯皺着眉苦思着,他覺得心頭的謎愈來愈難解了。

子在黑暗中又溜去了一天。

自從安姑娘對柳文侯説過了以前的往事,她便不再提起事,像是沒有説過~般,每更是細心地照料着柳文侯,柳文侯深深地着,一種看似輕淡其實趨濃厚的情在柳文侯心中滋長着。

這一切的發展,有一天,到了最高氵朝——那天,安姑娘如同一個病人一般狂喜着奔了進來,大聲叫道:“你瞧,你瞧,我找到了什麼東西?”柳文侯愣然。她立刻又叫道:“啊!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見東西,不過馬上就可以看見了…”柳文侯吃了一大驚:“什麼?你説什麼?”安姑娘興奮地道:“我在山中找到了一‘鹿角草’!”柳文侯道:“什麼是鹿角草?”安姑娘快活地笑道:“你不用管,有了這鹿角草,我只要化三個時後配製一味藥石,包你的雙目復明!”柳文侯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安姑娘嘻嘻地笑了一笑,轉過身跑到裏面去了。

三個時辰後,安姑娘帶着一包熱騰騰的白藥膏走了近來。她叫柳文侯躺在牀上,然後把那藥膏輕輕地塗在柳文侯的眼上,柳文侯叫道:“好燙。”安姑娘笑道:“將就些吧。”她幾乎是伏在謝文候的身上塗着,柳文侯可以到她身上的熱氣與呼,接着他聽到‘嫁”他一聲撕布的聲音,他忍不住問道:“幹什麼?”安姑娘笑道:“撕裙子給你包紮呀。”柳文侯抬起頭來讓她包紮,卻正與她碰了個響頭。

安姑娘手中包紮着,口中快活地道:“包好以後,過半個時辰,你把布條取下,睜開眼睛瞧瞧吧,美麗的世界又屬於你啦!”柳文侯道:“我的眼睛能夠再看得見時,我第一眼一定要仔細瞧瞧你這可愛的好心姑娘生得有多麼可愛。”安姑娘輕巧地笑道:“咱們不是十五年前就見過了嗎?”柳文侯期期艾艾地道:“那時候,那時候…”安姑娘道:“那時候你天天和我們住在一塊,卻本沒有看清楚我是圓臉還是方臉是不是嚴柳文侯想了一想,強辯道:“不,十五年了你的模樣一定變了呀。”安姑娘輕打了他一下,沒有説話,她顯然已經包紮好了,但是依然輕伏在他的身邊,柳文侯輕嘆道:“十五年,十五年,你也該三十歲了吧…”安姑娘道:“不止,三十二歲零三個月。”忽然,柳文侯伸手抱住了她的肢,低聲地説:“你記得那年你姨媽把你許配給我嗎?我…我那時真糊塗,你…你是這麼好的姑娘…”安姑娘沒有説話。柳文侯道:“現在,是我求你,你…你還肯嫁給我嗎?”安姑娘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她臉上的笑容全斂,輕輕地撐坐起來。柳文侯抱着她的肢搖着,催問道:“你回答我呀,你回答我呀。”安姑娘盡力用温柔地聲音道:“好,好,我答應你,你先放我起來呀。”柳文侯高興地放開了手,安姑娘站了起來,淚水已如泉湧一般地了下來,她默默地想道:“我該走,悄悄地遠離了。”她伸手摸了摸頭上光禿禿的頭頂,着自己眼淚想道:“已經做了出家人還能戀愛喝?他是第一進入我心中的男人,也是終生唯一進入我心中的男人,就讓他永遠活在我心中吧,我沒有慾念,也沒有野心,佛不會反對他的弟子去愛人吧!”她默默地望着那臉上包着布條的英偉男子,心中如巨濤拍岸一般澎湃着:“從那十五年前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這一生不會愛第二個人了,後來我雖做了出家人,可是我的心還是系在他的身上,那年司徒越煽動我與他作對,我怎會中那司徒越的詭計?只不過是要藉機看他一眼罷了,想不到他一點也認不出我來,他那幾個寶貝兄弟蠻烈得如火藥一般,竟然真的拚起來了,我當時也氣了起來,打便打吧,以前姨媽提親的時候,你一口拒絕得好快,讓你瞧我的本事,唉,居庸關一戰,想不到打得那麼糟,我真是又恨又急,那幾個死叫化還是不肯停手,非打到死傷血才休,唉…”她瞟了柳文侯一眼,繼續想道:“後來你們又來複仇,我十年來辛苦建立的威名讓你給毀了,罷、罷,毀了也就算了,毀在你的手上還有什麼話好説呢?是天賜的好機會,我在這裏遇上了受傷的你,能有機會為你做一些事,我是多麼地高興啊…”他輕撫了撫柳文侯的額角,温柔地道:“從現在起,你一句話也不要説,默默數三百下,然後就可以拆開市包了。”柳文侯點了點頭,他心中正編織着美夢,安姑娘伸手拭去了眼淚,默默地對自己説道:“該走了,真該走了,沒有希望的戀愛還是埋藏在心裏吧,有痛苦,讓我一個擔了吧,他…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走遠了,他也許以為我是個天上下凡的仙女哩…”她苦笑了一下,深深地望了柳文侯一眼,然後,像幽靈一樣地走了。

柳文侯默默地數着,好不容易數到了三百,他叫道:“喂,我可以拆開了吧?”沒有人回答。

他又問了一聲,依然靜悄悄的,他終於自己拆開了布包,一道強光了進來,使他目眩神暈,等他睜開眼時,美麗的世界又呈現在他的眼前了,他動得幾乎要大叫出來,但是他發現安姑娘不在了。

他衝出門去,高聲叫着,除了自己的迴音外,什麼也沒有,他不又驚又疑,連忙施展輕功向山前跑去。